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嘛,真好。
「這傢伙我就帶走啦……嗝,唔……」好像沒人在意,姬野的腦子目前是帶著醉意的清醒。
不過既然沒人回應,她就把電次帶走了。
夜晚,新人歡迎會散場,瑪奇瑪囑咐各方回家的行程。她準備送早川一家三人回去時發現電次沒了蹤影,得知是被姬野帶走後她並沒有說什麼,準備送走早川秋和帕瓦。
「不想……」早川秋卻在上車后提出異議。他和帕瓦坐在車后,瑪奇瑪坐在副駕,她回頭就看到早川秋迷茫又掙扎的神情,眉間緊蹙。
她抬眼瞧著後視鏡倒映出的早川,問:「早川想去哪裡?」
「……遲鈍,一時間眉毛擰得更緊,好像在想到底要去哪兒。「想去……北海道?」
「不對。」瑪奇瑪搖頭,隨即用誘導的語氣低聲重複:「說出你現在想去的具體地方。」
「想去咖啡屋……想見她。」
「這樣啊。」
瑪奇瑪用旁人讀不懂的眼神盯了一會兒昏睡的早川秋,然後收回,她正視前方的道路,沒有回頭直接問後面的帕瓦,「你知道咖啡屋在哪裡嗎?」
「我、我、嘔——!」帕瓦聽后竟然當場忍不住吐了出來,她今晚明明基本都在吃東西,基本沒有喝酒,可是胃好難受,好想吐。
「喂!別吐在車上啊!」同為公安的司機發出強烈抗議,瑪奇瑪只是微微皺眉,看向後視鏡的目光沉了沉。
等帕瓦看起來平靜一些后,她再次問:「現在早川君喝醉,只有你有用了,告訴我咖啡屋在哪兒?」
「唔——嘔!嗚嗚嗚嗚!」帕瓦捂嘴哭了起來,她不敢再吐在車上了,瑪奇瑪這女人的眼神好可怕。她心裡是想說的,在瑪奇瑪問第一遍的時候就想說了,可是怎麼都說不出來,一旦產生那種念頭就想吐。
「我……我也記不住路啊!」帕瓦忍著嘔吐的慾望大喊出聲,然後又緊緊捂住嘴。
「真可惜。」瑪奇瑪臉上的確浮現出了可惜的神情,她客氣地開口讓帕瓦攙扶起早川秋把車門打開,然後說:「帶著早川君,下車。」
「欸?!」帕瓦聽話地下車后卻得到了這樣的結局,但是她又確實不敢違抗瑪奇瑪的命令。
「既然想不起來早川要去的地方,就帶著他回家去吧,你們居住的地方總不會不記得住在哪裡吧,正好消化一下你胃裡存儲過多的食物。」說著,瑪奇瑪讓司機發動車子。
「是,記、記得。」帕瓦額頭出了汗,口頭上唯唯諾諾,實際心裡已經大罵這女人三百回了。
半小時后,兩道身影走在冷清的街道,其中體型瘦弱的女性扛著高大的男人走在路上。
「可惡啊可惡!那個性格爛到像屎的臭女人!」帕瓦不費力地扛著醉醺醺的早川秋,後面那半句對瑪奇瑪的咒罵與前半句的音量相比幾不可聞。
再小一分貝就要變成心聲了,清水守真的心聲在笑著感嘆。
「我幫你如何?把他給我。」
「嗚哇!」
突然冒出來女人把帕瓦嚇了一跳,下意識就把早川秋扔出去后佔據優越的逃跑路線。
「輕點啦。」清水守真將人接了個滿懷,雙臂從他胸側環過摟住,撐著早川秋不倒下。好重,她想,比小時候抱著重好多啊。
「你你你……」帕瓦本來想問清水來做什麼,可不動腦子就能想到肯定是沖著早川秋來的。這時她正好看到了什麼,迅速留下一句:「秋要找你,既然找到你了我就先回家了!他就免費送你了。」
清水守真被早川秋的身軀遮得嚴嚴實實,她閉眼向右蹭試圖伸出頭,勉強把眼睛的部位蹭到手臂外得以重見光明。
然後就見已經跑出十幾米遠距離的帕瓦又跑回來,語音顫抖地質問她:「你是不是對我的腦子做了什麼!我今天一想到你就想吐。」
嗯?這病症還沒見過。清水如實回答:「沒有哦,起碼在你真正說出什麼之前我會看在秋的面子上不對你做什麼。總是想吐要不要去醫院看看?」她順帶提出自己的溫馨建議。
「那我怎麼回事。」帕瓦想不通,但她確認了跟清水沒關係后就立刻逃離現場,不給她萬一反悔了要做手腳的機會。
該不會是害怕到反胃吧……哎呀!清水守真的頭頂被某位醉鬼的下巴直直嗑下來,她因此產生痛意,脖子一縮整張臉又埋進了他的懷裡,打斷了心理活動。
早川秋似乎也因此從九成的酒醉里清醒幾分,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手臂已經抬起來想要困住身前的人。
這也是帕瓦所發現的,也正是因此她才敢再想起嘔吐的事後再次回頭質問。
跑路時,帕瓦得意地想,自己已經完全理解制衡這個深奧的辭彙了嗷!
