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街
太陽漸落,結束這一周的工作后即將迎來清水守真定下的「周一不營業日」,兩位兼職生都已經回家了。清水把井上和阿格尼留下一起吃了晚飯,順帶提出:「明天去銀座逛街怎麼樣,來這裡這麼久還沒有去逛過。最近辛苦你們了,包容了我很多缺點,明天希望你們親自為自己挑選禮物,我會付錢的。」
井上已經徹底確認這是位家境優渥、無憂無慮的小富婆了,她本不想占別人便宜,可自己休息了也沒地方消遣,家裡空蕩蕩的確實不太想回,於是她答應下來。「沒問題,那就謝謝店長啦。」
「可是我才上崗一天?」阿格尼不知道自己辛苦在哪裡,井上小姐確實非常勞累,自己好像沒有任何理由。
「沒關係,一天難道就不辛苦了嗎?」清水守真煞有其事,非常嚴肅地糾正阿格尼過於老實的說法。
井上多年社畜的經驗使她忽然明白,這位小姐就是想要找人陪自己逛街啊。所以她也加入勸告的陣營:「阿格尼先生就去吧,店長很歡迎你加入咖啡店。」她沒辦法說阿格尼辛苦,不僅是因為上崗一天的短暫時間。
更重要的是,他根本沒有工作一天。當她在休息時打開休息室才發現熟睡中的新員工,似乎還做了個好夢,臉上表情帶著放鬆的笑容,低聲呼喚了一個陌生的名字,那聲音包含期盼和思念。
「尤達小姐……」
她當時無聲嘆了口氣,想到阿格尼是第二天忽然就出現在咖啡廳還住進了樓上,心想看店長的反應也不像是早就認識的人,那可能是遇到什麼困難被收留或者來投奔的吧,就默默退出去關上了門,容許了這種摸魚行為。
第二天很快到來,三人沒時間在中央大道停留。清水守真拉著二人迅速開始正題,她購物時讓人感受不到女生購物的快樂和激情,像是今天有很多事情需要完成,沒有分出眼光給兩旁的高級賞玩商店,只來回穿梭在目不暇接的珠寶首飾和各色服裝店鋪中,就連慢下腳步觀賞古樸的街景和悠久的店鋪特色商品都沒有空暇。
清水購物就像是做手沖咖啡一樣擅長和精準,被拉著跑的井上甚至來不及思考這件衣服被店長買下送給自己后該怎麼處理,送乾洗店洗壞了絕對會肉痛的。
阿格尼則是只能在雙手上套上一個又一個購物袋,在井上進入與清水一樣的高效率狀態后他的手臂也無法倖免,被堆上層層包裝精緻的禮盒。
「店長……井上小姐……」他無助地聲音無人聽到,但這時事情忽然出現了轉機。
被他呼喚的二人停下了腳步,兩位女性的面前赫然是一家裝修高檔的理髮店。清水守真輕撫自己的頭髮,恍然提出:「我似乎更喜歡黑髮,現在的顏色太亮眼了,總覺得稍微打扮一點就會被認為是混混。」
她決定——要去染髮。
「先去把後面逛完再回來,反正是靠街的店面。」清水拍掌就此決定,井上沒有提出異議。
總算從人海和商品堆中解脫的阿格尼緩了口氣,他好像可以坐下緩解自己的緊張了,在這裡失控真是再糟糕不過的事。
事實是井上也累了,她和阿格尼並排坐在理髮店的招待區,淺啜一口招待客人的花茶,鬆口氣道:「年輕女孩逛街跟我們的理念天差地別,我果然年紀大了。」逛街不應該是包含了閑逛的意思嗎,悠閑地在街上漫步,看到喜歡的東西就詢價購買,而不是現在這樣的「準備戰前物資式」瘋狂消費。
看到鏡中清水守真精神煥發的神情,阿格尼默默想:「也許不是年紀的問題,是人類和非人類的區別。」
「咦,阿格尼先生,我們買的東西呢?」
井上發現阿格尼身上掛著的大包小包全都不見了。阿格尼解釋說:「路過隔壁前廳的儲物櫃時,店長特別交代了把買好的東西都存進去。」
「真細心啊。」井上感嘆,「我不是愛談論別人的人,只是好奇店長為什麼要孤身一人在東京開一家咖啡店,她看樣子不為錢發愁,而且處事有不屬於她年齡的成熟……啊,大概得除了戀愛方面。」
「我不知道,我才認識店長一天而已,她雖然行事獨特,但還是很好心地幫助了我。」阿格尼低下頭,悶悶地說:「是我見過非常傑出的女性之一。」
之一?井上想,那應該其中包含名為「尤達」的人吧。
「店長竟然會戀愛嗎?」阿格尼忽然問井上,這是他第一次對井上提出問題,他看起來對這個問題很困惑。
「當然會了!」井上感到和新員工的距離拉近,「她看上了一位很帥氣的男生,就是昨天的事啦。那孩子穿著黑色西裝,打扮很老成職業化,但看臉就是溫和俊秀的年輕男人。」
昨天啊,阿格尼沒注意到有什麼溫和俊秀的年輕人,時間都莫名其妙花費在睡覺上了。「井上小姐是不是誤會了,店長應該不會喜歡男人。」他撓撓頭,憨厚疑惑的表情十分明顯,表示確實在為井上所說的事而費解。
赫特是和火之惡魔相談甚歡的惡魔,怎麼會平白無故看上哪個男人?
