第九十六章 復甦
第九十六章復甦
就在此時,那水屏周身金光大盛,緊接著正中央的水屏忽然泛起點點漣漪,如石子入湖,淩塵煙感受到了來自水屏那端的召喚。
她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就要被吸入其中,而與此同時的,是她的魂魄又有四分五裂的趨勢。
羽看著這一幕,目色中閃過一絲詫異,在那水屏將淩塵煙吸進去前,揮手將她安置回碧蓮台,隨後那水屏便像是不堪重負似的「嘭」地炸成了水花。
淩塵煙獃獃地看著那水屏,只覺一顆心像被挖空了般,悶悶的,鈍鈍地痛。
羽的聲音在一旁響起:「你不能離開碧蓮台。」
淩塵煙怔然看向她,兩行淚奪眶而出。
羽怔了怔,眸中劃過一絲無措,就在這時,一個小小的人影忽然闖入這片空間,他邁著步子滿臉驚喜,叫著:「銀葉姐姐!」
聽著熟悉的叫聲,淩塵煙像被雷劈中了般,滿腦空白地向著聲音的來源看去,那胖乎乎的小短腿,白淨的臉頰,不是金金又是誰?
淩塵煙一下子瞪大眼,看著金金又哭又笑:「金金,金金你真的還活著。」
金金面上的笑在看見她的淚珠時一下子收斂了回去,擔憂又心疼地走到碧蓮台前,踮了踮腳湊近她的臉道:「銀葉姐姐,真的是我,我沒死。」
金金說著看偷偷了羽一眼,旋即小聲湊到淩塵煙耳邊道:「是這個姐姐救了我,銀葉姐姐你放心吧,她既然能救我,也一定能救你。」
陳眷逐漸接受了父親再也醒不過來的事實,接過陳家掌權之位,愈發穩重起來。
按玄夜的話來說,這是好事。
羽面無波瀾,被寬大袖袍遮住的手微微捏緊:「不必如此生疏,叫我羽便好。」
而這時,羽淡漠的聲音傳到兩人耳畔:「吾為世間最後的神,因與天道力量同源化,不可插手人間生死存亡,但邪道禍世,吾不能不止,故此,插手消滅邪道……今日將死為澤眾生,凡屍身留存著,皆在神隕下重獲新生,望天道繼我遺志,守好眾生。」
天道深吸一口氣,道:「那我呢?你死了,我怎麼辦?難道我們這萬年間的相處也比不過你與她走過人間的那幾載?」
玄夜每天都偷偷摸摸過來研究為什麼淩塵煙恢復得這麼快,玄夜不知道,淩塵煙也不知道。
淩塵煙滿臉驚異之色,恰這時,天道呼吸急促地趕到,看著空中身影變淡的羽,顫唞嘴唇,聲音嘶啞道:「羽……」
淩塵煙先是被嚇了一大跳,反應過來後才發現面前的人是羽。
而隨著金光的湧入,她的魂體越來越凝實。
淩塵煙看向一旁的羽,卻見羽的面色始終淡淡的,繞是如此,她依舊鄭重的向羽道謝:「前輩,謝謝你。」
天道被金光包圍的身影緩緩浮現,她看著眼前的女子,掀眸道:「為了她?」
到時候,這片天地便禁不住再一次外敵襲擊了。
天道的身影緩緩消失,而羽看著她消失的地方,微微有些出神。
淩塵煙微頓片刻,開口道:「羽,我還能見到她嗎?」
日子一天天過著,直到某一日。那天陽光分外燦爛,微風和煦,人間萬物復甦。
羽沒說話。
美杜莎每日仍舊是半醉半醒,混沌度日,妖族一度陷入混亂,後老妖王出面才穩住局面。
淩塵煙在睡夢中忽然驚醒,而後便看見一身血色的羽正眉眼溫和地看著她,身上的金光源源不斷地輸到淩塵煙身體中。
這些日子,水屏也再度打開,她每天都能從其中看到官落微。
羽垂了垂眸,她上次羽淩塵煙說的是,修真界內的邪魔已經消失,可那些潛伏在修真界外的還虎視眈眈,等待著再次發起進攻的時機。
羽偏過頭,看著角落裡的金光緩緩走到她面前,聲音如珠玉碰瓷盤:「阿笙,你的力量如今已經穩定,再加上你已經吸收了神魔的力量,以後也不需要我了。」
沒待她做出什麼反應,羽便後退兩步,身體緩緩開始變淡,與此同時,方才還陽光燦爛的天空迅速被烏雲掩蓋,天地狂風怒號,湖中的魚,林中的鳥,地下的螞蟻,無數動物哀鳴不止。
一股來自世界本源的規則以弧形逐漸在空中散開,淩塵煙能感受到那股磅礴又古老的,不可抗拒的力量。
她在提醒她,神明不會偏愛世間任何人。
「閉嘴!」天道扭過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羽沒有說話,淩塵煙的表情一點一點暗淡下去,在她準備開口時,羽卻緩緩道:「可以,但是要等一段時間。」
天道直勾勾地盯著她,眸中寫滿了嫉妒和不甘,可羽只道:「阿笙,你是我這億萬年間唯一的朋友。」
天地間靈物死去太多,那些堆積的怨氣邪氣已然開始影響整個世間,天道的力量來源於萬物的信仰,若是智慧生物過少,天道也會受到影響變得孱弱。
淩塵煙的魂魄也終於凝實起來,此時時間只過去一個月。
