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吳林這一覺睡得極其不舒坦,起初是心口一陣絞痛,全身乏力,緊接著,身體突然像片羽毛般輕飄飄的,半刻后又如同從高處落下般猛地一墜。
眼前一片黑暗,不知從何處落下杏黃色的光,將吳林眼前的濃霧一通亂攪和,刺得她眼眸酸澀發痛,忍不住輕嘖一聲。
如小石子撲騰一下撞碎湖面的波瀾不驚,盪起層層疊疊的漣漪,她的周身立刻喧鬧起來。
「呀!小吳醒了!那沒事,死不了,還是照常成親,趕緊的!把那小蹄子拉出來!」
「對對對,還是成親要緊!」
。。。
入耳的聲音十分陌生,吳林聽見,心中暗道不妙,她一人獨居在外,睡前再三確認鎖好了房門,這些人都是從哪來的?
而且。。。什麼成親,誰成親?她沒有男朋友,單身到了二十五,這要怎麼成親,成得哪門子親?
「小吳!小吳!快睜眼嘍!別誤了大事!」
大約是見她半天都不肯動,身邊的人有些著急,直接上手猛拍她的臉蛋。
迫不得已,吳林這才緩緩睜開雙眼。
眼前的場景讓她不由一愣。
四五個皮膚黝黑,個子高身子壯實,穿著古代才有的粗布衣裳的中年女子圍在她邊上,咧著嘴笑著看她,她躺在帶著一股子霉味的硬床板上,能夠清楚地看到房樑上厚厚的蛛網,發黑的牆角。
這是一間破舊的老式房屋,不是她的公寓。
就像是她曾看過的為數不多的小說和電視劇那樣,吳林知道,她這絕對是穿越了。
見她醒后呆楞著像個傻子,眾人連忙把她拉起來。
「快別發獃了,大喜的日子嘞,你花了一兩銀子買來的夫郎正等著和你拜堂成親,平日里都在念叨著,怎麼如今卻這般磨蹭。」
提到那一兩銀子的夫郎時,大姐們都意味深長地笑一笑,彼此對視一眼,又朝著吳林揚一揚眉毛,像是在同她打趣。
一兩銀子買來的夫郎?!
吳林一驚,剛想說些什麼,突然便感覺腦袋一痛,許許多多記憶湧入她腦海之中。
原來她穿到了一個與她同名同姓的古代女子身上,這女子所在的國度十分奇特,在這裡,女人當家作主,扛起養家糊口的重擔,男子則相妻教女,在家乖乖地做賢內助,就連生孩子,那都是男人生。
以女為尊,這裡是女人的天下。
原主便生活在這個國家的某一處小村莊里,她自幼讀書,滿嘴的之乎者也,可誰能想到,她人到二十幾,年年參加鄉試,年年落選,連個秀才都不是,還因著平日里只讀書不會下地幹活的緣故,身子骨要比村裡別的女子都瘦小許多,父母去世后只給她留下一座破舊的老宅和兩畝薄田,可她壓根就不會種田,生活便愈發清苦。
簡而言之,她就是一個功不成名不就,貧窮瘦弱且無能的書獃子。
這女尊國里的男兒都喜歡身強力壯,高大能幹的女子,誰也不願意和原主這樣的窩囊廢過日子,因此這原主也就至今沒成親,可偏偏女尊國當今的女皇立下過一條令人咋舌的規定,凡二十五沒有娶夫的女子,要麼被拉去邊塞做苦力,要麼,就得向朝廷交足足五兩銀子的罰鍰!
好巧不巧,這原主和吳林一樣,二十有五的年紀,窮得叮噹響,哪有錢納金贖罪?她這個小身板送去邊塞,那絕對是有去無回!
