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
第二天,是成人舞會。
佐藤大小姐和五條悟的關係好像在一夜之間變好了,不僅如此,甚至可以說是好得有點過分了——有點子像是表兄妹那樣。
最先注意到這點的是夏油傑,午飯過後,換好衣服從樓梯上下來的時候,便看到了一樓會客廳的沙發處,大小姐坐在那兒一邊伸著腳由傭人給換著鞋子,一邊和旁邊懶散地靠在沙發上的五條悟玩遊戲,好像是在抽鬼牌。
明明兩人之前還有些間隙的,甚至佐藤小姐還有些怕悟,怎麼這麼快就玩兒到一起來了?
這一題暫時無解,某種心靈上的隱秘交流只有兩個人之間才懂。
家入硝子和淺川璃寬在這之後的三十分鐘終於到達,昨晚接到通知的時候實在太遲了,因此兩人便都是直接回了宿舍,睡了懶覺吃過午飯才晃悠晃悠不情願地上了車,被接了過來的。
彼時兩個人一進來,便被佐藤莉奈開心地拉到了自己這邊,淺川璃寬手上被塞了一副牌,又被拉著坐到了五條悟旁邊,聽意思是讓代替著繼續玩遊戲,而家入硝子則是被空出手來的佐藤大小姐纏上了,後者摟上她的胳膊,開始問她家裡有沒有表兄弟的事情。
「問這個幹嘛?沒有。」
「哎~我好喜歡這種類型的!」
「啊?」
「那今天的舞會,硝子姐可不可以換一下男裝嘛?陪我跳一支舞,就一支!」
「……」
家入硝子開始露出「痛不欲生」的面部表情。
另一邊,五條悟見到人來簡單打了個招呼,直到淺川璃寬坐到對面開始抽牌為止,也都沒有再多說一句話,好像熟絡得和平時一樣,但又有哪些地方明顯不同了。
這個時候,仍然站在樓梯上俯視一樓會客廳一切狀況的夏油傑挑了挑眉,伸手摸摸下巴,感覺到了一絲貓膩。
有點意思起來了。
.
舞會設在副樓,下午茶的聚會時間就在主副別墅之間的內置庭院里,來場的客人在這個時間段陸陸續續地到來,晚點時分將進入樓內舉行舞會。
一整個下午,淺川璃寬就一個人坐在庭院的側廊邊上安安靜靜地曬太陽、吃點心,陽光照射在淺色的瞳孔內流光熠熠,而這雙眼睛便一直偷偷盯著草坪上來往的客人們觀察著,稍有私心地感受一下人們的情緒變化。
嘛,主要是為了下一個任務做更好的準備嘛,系統說這裡的話馬上就要結束了,也不知道是幾天之後呢?
有來場的賓客小姐注意到了側廊邊上安靜坐著的男孩子,白髮、淺瞳、法式襯衣,陽光鋪陳在他身上,也都莫名憂鬱清凈起來。
自然會有大膽一點懷著小心思過去搭訕說話的女孩,有一些在行動前會莫名被佐藤大小姐拉走,也有一些,倒是走近過去,成功說上了話的。
主別墅二樓的空中花園處,五條悟靠在圍欄上,注視著下方的側廊邊,那個正在和女孩子說話的人。
「怎麼在這兒?曬太陽呢。」
夏油傑從門廳口轉進來,走到這一處將手裡多拿的一杯飲料遞給了好友,對方看上去心情並不是太好,真是可惜了今天的這一片大好日光。
五條悟隨手接過了杯子,拿在手裡晃了晃:「「喜歡」、這種感情到底是什麼樣的?」
夏油傑站在一邊,撇了點眼神給身邊的人,大部分的餘光倒是還落在右下方的側廊邊,先前的女孩子走後,此時正好有一位男賓客走了過去。
餘光收回,夏油傑轉了身靠在圍欄上,晃著高腳杯,搖搖頭笑起來說了句「不知道」,隨後舉起杯子抿了口。
底下的場景五條悟自然也看到了,手裡的杯子一不小心磕在了青石圍欄上,叮噹的一聲,他低頭去看才注意到手裡的那杯東西,淡黃的水體,陽光下很是剔透,倒是說琥珀色會更為貼切一點,瑩瑩點點的氣泡浮在中間,不多,想來也不是什麼直衝喉嚨的烈性飲料。
「這是什麼啊?」五條悟問。
「嗯?」夏油傑側身看過來,了解對方在問什麼后,搖搖自己手裡的杯子,「二樓會客廳內擺著的,說是無酒精香檳,昨晚佐藤小姐突然交代了要無酒精飲料,今天臨時送來就先放在了這裡,待會兒端去舞會廳里。」
無酒精香檳啊……五條悟看著手上杯子里的液體,點了點頭。
側廊邊上被搭話的人此刻看上去有些緊張,大概是因為這一次對面是個男性,慢吞吞站起來之前,左右環視了一圈似乎在找什麼人,沒有找到后便抿了抿唇,一起身便是匱乏社交禮儀地猛地鞠了一躬,嚇了對方一跳。
夏油傑看到這裡笑了起來。
