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在裡間餐桌入座,梁見舒主動開場:「未經允許調查凌小姐的私人信息的確失禮,還請見諒。」
話是道歉的話,語氣卻一派冷然,聽不出多少愧疚。
凌挽蘇也給不出多少諒解。
抿了下唇,不繞彎子:「梁總找我有什麼要事?」
呷了一口餐前酒,她模稜兩可地說:「我以為凌小姐猜到了。」
水晶吊燈粲然流光,凌挽蘇對上她的目光,仍覺那雙眼睛像被寒霧遮掩的湖畔,看不清,看不透。
心裡壓下去的緊張又被釣出來,桌上的酒,一口也不敢嘗。
「猜不到。」
凌挽蘇說,「實不相瞞,我也一直想與梁總再見一面。」
「有什麼要事?」梁見舒拿相同的話問她。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聽她語氣,倒像覺得自己不該再找她。
奇怪,半夜打電話騷擾人就應該了?
凌挽蘇說:「想跟梁小姐認真道個歉,我那晚喝多了酒,胡言亂語,希望沒有給你帶來困擾。」
「胡言亂語。」梁見舒沒感情地重複一遍。
「是,我酒品特別不好,喝醉喜歡編瞎話。」凌挽蘇誠懇自省。
梁見舒臉色微變:「那就可惜了。」
「可惜」是什麼意思?
隔著餐具和燭台,凌挽蘇忍不住多想,眉尾稍挑,又被她迅速壓下,做乖巧臉。
她挑眉的動作藏著一綹風流意,梁見舒想起某些夢中的旖旎畫面。
頓時心悸,神情仍未變,直白道:「凌小姐說夢到跟我結婚,我覺得巧,很感興趣,想聽聽細節。」
過去三周了姐姐,你反射弧再長也不至於現在才感興趣。
當真感興趣,為什麼電話不接,已讀不回。
凌挽蘇腹誹。
那夢往難聽些說,是她個人的妄想,春/夢罷了。
對方如果生氣還能理解,但說對細節感興趣,鬼也不信。
捕捉到她臉上一閃而過的防備,梁見舒問:「不方便嗎?」
凌挽蘇沒點破,「梁總那晚給我打電話就是想問這個?」
梁見舒平靜應下:「是,電話里三言兩語說不清,還是面談更好。」
侍應生端主菜上桌,牛肉煎得恰到好處,擺盤精巧華美。
凌挽蘇聞見香味卻沒胃口,「我打電話,發消息,怎麼不回?」
「年末,會多,今天才有時間。」
這理由糊弄小孩呢。
凌挽蘇也不想再問下去,像個死纏爛打的追求者。
回以糊弄:「當時喝醉了,想到什麼說什麼,沒細節可分享。」
聊不下去了,梁見舒示意先用餐。
凌挽蘇拿起餐具,看見她手上的創可貼,梁見舒僵住,一陣冷意襲身,似乎想象到血液離開身體的樣子。
隱忍著生理不適,有意表現出幾分和善:「手受傷了嗎?」
「修剪花枝不小心戳破了皮,沒關係,家常便飯。」
人家關心她,凌挽蘇的語氣重新變得溫柔柔的。乾花藝師這一行,手上常有傷口。
梁見舒聞言,目光瞥向放置在不遠處的裝花的紙袋,沒再開口。
用餐途中兩人各懷心思,安靜異常。
胃暖起來,凌挽蘇找到鬆弛狀態。體態上沒表露出,心裡卻不像剛才一樣亂。
餐后甜點她很喜歡,享用時誇了幾句。
梁見舒點頭:「甜品師聘來花了大功夫,喜歡就好。」
話雖如此,她自己卻沒動。
凌挽蘇說:「每回見你,我都失禮。上次在山莊冒犯,愧疚至今。這次名字都沒問,跟著你助理喊你幾句梁總,就這樣白蹭一頓飯。」
她笑容溫婉可人,聲音還帶著甜品的軟和甜。
帶著目的的笑,比平時更好看。
「是我疏忽。」梁見舒適時取出一張墨藍色的名片,從桌上推過去,「希望與凌小姐交個朋友。」
接過,讀完兩行燙金的字,凌挽蘇笑容一滯。
腦海里幾排「?」飄過去。
看了眼名字,又看了眼對面。
對方坐姿端直,平靜地等她開口。
梁見舒。
既勻集團的總裁,這家酒店的老闆。
上次駱蕭蕭說,那個度假山莊也是既勻集團開發的。
而她前不久才跟既勻簽過合同。
竟然這麼巧嗎?
她不是跟既勻有緣,她是跟這位……已經比她的夢更離奇了。
難怪,這層是她梁總裁的私人套房,壕無人性。
值得信嗎?
