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駱蕭蕭沒想到,只是鬧一次彆扭,事情就會一發不可收拾。
在她媽進房間把她跟床伴喊醒的時候,她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尷尬地抱怨:「你來怎麼不提前說?」
她媽問她:「你知道誰讓我過來的嗎?」
駱蕭蕭一宿沒睡,腦子轉不動,懶得想,也沒回答。
「凌挽蘇。」她媽說完就摔上了房門。
三個字鑽進耳朵,她終於睜開了眼睛。想起來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了,她把挽蘇一個人扔在了山莊里。
「回國前我是怎麼警告你的,安分一點,把婚結了再折騰,你有沒有聽進去?」
「做事真差勁,早就露陷了,還敢把人帶到家裡。」
「凌家那邊你自己去解釋,你爸知道肯定被你氣死。」
責問聲猶在耳畔,駱蕭蕭心裡不住地發慌。
她一任性就會毀了很多事情,這次毀的是感情。
她被凌挽蘇拉黑,電話也打不通,只能發消息不斷地道歉和解釋。
從前以為這樁婚約不存在,她就能自由。可是當她爸媽把這件事告訴她時,她沒感覺到輕鬆。
她比她想的更喜歡凌挽蘇,她已經把凌挽蘇放進她的未來規劃里。
可是人家連面都沒露,就徹底與她沒了關係。
她更不明白,既然早就知道了,為什麼不直說,不早約束她,為什麼不歇斯底里地跟她吵上一架,像正常情侶那樣。
明明在戀愛,可凌挽蘇總給她疏離的感覺,她無論怎麼努力都走不近。
這次,被徹底踢出了局。
凌挽蘇一句沒回,甚至幾天沒到店裡上班。
駱蕭蕭無比後悔那晚的出格,本來不出意外,她們明年就要結婚……不,不會了,就算沒有那晚的事,凌挽蘇也早就不打算跟她結婚了。
甚至那晚的矛盾也像刻意為之,凌挽蘇想看自己丑態,逼她失去理智。
剛開始動偷腥的念頭時,她做得很隱秘,偷偷約人去酒店。後來膽子大了,怎麼高興怎麼來,巴不得告訴所有人自己沒女朋友。
她忘了夏城不比澳洲,就這麼大地方,沒有不透風的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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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店年底生意忙,目前正為月底的聖誕和跨年做準備,開始打樣預售。
凌挽蘇決定去上班,店裡沒她照樣能運轉,但她不能一直不工作。
前幾日浩浩蕩蕩飄了一場雪,將整個城市銀裝素裹變成了一幅畫,才歇兩天,今早又下起來。
停好了車,凌挽蘇在店門口不小心踩到一腳雪。
幾乎是條件反射,她想起了梁小姐說話的聲音,有成熟女人的低緩,也有淬著冷意的清越。
她又踩了一腳。
隨即笑話自己無聊,想見人家想瘋了,讓顧甄知道,准得罵她花痴。
於是跺跺腳將鞋底的雪清除,進到店裡。
顧甄正跟嵐嵐她們聊天,跟夜晚狂歡時的狀態不同,白天她的身份是書店老闆,穿得斯斯文文。
近視度數不高,卻喜歡戴副眼鏡,看上去像個文藝青年。
凌挽蘇知道斯文只是表相,顧甄身上不下三處紋身,瘋起來就像換了個人。
皮囊下包裹著的本性,或佳或劣,有人藏得妥帖,有人露出馬腳。
顧甄請全店吃下午茶,見凌挽蘇回來,將最後那杯奶茶給她,跟她上了二樓辦公室。
「恢復單身開不開心?」
「你說呢。」凌挽蘇無事一身輕。
「我給你辦了一個單身趴,請了超多美女,你去看看?有喜歡的趕緊步入下段感情,否則駱蕭蕭肯定時不時來糾纏你,你家和店面她都知道,你跑都跑不掉。」
凌挽蘇對此不感興趣,她只想冷靜。
「你饒了我,好不容易從泥潭走出來,你又要把我推進去。」
「你怕什麼,沒了駱蕭蕭,多的是人喜歡你。她是泥潭,別人又不一定。」顧甄見不得她這個沮喪勁。
明明不缺追求者,偏偏初戀就遇到駱蕭蕭那個人渣,真夠倒霉的。
「喜歡我,還是喜歡我的臉呢?」
再等著人來跟她說「一見鍾情」的鬼話嗎?