今日的陽光確實好,視線明朗,五條悟從這一側看下去,能清晰地看見對方抿唇的動作,隨後兩瓣唇上下開合似乎在說什麼話,隱隱可見嘴裡翻攪轉動著的小舌頭,這讓某人不期然地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情。
關於唇、關於手指、關於舌頭。
思緒翻湧間喉嚨渴了,無酒精的香檳還在杯子里冒著氣泡,五條悟看了眼,隨後舉起來一口飲盡。
……
舞會在六點正式開始。
大廳內的純音樂流水般涌動,人們在燈光和樂聲下交談或者起舞,烘托氛圍的酒水桌擺在一旁,特意供給了小點心和飲料的餐食桌子則擺得稍稍遠了點,防止絆倒。
淺川璃寬走進會場的時候就開始找人了,淺綠的眸子四下瞟著,他已經找了一下午——倒也不能這麼說,具體應該是有個男客人找上他搭話的時候,他才開始找的——找五條悟,要不然夏油傑也行,但主要還是五條悟。
右肩被從身後拍了下,其實腳步臨近時淺川璃寬已經聽到了,他欣喜地轉身過去,而五條悟自然就站在他身後。
對方朝他招了招手,將其帶著走到了廳內右側方一個人員較為稀少的角落,那裡也有一張桌子,上面擺放著點心塔和各種酒水。
「去辦了點事情,你自己一個人,一整個下午都在幹什麼呢?」
「吃東西,看那些客人,然後,找你。」淺川璃寬倒是實話實說,「——但是沒找到。」
五條悟點點頭,並沒有對自己「為何找不到」這點做出解釋,只是沉默著伸手出去,拿起了桌上一杯琥珀色的飲料,晃了晃。
酒杯傾斜,內里的液體翻湧,止在了杯口一點處,因為張力的維持,暫且還沒有溢出來。
隨後杯口碰上了嘴唇。
淺川璃寬不太懂,但仍然只是站在那兒感受著下唇處冰涼的玻璃質感,五條悟拿著杯挺,控制著力度小幅度轉了轉杯子,一點點的酒水便沾上了唇瓣。
「無酒精的香檳,能接受嗎?」
杯口退開,粉紅的舌頭伸了一點出來舔了舔唇上的液體,隨後縮進嘴裡回味,淺川璃寬品得仔細,感覺出了一點酒釀葡萄的香甜,確實也是,香檳本質上就是起源於法國的一種起泡白葡萄酒,無酒精版本的,也會特意保留一些葡萄酒的氣息。
於是淺川璃寬點頭,表示可以。
那杯酒被遞了過去,而五條悟自己又轉過身去,從桌上拿了點小甜品吃。
舞會在順利地進行著,曲子已經換了好幾支,慢節奏的oyeme歌調響起來的時候,正好是佐藤莉奈被牽著從廳後走出來的一刻,家入硝子穿著一身西服男裝,輕輕托起身邊人的手,一起牽著往大廳正中央走。
下午二樓空中花園處三缺一的原因,就是因為臨時被拉去做舞伴的家入硝子,又趕著臨時學舞蹈去了,現在想來昨晚的那一句「艹蛋人生」,評價得還挺準的。
柔緩的女聲開始輕唱起西班牙語,燈光微弱下來,單單突出一束正好落在中央處隨著節奏緩慢起舞的二人,其餘的賓客們隱在陰影中,為之後的祝福話默默打著腹稿。
起舞至某一處的時候,佐藤莉奈被家入硝子托住腰身後仰,在諸多人影中猛然注意到了某一個角落,而那時正擁抱著人的五條悟也恰好看過來,於是兩個人對視。
搭著「男伴」的肩輕緩搖擺的時候,佐藤莉奈右手食指上豎著點了點,是示意樓上有房間的意思。
五條悟點頭,表示了解。
淺川璃寬已經醉了,被擁著靠在五條悟的肩上,腦袋耷拉著,臉頰上已經是紅撲撲的一片,和之前一樣,也不鬧騰,就那麼乖乖聽話地被人攬在懷裡也沒事,眼睛倒還睜著,被擁過去的時候,自己胸前的晶片叮噹地撞了下對方制服上的扣子,引得他也好奇地去看,結果只是木然地瞪著眼睛,傻傻地找不準聚焦點。
腦袋靠在五條悟的頸窩處,呼吸之間也滿是對方的氣息,遲鈍的大腦感覺出了什麼,是一絲、帶有酒釀葡萄的清甜香氣。
無酒精香檳並不是無酒精,採買人員出了錯誤,是真正的香檳酒。
五條悟在喝入的第一口便發現了,是極其難喝的酒精,但度數很低,對酒精不敏感的人來說,或許也發現不了。
淺川璃寬確實沒有發現。
12℃的低濃度酒,一杯之後竟也醉了,臉頰緋紅,抻著脖子想要打嗝,五條悟將人摟了過來,下一秒便是和佐藤莉奈對視上了,而後者告訴他,樓上就有客房在。
醉酒之後的人很乖、很聽話,甚至會可愛地進行復讀,在將酒杯遞出去的時候,後果如何五條悟自己清楚。
他有一些想做的事。
六點二十分的時候,舞會大廳內,已經少了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