「你醒了嗎?」清水守真感到懷裡的人有了動作。雖然看起來是她被完全抱住了,但基於事實是自己支撐著這個人的所有重量,因此她堅持將早川秋想為自己懷裡的人。
「……」
沒有回應,好像還是不清醒的。
清水守真本來還想問他想不想回家,既然這樣,「那我就把你帶走了。」
在呼嘯而來的風灌進耳朵里時,早川秋一直僵持著不敢動作的手終於找到正當理由摟住懷裡支撐著自己的纖細身體。
好瘦啊,清水小姐。
在懷裡蹭來蹭去好可愛,守真。
也許是酒精讓他變得大膽,早川秋暈乎乎的腦子什麼都敢想,緩緩收緊了雙臂。清水守真實在纖細,他圍住她后仍舊感覺胸膛空蕩蕩的,於是摟得更緊,雙臂向上抱住了清水守真的後腦,試圖為她遮住刮來的風。
喝醉的人好不老實,清水象徵性地拍拍他的背部以作懲戒。
「好了,我為你準備了房間沒想到這麼快就用上了。」她把早川秋帶進這個沒有人住過的房間,他來過二樓拿自己的衣服,但應該沒有進這間房看過。
這是她買下這間咖啡廳的原因。
一樓是咖啡廳,二樓是住房。正好可以改造成和北海道那座咖啡屋差不多的構造,但終歸是沒辦法做成歐式風格的小木屋,不能在門外堆做薪柴的木塊,也不能留有大片的陽台和後院。
清水從買下這裡后就著手改造,想著全部都布置好以後就可以作為早川秋無家可歸時的另一個歸處。她好像想得有點多,但當時確實滿腦子都是這個想法。
在重置咖啡屋的布置時,清水的記憶力令自己都驚訝,她真的記得每一處。「看,不止我的房間跟以前一樣,是不是這裡跟你的房間也全都一樣!你喜歡這個房間嗎?」她輕而易舉就能把高大的早川秋推開,但也只推開了一點,仍舊牽著他雙手走路。
清水一邊帶他看房間,一邊笑著炫耀,竟然希望從醉醺醺的人嘴裡聽到讚揚。
「好喜歡……」早川秋小聲地感嘆。
「是吧!」清水如願聽到了想要的評價,見他人走到床邊停留,就放開了扶著的雙手,開心地問:「看來還沒有醉太過頭,現在是想睡覺了?洗澡的話有點危險吧。」
「好喜歡啊……」早川秋眼皮的睜閉都很遲緩,但思維卻異常清晰,他能為自己所說的每一句話負責,但顯然負責範圍不包括行動能力。
沒想到失去清水守真全部的支撐后左腳絆右腳的事會發生在他身上,早川秋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就已經絆倒在床上,身下除了柔軟的被子還有更柔軟溫熱的存在。
「唔……」
清水從鼻間輕輕哼了一聲,看來還是不太清醒。早川秋在遲緩的動作、拖長的發音中繼續復讀:「好喜歡啊……」
「就這麼喜歡這個房間嗎?」她被壓到呼吸困難,同時覺得無奈,因為早川秋大概是自己所見過的醉鬼中最不讓人排斥的。
他那雙一直令清水喜歡的眼睛變得迷濛,本像是臨近夜晚的天空,現在又像是連綿陰雨後剛停下屬於山巔之上的那片天空。
清透的深藍。
「我也很喜歡。」清水守真注視這這雙眼睛,如此回答。
早川秋忽然落下一個輕輕的吻,在清水守真淺金色的頭髮上。
他壓低身體親吻了被夜風吹過的髮絲,嘴唇觸碰到微涼順滑的觸感。早川秋不敢過分地呼吸,怕自己帶著酒氣的呼吸會染到清水守真的髮絲上,那並不是什麼好聞的味道。
啊……聞起來好香的味道,人類感到幸福的味道不會對她有絲毫助益,反而會使自己虛弱。但清水守真很喜歡,她發現自己與早川秋的聯繫在減弱,這是件好事。
早川秋感到幸福,他不再害怕「愛」了。
「您的頭髮很漂亮,耀眼,又美麗。」
「是這樣嗎?」清水守真側目看自己的幾捋髮絲,她擁有這頭髮太久,也看太久了,再多看一眼也不會有絲毫感覺。秋喜歡這個顏色的頭髮?
「秋君小時候很喜歡盯著我的頭髮,我就一直以為你喜歡黑色頭髮。」
因為那是你的頭髮。早川秋想撐起手臂讓清水從這種不太體面的姿勢里解脫,但想說的話沒說出口,想撐起的身體也行動失敗了。
他倒到床上,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了。清水守真徹底被壓住,可她很高興,這高興不同於之前找到早川秋時被擁抱單純的滿足。忍不住伸手摟住早川秋的脖子,二人彼此毫無抗拒,親密無間。
她也產生了某種飢餓感,這種飢餓感不是前天使她不住流淚的、帶有痛楚的情緒。
而是不夠。清水守真想,她也是貪婪的惡魔,對自己的人類永遠不會滿足。
「你在人間有遇到珍貴的東西嗎?」清水問。
「有。」
清水很高興能夠的到這個回答,希望秋能夠與自己分享更多的事情。她揚起嘴角眉目微彎,問:「是什麼?」
「是人類。」
她在早川秋身上聞到了在歷經十三年之久的那26秒發生之前聞過的情緒,早川秋說:「姬野前輩,真是很珍貴的人類,幫助我……」
「是嘛,真好。」清水守真忽然沒有想象的那麼開心。
過了這麼久,她總算學會了人類的陰晴不定。
早川秋繼續思考,他遲鈍地以為自己還在開口說話。
還有瑪奇瑪小姐、伏先生、野茂先生……都很好,很多人名在他的腦子裡攪成一團,在無盡絕望的日子裡能夠稍微帶給自己繼續向目標前進的動力,但他們只佔據了這個問題所回答的人類部分。
早川秋開闢出一片足以放置咖啡屋和大片農田、清澈湖泊的明亮地方單獨放了一個名字。
『清水守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