井上手一抖,花茶灑出幾滴在手上,她連忙抽出紙巾一邊擦拭一邊將眼神撇向清水那裡,「你認真的?難道她喜歡女人?」
「不……」阿格尼感到和無法控制力量差不多的無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這幾年一直深居簡出,所以溝通能力退步太多,「井上小姐你誤會了,我是說也許店長不會愛上人類,她是特殊的。」
「……」
這話說的,如果不是井上已經接受到剛剛他措辭不當的衝擊,也知道了他在睡夢中也要念叨的女性,就要以為新員工暗戀店長了。新員工真是個與人溝通時笨拙的人啊,她喝下大大一口茶,十分舒暢。
二人之間沉寂許久,靜靜等待染髮的上司結束,但彼此並不尷尬,他們都很放送地享受著這份充斥花茶香氣的寧靜氛圍。
井上向來吐字快且清晰,此時忽然對阿格尼緩緩開口,帶著中年長輩的包容。她道:「在世間活著的人都會想要一個歸宿吧,或者說寄託,如果真正意義上孑然一身,那活著也沒什麼意思。」
「所以無論多特殊、無論經歷過什麼,想要戀愛、看上某個男人或者女人,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不必為此困擾,更不必因此躲避,阿格尼。」
「……!」阿格尼愕然抬頭看她,金色眼眸里有水光流轉。井上看著這個因為幾句話有如此反應的年輕人,不禁失笑,好沒出息的男人。心裡吐槽的她眼中卻仁慈又溫和,笑眯起眼時眼尾的紋路加深。他沉下聲,點頭回應:「我明白了,多謝您。」
「在說什麼呢?」
清水守真的染髮工程結束,她又成了黑色直發披肩的模樣,即使臉龐已經改變,眼眸也與之前戴上黑色美瞳時完全不同。她對著二人身後的牆壁鑲嵌的鏡子打量自己,滿意地評價:「我果然還是喜歡黑髮啊,看了就覺得開心。」
井上觀察一番后,恍然笑出聲,「這樣看店長和阿格尼真是很像啊。」
阿格尼聽后愣了一下,似乎被勾起什麼回憶,下意識幅度極小地搖頭,但在看向清水守真的眼神霎時間柔和許多。
他沒有反駁這種說法。
清水則是下意識抬手碰向眼下,顯然是知道哪裡與阿格尼相像,她順著井上的話點頭,「是吧,很投緣呢。」
說完她笑著鼓動休息很久了的二人,「走吧,請你們吃午飯,等到了下午茶一定要嘗嘗附近有家法式甜品店的馬卡龍!搭配咖啡很好——」
話音未落,一聲震懾人心的動物嘶吼已然響至身側!
迅速遮擋在井上身前的阿格尼瞬間失去一臂一腿,鮮血噴涌而出。清水守真同樣未能倖免,一頭烏髮彷彿被貓咪自耳下部位亂啃一口后咬斷。
玻璃碎裂,桌凳翻倒,場面七零八落、慘不忍睹。
在匆忙逃離的人類喊叫中,清水守真的髮絲瞬間就長回方才的長度,只是長出的卻是淺金色。
她神色不虞地撇向鏡子,看到上黑下黃的頭髮,這不更像混混了嗎?
「好過分啊,我的頭髮白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