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人
大乾律法,長公主的郎君,是只能由駙馬擔任。
但卻與駙馬不盡相同。
郎君之位,也等同於一個官職,擁有調度長公主府任何侍衛,任何下人,管理一切事務的權利,相當於公主府的另一個主人。這也代表著,他不再僅僅是公主的枕邊人,更是長公主的左膀右臂。
這樣的殊榮,是要在大婚之後,長公主足夠信任自己的枕邊人後,請旨上報,才能冊封。
如今元司月輕描淡寫一句話,便定下了這極為關鍵之人,玉瓶如何能不驚訝。
「殿下,這不合規矩……」
「本宮就是規矩,他們不是已經覺著本宮顧禮儀規程不顧了嗎?那本宮都擔了這惡名,何不做的徹底些,我倒要看看,裴佑成了本宮的郎君,還有誰敢說他只是本宮用來氣蘇陘的工具。」
玉瓶還有些猶豫,而此時,在門口的裴佑也緩緩走了進來,他神情複雜,和玉瓶說了一樣的話:「殿下,這不妥。」
元司月看見他之後氣消了些:「都聽見了?」
「臣無意偷聽。」
「本宮知道,裴佑,賜你郎君之位並非只是為了你,也是為了本宮,此事就這麼定了,陛下那邊本宮去回稟。」
裴佑微微側身,玉瓶馬上會意,福了福,便退了下去。
元司月:「對,你早上想說什麼,本宮忘了。」
裴佑哪裡還說的出口早上想說的話——
難道他要在元司月給他郎君之位之後開口道,殿下若是真如傳言所說,大可將戲份做足,利用男子去氣自己的心愛之人,他可以助她一臂之力。
裴佑此時皺著眉頭,覺得自己當真摸不透這位長公主的想法,他搖了搖頭:「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想說造謠的人可能別有用心。」
「別有用心……」元司月仔細想了想,笑了:「可不就是別有用心么,這背後指使的人要麼是鎮國公,覺得被本宮拂了面子氣不過,再要麼就是蘇家的,也覺得本宮羞辱了他們,想給他們的寶貝兒子找回幾分臉面。前者本宮暫時還拿他沒法子,可若是後者……」
裴佑心念一動,「殿下想怎麼做?」
元司月輕笑:「就許他們編排我,不允許我編排他們?你且與本宮一起等著,這京中,很快就會有一場好戲。」
蘇清璇應該已經回府,蘇滿兒這會兒怕是正纏著他的好哥哥,這輩子她又不在是蘇家婦,將這「兄妹情深」的好戲碼傳出去,那些橋下的說書人,恐怕也樂意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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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元司月拿定主意之事一般不會再變,當哲恆和司言聽說郎君之位已經定下時,都紛紛感到不可思議。元司月早就知道他們會過來質問,輕描淡寫的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司言倒是沒想太多,哲恆卻是皺起了眉頭。
「殿下究竟為何這麼信任他?」
這個他自然指的是裴佑。
元司月原本正在案前執筆,頓了頓,其實她也不知道,只是覺得這人怪可憐的。
她被枕邊人算計的丟了性命,他也被自己的父母百般折磨。
都是可憐人罷了。
「這事……我一時半會也和你解釋不清楚,但是你放心,他如今身體並不好,郎君之位暫時應該是有名無實,而且,本宮會留心。」
哲恆陪她多年,元司月對他的信任自然是實打實的,聽見元司月這般說,哲恆的臉色才稍緩了些。
「既如此,殿下決定了屬下必定全力支持。」哲恆垂下眼睫道,元司月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哲恆,有你我才是真的放心。」
哲恆從袖中掏出一份名單:「殿下要屬下所查之事,臣已經辦完,請殿下過目。」
元司月打開名單看了看,「果然,這西域的人現在就已經到京都了……」
「殿下說什麼?」
元司月收好名單之後道:「沒什麼,哲恆,你盯著這些西域的人,看看他們近日在京都的活動,有異常隨時和本宮來報。」
「是。」哲恆對元司月的命令向來說一不二,殿下不解釋,她便也不問為何。等司言和哲恆都走之後,元司月坐在書案前細想,西域朝聖,是下個月就會發生的事情。
而不出意外的話,西域會向陛下進貢一名妃子,而前世元司月的很多生活,都是在那個妃子出現之後發生了變化的。
嘉元帝開始莫名其妙的相信丹藥之說,還從西域招來了大量的術士。元司月勸過幾回,但嘉元帝的語氣十分不好,姐弟兩好幾次針鋒相對,說的話也很是難聽,後來她在蘇宅被蘇滿兒的事情鬧得也不愉快,也就漸漸無暇分身去管這件事。
但現在置身事外,許多事實在是太可疑了,元司月按了按發脹的眉心,覺得自己身處一團大霧之中,瞧不清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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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時辰到了,奴才伺候您把葯條取了吧。」
月色如水,裴佑已經在窗邊坐了許久,常順上前幫他取下眼前的葯條,小孩子對什麼都好奇,忍不住問道:「公子,什麼是……殿下的郎君呀。」
裴佑眼睫微微一動,還未開口,哲恆的聲音就從外面傳了進來。
「郎君之位,也就是這長公主府的另一個主人。」
常順被嚇了一跳,裴佑也緩緩轉頭,哲恆進來后,便彎腰作揖:「屬下哲恆,見過郎君。」
常順小心翼翼的收好了布條,十分有眼色的退下了,人走之後,屋內便只剩他們二人,哲恆笑道:「郎君身邊的下人倒是機靈。」
裴佑:「小孩子伶俐,他從小跟我,知道我的脾性。」
「是么,可你方才並未說什麼。」
裴佑:「哲恆侍衛深夜前來自然有事,若這點兒眼力見都沒有,也就在鎮國公府留不住了。」
哲恆沒再繼續問了,而是默默的看了他許久:「郎君眼疾是自小落下的?」
「是。」
「因何之故?」
「誤食丹藥。」
「那郎君的傷呢?總不會是誤打誤撞。」
裴佑抿了抿唇,自然聽出他話里的試探之意,他沉默片刻,道:「哲恆侍衛不必出口試探,我自幼年便深居鎮國公府,連這京都中的許多人都不認識,若不是殿下相救,我此生或許都將如此度過。我雖也不能理解殿下為何要給我郎君之位,但現下我這副破敗身軀和眼盲之症,是與不是,對我而言都無甚區別。」
哲恆沒想到裴佑會一口氣將所有事都攤開說出,他一時陷入了沉默,開始懷疑是不是真的自己過於敏感,對他人太過苛刻。
窗外忽然一陣風吹來,吹開了本就沒關好的窗子,屋內的燈光也熄滅了,顯得這屋子更加的冷清寂靜。哲恆長舒一口氣:「郎君不必妄自菲薄,既然殿下這般信任郎君,郎君也應該振作起來,時間不早了,屬下不打擾郎君歇息,告退。」
裴佑沒再說什麼,任由哲恆離開,哲恆走到門口,又頓住了腳:「夜深露重,郎君身邊只有一個小孩子伺候不成體統,殿下性情率真卻有些馬虎,這才在這樣的小事上忽略了,您如今是駙馬又是郎君,該對自己好一點。」
說完,哲恆這才徹底離開,而黑暗中的裴佑聽到那句對自己好些時,垂著的眼睫才緩緩抬起。
他任由這燈暗著,常順早早回房自然也沒發現,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風過,屋內的燭火重新被點燃,裴佑面前也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身影,那身影見著他之後便立馬跪下:「小主人,阿六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