最後急得實在是沒有辦法,吳林在村裡鄉親們的建議下,以八百文錢的價錢賣出了母父留下的兩畝薄田,又跟鄉親們借了兩百文,跑去買了個男人,定下今晚娶親。
見吳林半天不說一句話,圍著她的大姐們面面相覷,其中一位伸出手在她面前虛晃一下:「這該不會是被水給嗆得傻了吧?」
吳林抬眼看她,這位大姐說的是原主溺水一事。
原主白日里看書看得頭昏眼花,想出門散心,誰承想一不小心掉進池塘里,被人撈起來的時候,已經是奄奄一息。
等到原主徹底咽氣,這身子便立馬換了個主人。
可吳林是怎麼死的?她只記得自己昨晚收到自己考公上岸,面試過關的消息,緊繃的心弦一松,失眠多日的她終於有了點困意,於是關上電腦便一頭栽進枕頭裡。
唯一有點印象的,便是她在睡夢中那一陣心絞痛,恐怕是她從前活得太辛苦,又是挑燈夜讀又是一人打多份工,導致原來那具身體出了些問題,讓她在睡夢中就這麼一命嗚呼,穿越到了這個時代,穿進了這具身體里。
吳林邊消化著這些陌生的記憶,邊抬起頭看向諸位大姐,嘴角揚起僵硬的弧度,輕聲回答道:「沒傻,只是剛醒,我腦袋還有些迷糊。」
見吳林終於開口說話,大姐們也就放心下來,幾步上前將她從床上拉下來。
「沒傻就好,快些穿衣!你要拜堂成親嘍!」
大抵是民風質樸,鄉下人都憨厚善良,平日里也沒有瞧不起貧窮的原主,今日她成親,這麼重要的日子,都熱情地趕來幫忙。
吳林正試圖接受自己穿越這件新奇事,只是聽見大姐們說到要她拜堂成親,吳林本能地寒毛直豎,皺起眉來。
什麼事她都能接受,只這一件事,她不太想接受。
「我今日身子不大舒坦,怕是拜不得堂。。。」
吳林往後挪了幾下,那些大姐們不以為然,像拎小雞仔一樣又將她拎出來。
「什麼不急,明天你就二十五了,今晚不成親,明天你可就得去交錢嘞!那這夫郎不就白買了!」
一個大姐一邊訓她,一邊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來一件紅色的大衣就往她身上套。
「是嘍!身子不舒坦,拜不了堂?你這小丫頭,該不會是急吼吼得想要入洞房,連個過場都不願走了吧?」
另外一個大姐不知道懂了些什麼,嘿嘿笑幾聲,這話一出,周圍的大姐們皆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隨即哈哈大笑。
「我就知道!哈哈,還別說,小吳啊,你買來的那男人咱們也遠遠瞧上過一眼,不愧是個戲子,那身段,小細腰,那眼睛一勾,嘖嘖,真帶勁!雖說是上不得檯面,現在給你拿來應個急,再玩樂一番,這銀子也不算虧了哈哈哈!」
「快快快!難得小吳她這麼急,反正那小蹄子也不是個需要走正經過場的東西,拜什麼堂!直接把她架到房裡去!」
吳林一時之間百口莫辯,平日里再冷靜再聰慧的人,也說不過這些熱情過頭的大姐,原主這具身子又實在是弱得不行,再怎麼反抗,也還是被一左一右兩個大姐架起來,腳不沾地,一搖一晃地送了出去。
耳邊是呼呼地風聲,吳林只聽得大姐們喊一聲:「入洞房嘍!入洞房嘍!」緊接著一個急轉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間屋檐上掛了只紅燈籠的屋子。
這屋子大約是這棟老宅里唯一勉強能住人的房間,比方才吳林躺的那間柴房要好一些,平日里原主都歇在此處,掛上只紅燈籠,沾點喜氣,這便算是洞房了。
屋內似是點了盞燈,那燭火忽明忽暗,房間里靜悄悄的,聽不見半點聲響。
吳林看著眼前的屋子,整個人不由地往後縮。
大姐們相視一笑,拉著吳林幾步上前,門一拉,人往裡一推,再「嘭!」一聲將那吱吱作響的大木門關上,動作流暢,一氣呵成!