顧甄嘆息:「蘇啊,就不要凡爾賽了。」
「實話實說。」
凌挽蘇收穫顧甄一個白眼后直笑,清醒地說:「不去玩了,沒勁,還吵。我記得你以前說過,我這人容易較真,不適合為了戀愛去戀愛。」
稍有不慎,就會當真,會被背叛,然後一遍遍地否定自己。
她不想再經歷一次。
不熟悉凌挽蘇的人,都默認她是高級的感情獵手。
可惜顧甄了解她,跟自己一樣表裡不一。凌挽蘇誰都看不上,懶得浪費寶貴時間去玩弄別人廉價的情感。
見她低落,顧甄不提了。
雖然是閨蜜,但她不勉強凌挽蘇像她一樣對待感情,不談就不談吧,反正不急。
「欸,你那天晚上在電話里說,你見到那誰了,還是一晃而過嗎?」
前幾天心情不好,凌挽蘇沒跟她細聊,這才想起來:「我上前搭話了,直接說我夢到跟她結婚。」
「你這麼勇?」顧甄笑了,好吧,像凌挽蘇能幹出來的事情。
凌挽蘇想到社死場景,仍會面紅耳熱,「那晚被駱蕭蕭氣,酒喝多了,臉皮厚唄。」
「她怎麼說,有沒有被你嚇到?」
一起喝過,顧甄能想象出凌挽蘇臉皮厚的樣子,醉的時候什麼話都說。
「應該是嚇到了,但她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我,沒說什麼……不,說了的,問我做夢會不會影響睡眠。」
現在想想,梁小姐的問題也挺無厘頭,被自己繞了進去。
「溫柔型?」
顧甄不可思議,隨即想明白,不免調侃:「還是有臉的原因吧。要是別人醉醺醺跑去說夢到跟她結婚,我不信她有閑心問候人家睡眠。」
「她不像會看臉的人,你沒見過她,她很嚴肅,也很冷淡。」
反正沒對自己表露出絲毫興趣,眼裡都帶冰渣子。
說得顧甄更好奇,「下次遇見指給我看,我倒要看看什麼人把你迷得五迷三道。」
五迷三道太誇張,但凌挽蘇是想再見一次,清醒狀態下跟人家好好道個歉。
那晚的傾訴欲是病態的,把不該說的事說出去,給人帶去困擾。
人家當她是喝醉酒說胡話也就算了,就怕人家當真,以為她是居心叵測的變/態。
凌挽蘇打算賴在酒上,她喝醉喜歡編故事,說的話儘是子虛烏有。
可惜夏城說小不小,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再遇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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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挽蘇當晚仍回了父母家住,洗過澡,躺在床上聽著歌看雜誌,她媽媽敲門進來送了盤水果。
看出她有話想說,凌挽蘇問:「怎麼了?」
蘇菡芳說:「給你安排了一次相親,你什麼時候有空,跟人家吃頓飯?」
凌挽蘇眨了眨眼,緩緩將雜誌鋪在臉上。
這就來了。
比她想得還要快。
蘇菡芳看出她抗拒,盤腿坐到床上,聲情並茂地介紹:「姑娘特優秀,照片比駱蕭蕭好看,上進還潔身自好。你去見見就知道了,媽不害你。」
「以後再說吧。」
是不是真潔身自好,往往只有本人知曉。
當初駱蕭蕭的照片發來,她爸也把人家誇得天花亂墜,什麼學霸、精英、年少有為。
她媽的觀點跟顧甄不謀而合,都希望她無縫銜接下一位,治癒情傷的同時還能回敬駱蕭蕭,掰回一局。
「你別不緊不慢,虛歲都二十八了,我像你這麼大時,你多大了。時間不等人,優質的年輕人比保護動物還少,先下手為強。「