老魔皇風風光光下葬了,她與真靈道人聯繫,取回了魔族的兩顆魔珠,埋在老魔皇的墓兩邊,上面分別寫著,官天霸愛妻之墓以及官天霸愛女之墓,立碑人官落微。
淩塵煙看著忽然出現面上悲哀不已的天道,怔然道:「她,她怎麼……」
「可你敢說自己沒有偏愛她嗎?」天道的臉上浮現一抹自嘲般的笑:「也是,反正怎麼樣,你都一定要救活她的,哪怕看著她去愛別人,也不肯看我一眼。」
不僅如此,向來毫無波瀾的死水忽然掀起波動,死去多年的枯木開始生花,人間下了一場大雨。
只有天道看著淩塵煙的目光中,充滿了不耐與妒火。
「阿笙。」羽再抬眸時,神色間的溫和已然不見,她淡淡道:「你該回去了。」
在那日她回應了官落微後,官落微好似忽然恢復了過來,換洗完衣物後,乾淨整潔地出現在魔族,開始戰後重建。
她是神,是守護世間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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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塵煙在碧蓮臺上度過了渾渾噩噩的一段日子,她有時清醒,有時又會忽然陷入沉睡,可每一次醒來後,都會比之清醒的時間更加長。
除了每日偶爾會失神看著手中的銀劍,官落微表現的一切正常。
一句話,便讓天道偃旗息鼓,更澆滅了她心中希望的火苗。
「至少……」她背過身往外走:「要等你魂魄凝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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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出了門,剛出門,便聽身側傳來一道聲音,那輕靈的聲音有些發冷,與她道:「你真的決定要那樣做?」
「阿笙」羽淡淡出聲提醒:「我是神。」
幾乎在同時,她與天道都心生臣服,不敢有絲毫違抗之意。
天道死死咬著唇,應聲道:「好。」
這時,羽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聲音依舊淡淡的:「神魔,照顧好自己。」
淩塵煙滿心凝重地要聽她的囑託,卻在聽到她的話時怔愣了一下。
「前輩……」
羽瞥她一眼。
她立馬改口:「羽前輩,你這是要消失了嗎?」
她的心口悶悶的,羽給了她太多幫助,她甚至沒來得及以人身好好感謝她,她便要消失了。
羽眼神淡了淡,卻還是沖她點點頭道:「神魔,你的朋友們都會活下來,你也會。」
淩塵煙眼眶溼潤,看著身影已經淡地幾近於無的羽,哽聲道:「謝謝你,羽前輩。」
羽道:「我不是為了你,是為世間平衡,域外邪物已經滅亡,從此以後,你們可以安心了。」
「前輩大義。」淩塵煙道:「我會遵循您的遺志,與她一起幫著天道守護眾生。」
羽的身影幾乎已經完全消失了,只留下一道歎息:「你為何總拿我當前輩呢?」
話音落,羽的身影消失不見,淩塵煙卻足足愣了許久。
羽的話是什麼意思?
外邊淅淅瀝瀝響起了雨聲,天道的聲音在空間響起:「既然已經恢復了,就快點走,以後再也不要回來了。」
淩塵煙回過神,看著冷著臉的天道,心中在想,天道似乎一直不是很喜歡她,儘管她什麼都沒做。
淩塵煙點點頭,忍住心中的歡欣,看著天道詢問道:「羽她……」
「趕緊走啊。」天道不耐煩地看了她一眼:「她已經為你犧牲了,你還想說什麼?」
淩塵煙目色怔然,羽是為她才做了那些事的嗎?
她抿了抿唇,低下了頭,鞠躬誠懇道:「對不起。」
事到如今,她也總算看出來了,天道對羽的心思不單純,羽現在消失了,她自然很難過。
天道看著少女那副難過的模樣,還想趕緊趕她走,空間卻忽然波動了一下,天道硬生生忍住,卻還是冷著臉道:「行了,快走吧。」
淩塵煙最後朝著天道鞠了一躬,而後看向空中,哀悼了片刻羽,便緩緩進了塵世。
她走後,天道身邊緩緩浮現一個人影來,正是羽。
天道眯著眼問她:「為何要在她面前假死?」
一些失了首領的邪族罷了,當年邪皇都在她手中都抵不過一回合,這些殘餘的邪族又怎麼能傷到她。
那些復活的術法,即便需要消耗掉羽的力量,但也絕不會讓她喪失生命。
天道只是不明白,羽這麼做到底是因為什麼?