好!今日她們是做了回好事!
——
吳林只是一個眨眼的功夫,便被人送進了房內,這原主的房間甚亂,地下凈是零零散散的廢紙和書籍,讓吳林感覺無處落腳。
熱情的大姐們還站在門口,吳林扒在窗口仔細瞧著,只打算等這群人一走,便立刻離開這間屋子。
正駐足觀望著窗外的動靜,吳林突然聽到不遠處嘎吱一聲輕響。
那似乎是床板發出的聲音。
循著聲音一轉頭,吳林便瞧見房內唯一的木床邊上,坐著個穿著身快要褪色的紅色喜服,頭披頂紅蓋頭的男子,這男子儀態倒是極好,坐如棵挺拔的青松,肩若削成,腰如束素,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從容地垂落在雙膝上。
吳林對於原主買來這夫郎的經過不甚了解,獲取的記憶太多,她不是每一段都看,只是從那些大姐的口中得知,這買來的便宜夫郎是個身份低賤的戲子。
只是這面前的男子儀態端正,這坐姿一瞧便是從小練出來的,優雅端莊,不大像她印象中的戲子。
出於好奇,吳林試探性的往前走了幾步。
她腳步極輕,步子又慢,那坐在床上的夫郎像是並沒有察覺到似的,一動不動。
靠近些,吳林便聞到一陣淡淡的清香,像是皂角夾雜著點甜膩脂粉的味道。
這味道中和的剛剛好,不算嗆人。
吳林不再往前,就站在原地上下打量著這男子,尋找原主買下他的原因。
可她還沒看出個究竟來,那男子便忍不住般輕笑一聲。
那聲音若有若無,如同一陣柔風刮過吳林的耳畔。
「怎麼就站在那干看著呢,再靠近些,不好么。」
紅蓋頭地下的人似是埋怨般嗔怪道,他語調微揚,帶著點慵懶。
這人當真是奇怪,坐姿端正儀態大方,可一開口說話,怎麼是這般懶散狐媚的樣子!
吳林只感覺自己聽見這一句話便要起一身雞皮疙瘩,她本能地意識到這男人是在暗示她上前,這語調分外曖昧,叫她感到不適。
吳林後退幾步,轉頭望一眼窗外,門外的大姐們早已不知蹤影,大抵是各歸各家休息去了,現在她若想要出房門,定是不會有人攔著的。
趕快出去,還是出去比較好。
她立刻就回過身子來朝房門走去,只是還沒走幾步,身後的木床便是一聲輕響,吳林頓時便感覺自己被包圍在那股子清冽卻又夾雜著絲絲甜膩的香味中。
一隻衣袖被人拉住輕輕往回一扯,一隻觸感冰涼的手如一條水蛇般攀上吳林的手臂。
隨之傳來的是那紅蓋頭地下略微低啞卻又婉轉的聲音。
他聲音很小,簡直就像附在吳林耳邊說悄悄話一樣,話語里竟然還帶著笑:「妻主,大喜的日子,你要跑到哪裡呀?」
說著話,這男子自顧自地將頭上那用以遮面的紅蓋頭一點點掀開。
稜角分明像是精雕細琢的一張臉蛋上鑲嵌著雙水光盈盈的桃花眼,眸子輕轉便分外動人心魄,眉若墨畫,薄唇上一點殷紅,大約是塗過一點口脂,輕輕一抿便給人留下無限遐想,青發如瀑,垂散在肩兩側,光滑柔順,還有股淡淡的皂角香。
吳林立即就找到原主不肯買個身世簡單點的男子,要買下這戲子的原因了。
美人自是比三月的春光還要明媚動人。
見吳林半晌不說話,這男子唇角微揚,可笑意卻不及眼底。
「妻主,時候不早了,不如。。。就讓奴伺候著您歇息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