「媽從前幫你算過命,說你明年時運好,事業感情雙豐收。還說只要你明年結婚,就能安穩一輩子。我原來以為是駱蕭蕭,現在看來不是,快點找到下一個。」
莫名其妙被虛兩歲,凌挽蘇心絞痛都犯了,揭開臉上的雜誌,幽怨地望向她媽。
「醫生還信算命的話?」
蘇菡芳點頭:「信啊,跟你相關的我都信,萬一成真呢。」
大嘆一口氣。
凌挽蘇當晚在被催婚的焦躁中,再次夢見與「梁小姐」領證。
有了面對面交談的經歷,夢裡的人五官更加清晰,話都多了幾句,不過凌挽蘇沒記住說了些什麼。
靜謐溫暖的卧室是冬夜中的庇護所,枕邊手機震動,吵醒正在夢境徘徊的人。
睡眼惺忪看了眼屏幕,陌生電話,凌挽蘇掛了,又睡過去。
第二遍響起,她又被迫醒來,還是剛才那個號碼。
並不清醒的意識讓她直覺這不是像駱蕭蕭,駱蕭蕭再腦殘也不會半夜折磨人,除非想挨罵。
接起,懶洋洋地問:「喂,哪位?」
那邊沒頭沒尾,冷聲問:「送朋友花,是送黃玫瑰還是紅玫瑰?」
凌挽蘇默了默說:「沒有曖/昧想法的話,就黃玫瑰。」
「花語是什麼?」
凌挽蘇打了個哈欠,聲音更懶了:「你網上查嘛。」
那邊陡然掛斷。
凌挽蘇來不及納悶,手機一扔繼續睡。
早起刷牙,對著鏡子,她突然想起來昨夜的夢和電話。
洗完臉就去翻手機,發現接電話確實不是做夢,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通話時間是凌晨四點半。
「……」
接的時候她以為天亮了,只是鬧鐘還沒響。客戶有訂花需求,清早來問她的意見。
現在看來,那通電話也太怪了
——「花語是什麼?」
深度睡眠狀態下被吵醒,能接上話就不容易了,她沒有精力深思。
可現在回想,那聲音冷淡,微啞,說不出的好聽。
——「你不認識我?」
曾經模仿過的問句在耳畔回放,凌挽蘇瞪大眼眸看著陌生號碼。
回撥過去,卻久久無人接聽。
凌挽蘇匆匆出門,將車直接開到書店,
顧甄看這架勢,端著咖啡到她面前:「出什麼事了。」
「她昨晚……不,是今天凌晨,給我打電話了。」
「她?」
凌挽蘇說:「還是山莊遇到的那個女人。」
「你能少說點鬼故事嗎?」顧甄崩潰,「還是」兩個字就夠驚悚的,正經人會凌晨打電話騷擾別人?
「那你來這幹什麼?」
「她不接電話,不回簡訊,我試試守株待兔。」
正經人會被騷擾後會反向騷擾,還守株待兔嗎?兩個人絕配。
凌挽蘇劫過顧甄還沒喝的咖啡,戴上耳機,邊喝邊專心看店裡和街道上有沒有熟悉的身影。
顧甄不管她,在旁邊坐下,鋼筆在紙上塗寫,邊構思邊碎碎念:「我要把你這副痴情樣加在我的角色身上。」
凌挽蘇一臊,解釋說:「酒後無狀,我很自責,想跟她當面道歉。她既然主動打我電話,說明她也沒忘記那事,我更要見一見她。」
顧甄搖頭:「開幾句玩笑,愛不愛聽都過去了,有什麼可道歉的,你素質有待降低。我麻煩你想一件事,想完再守株待兔。」
凌挽蘇說:「什麼事?」
「你有給她留電話號碼?」
「……沒」,凌挽蘇愣住,對啊,她怎麼知道自己的號碼和職業。
顧甄看著屬兔的某人,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看上去格外華而不實,引人磨刀霍霍。
「誰是兔還不一定呢,你啊,回去靜候佳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