年尾了,詐騙團伙花樣百出,別是給她演上什麼富婆美人計。
她眼裡的懷疑不加掩飾,梁見舒提議:「這裡信號不錯,不如搜搜梁見舒長什麼樣?假如臉對不上,就沒有聊下去的必要了。」
她把凌挽蘇的心思猜中了百分之八十。
「謝謝梁總提醒。」凌挽蘇客氣了句:「現在搜會不會不禮貌?」
「花不了幾秒鐘。」
梁見舒好心勸道:「我人在面前,比對也方便。」
語氣像薄荷,又辣又涼,嗆人。
她這麼說,就是不怕搜,但凌挽蘇笑了笑,還是拿起桌上的手機。
打開搜索引擎,輸入「既勻梁見舒」。
第一條就是。
沒點進詞條就看到了公關照片,那氣質,沒別人了。
總裁本人無疑。
她誇:「梁總照片拍得可以,挺上鏡的。」
梁見舒說:「核驗通過。」
凌挽蘇笑道:「交友謹慎一些好,否則梁總也不會查我,對吧?」
「當然。哪天有空,凌小姐可以把詞條看完,會公平些。」
她被查了個底朝天,這句提醒算「彌補」。
那晚她在人家的地盤湊上去說些有的沒的,顯得不太清白,難怪被查。
有錢人嘛,多疑。
但是查完還不夠?以梁見舒的身份地位,今天說那些話就更奇怪了。
她甚至懷疑前不久簽訂的合同,即使她相信她的方案和一樹的實力,但被既勻選中在此刻看上去巧得詭異。
「回去看。」凌挽蘇隨口玩笑:「內容應該都是真的吧?」
梁見舒面無表情地否定:「未必,網路信息真假混雜,需要一定的甄別能力。」
凌挽蘇:「……」
她想起山莊那晚,某位資本家自稱是「普通上班族」,現在被冷到了。
表面不苟言笑,還挺幽默。
將名片拿在手中,整理罷各類情緒,凌挽蘇主動談起:「真巧,我們店不久前才跟貴公司簽了合同,年會的花束由我們負責。」
梁見舒那張沒表情的臉終於有了變化,頗覺驚訝。
皺起眉問:「是在山莊遇見前,還是之後?」
「之後。」
她沉著眼眸望向凌挽蘇,唇邊噙了抹若有似無的笑,「是很巧。」
好好說話的時候不笑,現在幹嘛笑。
凌挽蘇在心裡挑剔。
試探不成反被懷疑,她反問:「選擇權在既勻手裡,梁總知道為什麼會選中一樹嗎?」
梁見舒心情不壞,「只要理念相同,實力過關,既勻歡迎合作。」
凌挽蘇笑:「梁總謬讚。」
梁見舒也露出商務的微笑:「提前祝合作愉快。」
「謝謝梁總。」
生活經驗告訴人,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梁見舒像塊鬱鬱蔥蔥的草地,看著厚軟,底下是深不見底的捕獸坑。
凌挽蘇不打算往裡跳,合作歸合作,私交歸私交。
看了眼牆上的鐘,梁見舒說:「時間不早了。」
凌挽蘇立即接:「我該回去了。」
「不著急,凌小姐。」
梁見舒說:「我還有一筆合作想跟你談。」
凌挽蘇以為又有錢賺,「什麼合作?」
梁見舒繞回去:「凌小姐不妨花幾分鐘與我聊聊你的夢。」
「梁總。」凌挽蘇討饒:「我一開始就說了,酒後胡言。」
她幾近撒嬌,梁見舒頓了頓,「總不能句句都是醉話?」
凌挽蘇沒否認,「醉了只會說醉話,都記不清了。」
「你說夢見跟我結婚,三次。」
梁見舒不依不饒地幫她回憶:「夢到我為你戴上戒指,想不起來?。」
這話從當事人嘴裡說出來,凌挽蘇羞恥得想躲到桌子底下去。
「有個詞叫酒後失德。」
凌挽蘇自黑:「我那天心情不好,沒人陪,遇見梁總這樣的美女就上去亂撩撥。」
「酒後失德。」
「亂撩撥。」
梁見舒語氣低沉,緩緩挑出關鍵詞。
長眉,薄唇,鼻樑挺,五官的線條感讓梁見舒的相貌視覺上給人冷漠的感覺。
但她有雙漂亮標準的瑞鳳眼,將眉宇間的凌厲之氣揉開,添了抹柔美。
是耐看型的美人,凌挽蘇跟她吃頓飯的功夫意識到這點。
人被她惹惱,忘記遮掩氣場,身上抖落的冷意一時間將包廂內溫暖閑適的氛圍壓沉,窗外的雪花似乎隨時會破窗而入。
說瞎話難免惴惴,尤其對方還是客戶,一個不高興,生意就黃了。
但清醒狀態下的凌挽蘇不想說,多病態,甲方總不能真愛聽。
梁見舒明顯在引她往上說,天下沒有免費的餐飯,她不得不防備。
垂目撫了撫戒指,驀然又問:「凌小姐單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