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拿什麼償還？
「是嗎？」孩童喃喃道，靜默半晌，才搖搖頭，「我不回去，他現在後悔不要我了，過幾天又會不要我的！只要是我天父的孩子，他就會不要我的，哪怕我再乖巧都沒有用！」
說著，竟忍不住落下淚來。
透明的淚滴落到地上，潤濕一小塊的土地。
君闕微微皺眉。
「天父，你不懂的，我明明很乖，很乖的，君父嫌煩，我都不敢亂動，甚至不敢讓他有絲毫的不舒服，真的很怕他不要我，可是，他還是不要我，還是要殺了我！他不喜歡我的，我不要跟他……嗚嗚嗚……」
君闕輕輕攬住他的小小身軀，輕聲道；「不是你的錯，是天父的錯，天父回去認罰好不好，君父其實很喜歡你的，你離開了，君父會很傷心的。」
「會么？」他忍不住瞪大雙眼。
「會的。」君闕淡淡的道，嘴角帶著一絲苦笑，「他很喜歡你，要天父帶你回去，還說，找不回你的話，天父也不用回去了。」
腦袋瞬間抬起來，眨著一雙和笑愚相似的眼睛，那麼的純潔帶著點小狡詐，卻又透著無盡的喜悅，「真的嗎？」
君闕微微的點頭。
「那，回去之後，是不是也可以隨便的翻身，我以前都好怕君父生氣，都不敢亂動，可是，真的很難受的。」
「可以。」
「君父不會生氣？」
「不會。」
「那可不可以化成魂魄的形體，出來讓君父帶我玩兒？」
「也可以。」
「君父不會害怕，覺得我是怪物？」
「不會，他會喜歡你的。」
君闕目光露出一絲連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溫柔和落寞。「跟天父回去吧！好不好？」
「嗯！」連忙快速的點頭，生怕天父反悔似的，目光中星光閃閃，似乎在幻想什麼美好的未來。
「好。」君闕微微頷首，掩去那目光中的傷痛。
伸出一隻手掌，輕輕的放在他的頭上，柔軟的髮絲一如笑愚的那般，目光中的那些幻想和期待，是對未來的期盼吧！
可是，他到底無能，他的孩子離開母體太久了，而且，**已經損壞，天之子的靈魂又和其他不同，**沒有發育完全，魂魄自然也不會完整。
他雖說要帶回去孩子，可是，到底也只是留住他的魂魄之力，換句話說，笑愚要重新孕育，而他的孩子的神智，也會被掐滅，重來！
這個孩子，他的孩子，這麼的乖巧，他欠了他那麼多，他期待著的那些美好的未來，就算是固然有成真的一天，但，所享受這一切的那個孩子，也不再是面前這個孩子了。
而是一個全新的神智，雖然依舊是這個魂魄所經受的，但是，沒有了這些記憶的他，還是現在這個滿心幻想著他的君父能對他笑臉相待的孩子嗎？
而他，竟然自以為是的以為，可以帶回去他們的孩子，沒有神智的魂魄之力，一團小小的光團，是他們的孩子嗎？
他要怎樣，才能把他們的孩子完整的帶回去？
君闕心中隱隱有些微痛，終於是忍不住收回手去，不忍收回他的魂魄，只要收回去，這神智，這記憶，就真的不在了，他要怎麼償還他的孩子？
「額？」奇怪的睜開雙眼，天父怎麼了，為什麼不帶回去他？難道是後悔了么？他的眼裡閃過一絲黯然。「天父，你後悔了嗎？」
「不是！不是！」君闕微微搖頭，他在想什麼，如果不收回去，那麼，過不了多久，就會連這神魂之力都留不住，到時候，就真的是要泯滅在這世間，再也無跡可尋了。
君闕抬起頭來，到底還是伸出手來，輕輕附在他的頭頂，「我們很快就回去好不好？你的君父在等你！」
「嗯！」裂出一個大大的笑臉，「我要君父帶我回人間吃他老是提起的糖葫蘆好不好？」
君闕露出一絲苦笑，淡淡的道；「好。」
「那我吃很多很多，還要吃很多很多君父老是念叨的好多好多好吃的……」身體漸漸地化作一個個的細小光點，從腳開始，一點點的分開，漸漸地聚集在頭頂處，君闕的手心裡，一點一點的，直到完全消失。
君闕望著手心處的光球，到底是沒有聽清最後的很多很多之後的話。
他消失了，神智，不在了。
再也不會有人告訴他，他還想吃很多很多的什麼，哪怕他是主神，也永遠不會知道了。
君闕一時間忍不住呆愣在當場，望著手心捧著那發光的光球，這個光球，是他剛剛的孩子么？
一團他隨手可以聚集創造的魂魄之力，沒有神智，沒有記憶，沒有那微黃的皮膚，沒有那小小的虎牙，沒有那和笑愚一般柔和的髮絲和白中帶黑毛的奇異服飾。
那眼神中帶著無盡渴望和期待的孩子，不在了。
哪怕是他在把這團魂魄之力塞回笑愚肚子里，再次孕育出一個一模一樣的孩子，也不是他了。
是他害的！他早就知道這孩子沒那麼容易出生，為什麼還要冷眼旁觀？為什麼還要等著天命為他設立劫難？為什麼要自以為是的說，他可以把孩子帶回去？
他要怎麼向笑愚交代？拿這團魂魄之力形成的光球？
他要怎麼告訴笑愚，孩子神智全失前的稚嫩而單純的夢想？
是他的錯！若他在感覺到孩子的劫難時就時時刻刻的守在他的身旁，哪怕笑愚責罵也絕不離開半步，那麼，無論是什麼樣的天罰，什麼樣的命數，都不能傷害他的孩子分毫吧！
是他的錯，他冷眼旁觀了自己孩子的死去！
是的，死去！
宛如轉世重來，他不是那些卑微的生靈，也從來不知道所謂的生離死別到底是如何，在他的世界里，從來沒有分離，永遠不能再見這一說。
哪怕是莫玄鴻當年的離開，他也沒有絲毫的動容，因為，他只要想，隨時都能知道他的存在。
可是，現在，他知道了，那種珍視的東西，再也見不到的感覺。
他的孩子，是死在了他的手上的么？
他冷眼旁觀了他的毀滅，又親自毀了他的神智，最終，只余這麼一團小小的混沌的魂魄。
他，到底在做什麼？！
君闕終於忍不住微微閉眼，似乎不忍，又似乎是哪裡疼痛難耐，緊緊皺著眉頭，一滴清澈的淚水終於是順著眼角滑落，匯聚在下巴處，逐漸變得不堪重負，終於掉落。
只是，他到底是主神，哪怕是一滴淚，也不是這世間可以承受的。
所以淚珠只是靜靜的浮在半空中，光華流轉，晶瑩璀璨。
君闕似有所覺，緩緩的睜開眼，忍不住一隻手撫上眼角處，他的淚嗎？
他，竟然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