羽看著那從始至終沒落下一滴淚的少女,垂眸淡聲道:「不知道。」
看著天道驚異又惱怒的表情,羽緩緩消失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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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一場大雨,官落微站在雲崖上,面前懸著一把銀劍,她靜靜地撫摸注視著它,叫道:「煙煙,你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啊?」
在那一日,她狼狽地哭泣著喊淩塵煙的名字時,那突如其來的令她失神的聲音,幾乎讓她在一瞬篤定,那聲音是淩塵煙。
雖然她無數次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可心底就是一直有一道聲音在告訴她,是煙煙,她沒死,她只是被困在某個地方出不來了。
所以她開始接手魔族的事,計畫著此間事了便去尋找淩塵煙,如今魔族基本已經重建好,一切也已經走上正軌。
外邊一場大雨不知為何讓她想到了淩塵煙,於是她便來了這雲崖之上。
她沒有用術法隔開雨水,淋著雨會讓她感覺,那日的聲音並不是她的錯覺。
細密的雨絲一點點打濕她的衣裳,沾濕她的睫毛,某一刻,她忽然聽見有人在叫她。
濃密的長睫掀起,直到那聲音再度喊了一聲「殿下」。
她才猛然回頭,看向半空。
那裡,少女正在細雨中淺笑著看向她,見她看過來,又叫了一聲「殿下」,而後向她緩緩張開了懷抱。
官落微眼球震顫著,她下意識上前一步,卻又害怕似的往後撤了半步,這一幕她期待了太久,可她從沒想過會這麼快見到她,就好像只是一場美好的夢,亦或是幻境,又或者是,這又是她的想像。
官落微喉頭哽了哽,用力揉了揉眼,睜開眼,看著少女紅著眼眶撲向了她懷中。
當那柔軟的身體切切實實碰到她的那一剎,官落微才像是有了實感似的渾身顫唞著,她狠狠地將少女抱進懷中,手臂力氣之大幾乎要將人揉進身體。
她迫切地在她耳邊道:「煙煙,真的是你嗎煙煙?」
淩塵煙被她抱得幾乎窒息,可還是捨不得鬆開手,在官落微懷中悶聲道:「是我,殿下,我回來了。」
官落微手臂更用力了些,淩塵煙沒聽見她回話,只聽見耳邊一場微風細雨,官落微趴在她肩頭輕輕顫唞著。
那手臂禁錮著她,緩緩收縮,許是過了許久才顫聲道:「煙煙,別再離開我好不好?」
四周歸於寂靜,一片風瀟雨寂中,她聽見了懷中少女輕輕發出了一聲「嗯」。
雲顛之上,落雨漸消,積聚於天空的烏雲散去,熾熱的陽光照在相擁的兩人身上。
淩塵煙忽然抬手,在官落微耳邊道:「殿下!快看,是彩虹誒!」
官落微緩緩鬆開少女,低眸看著她亮晶晶的雙眸,陽光穿於她們唇齒之間,隱隱約約中,只能看見兩人的靠近的輪廓,那是她們久未相逢,彼此惦戀的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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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修真界發生了很多事。
書房的陳眷正低眉看著桌案上的書籍,突然間,房門被一人踹開。
她一抬眼,凜冽的氣勢正要壓下,卻在看見來人的那一刻震驚到瞳孔劇烈收縮。
門口來的是一個穿著壽衣的老者,然而此時,老者渾身是土頭上還插著一根草,一副剛從地下爬上來的樣子,老淚縱橫地看著陳眷。
陳眷失聲道:「爹?!」
一聲過後,陳眷眸子驟然冰冷,毫不留情地上前出手:「老賊,竟敢裝我爹?」
陳德躲閃不及,被這一巴掌直接呼地飛出了門外,再一抬頭,便看見他那逆女正上手撕扯著他的老臉,狠聲道:「裝的還真像。」
陳德:「……」
陳眷拽了許久後才逐漸發現事情不對勁,她看著臉色越來越黑的陳德,心中一動,眼圈頓時紅了起來:「爹?真的是你啊?爹?」
「是。」陳德咬牙切齒道:「就是你爹我。」
陳德正準備出手教訓一下這個不孝女,下一秒卻忽然被她抱住,陳眷在他肩頭低聲啜泣:「爹,我終於做夢夢到你了,這次先別走,讓我多看你一會好不好,爹……嗚嗚嗚嗚」
陳德所有的怒火都被在陳眷的哭聲中逐漸熄滅,他歎息了一聲,想到先前看見的眼中沒了光的女兒,到底沒再出手,只拍拍她的肩道:「辛苦了,眷眷。」
陳眷少年喪父,卻又在她接近三十歲這年,再度擁有了父親,失而復得最為難得,世間幸福莫過如此。
這樣的景象不僅在陳眷家,更在修真界各處演繹著,一時間,修真界雞飛狗跳,哭嚎一片。
另一邊,美杜莎半醉半醒間又看見了花娘,她看見花娘推門而入,面色複雜地看著她。
而美杜莎只懶洋洋地躺在臥椅上,用那雙半闔著的金色眸子盯著她瞧,一邊看一邊往口中再度灌了一口酒。
清亮的液體順著她的嘴角流下,美杜莎忽的彎唇笑了一聲。
「花娘,你又來了?」
作者有話說:
明天肯定是最後一章(捂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