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阿加索醫院探靈10

「大概,沒有區別。」

明彥承認得不甘又坦然。

來到鬼域的四年間，一千多個日夜裡，他輾轉反側地思考這個問題,早就已經知道了答案。

他當然是感到後悔的。

如果不踏入鬼域的話，他大概在過著非常自在的生活。

不處理玄學委託的時候,他會住在城郊的別墅里，拿著貓糧和貓條勾引踩在他家院牆上的流浪貓。

希望到時候來蹭飯的流浪貓長得好看一點，最好像麵包那樣臉圓圓的，要是有貓德、肯讓他摸一摸就更好了。

他可以養很多很多貓狗,也可以養羊駝，畢竟他還挺有錢的，不會被吃垮。

要是沒來鬼域就好了。

明彥不止一次這樣想。

但是,如果讓他回到四年前,再選擇一次,是否要來鬼域——

他大概還是會來。

有些事情，是必須有人去做的。

縱然知道是飛蛾撲火之局,他也要赴，因為那惡火，必須有人去撲滅。

封辛按亮電梯按鍵，在電梯門打開后，走進電梯轎廂里：

「你在別的世界里，大概是勇者的定位。」

「……這個真的能坐嗎？」

明彥聽著電梯發出的轟隆隆的動靜，感覺這電梯隨時可能解體。

他思考著「電梯為什麼還能運行」，遲疑片刻后,還是拽著羊駝上了電梯，然後又接封辛的話。

「勇者斗惡龍的設定嗎？那誰是公主？鬼域的玩家嗎？」

搖搖晃晃的電梯到達了三樓。

「如果是勇者斗惡龍的設定，勇者是要和公主結婚的。」

封辛牽著兩個亡魂,一邊往外走，一邊和明彥對話，

「這邊結婚只能兩個人結吧？」

「是的，而且只能是異性。」

明彥回答道，

「如果換個國家的話，可以同性結婚，有的地方也可以一夫四妻。」

「……？」

封辛回過頭，

「同性結婚？真奇怪。」

明彥忍不住笑了，他覺得，封辛是有點奇怪在身上的，他問道：

「你只覺得同性結婚不合理嗎？一夫四妻也很怪吧？」

封辛搖了搖頭：

「……不算怪。」

很久很久以前，她還很年輕的時候，曾在某個世界泡了十八個美男子，和他們約定好要結契……結契差不多就是結婚的意思。

當然，無論結婚還是結契，對她來說都毫無約束力就是了。

結果在結契的前一天，她發現那十八個美男子是同一個神明的化身——

她來到這個世界時，掌管世界的神明就發現了她，搞了二十二個化身來盯她。

封辛：[？]

封辛當時的心理是：

還可以這樣？

竟然有二十二個嗎？

另外四個在哪裡？

被揭穿的神明毫無愧疚：

[我能變成各種各樣你喜歡的樣子，親愛的，你還喜歡什麼樣的，我變給你看。]

封辛點了點頭，問他：

[你最多能裂成多少個？]

[六十四個。]

封辛點點頭：[挺好。]

她把那位神明的本體抓走了，劈成了一百二十八片，扔到了一百二十八個相距甚遠的世界牧羊。

那位神明最初的態度很輕鬆——

她把他抓走了，她心裡有他。

但牧羊牧久了，他就輕鬆不起來了——

她人呢？她為什麼不來看他？他想回自己的世界，可是他現在沒有離開的力量。

封辛人呢？

封辛把自己分成了二百多份，一邊偶遇精靈王、教皇、帝國太子之類的人物，一邊在夜店和魅魔的街區尋找長得好看的人。

那段時間，封辛掌管的一部分世界里，不斷地上演著非常精彩的情景——

帝國太子在兩個女人之間猶豫，教皇和精靈王為了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大打出手。

夜店的魅魔為了配得上一個看似有錢的女人，拼了命地向上爬，最終手握重權，那個女人卻突然消失了，怎麼也尋找不到。

封辛一邊玩樂，一邊想——

學會了，切片真有意思。

後來她玩夠了。

切片很有趣，但是——

在封辛的漫長的生命中，所有興起都將落下，正如相遇的終點必然是離別。

她回收了碎片，做回了至高神。

至於教她切片的神明……他好像還在流著眼淚牧羊？

一夫四妻在封辛眼裡不奇怪。

畢竟她搞過一妻十八夫。

「……真的很怪的。」

明彥倒也沒有執著於糾正，他走出電梯，看了看三樓。

「這個醫院還挺奇怪的，三樓既有門診，也有住院區域。門診是外科門診，住院區域是肛腸科。」

封辛說道：「有亡魂。」

「數量不多，但是挺凶的。」

明彥點了點頭，問，

「你能解決嗎？」

封辛點了點頭，說道：

「挨個找過去的話，有點麻煩。」

明彥臉上帶著笑意，說道：

「那就叫過來。」

他從包里拿出來一個蓮花形狀、荷葉底盤的香插。

這是來鬼域的前幾年網購的，九塊九一個。沒什麼講究，就是他在點線香的時候，不喜歡讓香灰落到地上，不然還要打掃，很麻煩。

明彥把線香點燃，放在香插上：

「不管是什麼鬼怪，都很難拒絕香火。」

「我老家的宗祠里，經常會有一些孤魂野鬼來蹭香火……蹭玄學家族的香火，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

封辛有些好奇：

「你們把那些孤魂野鬼打散了嗎？」

「怎麼會？」

明彥說道，

「它們能進宗祠的門，那就是祖宗答應了。祖宗都默許人家蹭香火了，我們也不好去管。」

線香的煙飄散開。

不一會兒，空曠的廢棄醫院中響起了腳步聲。那腳步聲帶著迴音，由遠及近。

漸漸地，腳步聲多了起來。

明彥把香插放遠了一些。

他們又等了片刻，燃燒的線香前鬼影竄動。

明彥拿起封辛的手機，把攝像頭對準香插，又打開了麥克風的收音功能，對封辛說道：

「差不多了，動手吧。」

封辛抬起手。

剎那之間，點燃的線香頂部爆出焰火，赤金的火焰噴薄而起，將周圍的一切都點燃。

被焰火波及的亡魂們不約而同地發出了痛呼聲，四散而逃，但沒有用，濺到他們身上的火星不斷擴大，最後變成熊熊烈火，將他們完全吞噬。

明彥有一瞬間擔心醫院會失火，但他很快反應過來，那並不是普通的火焰——

它點燃了亡魂，十分盛大，卻沒有絲毫的熱度，也不會在牆壁和地板上留下一絲一毫地焦痕。

靈火？

片刻后，烈火與嘶叫聲一起停息。

徘徊於此的亡魂，全部在火焰中燃燒殆盡。

【卧槽？發生了什麼？】

【我剛剛好像看見香盤邊上有很多影子。】

【起火了？火又滅了？】

明彥也覺得很驚奇。

他覺得剛剛的火焰大概是靈火或者真火之類的，但是，他沒有在剛剛的火焰中感覺到靈力。

……所以，那火焰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抬起手，摸了摸耳朵。

對耳目清晰的他而言，鬼魂的嘶叫聲非常刺耳。

他低下頭，看著直播界面的彈幕，笑了笑，問道：

「刺激嗎？」

封辛端起插著線香的荷花盤，她轉頭走向電梯，催促道：

「走吧，下一層。」

明彥舉著手機、牽著羊駝跟上去。

四樓、五樓……

他們重複炮製，不斷吸引、清空醫院的鬼怪。

【我覺得鬼很絕望……】

【鬼：我也覺得我很絕望。】

【這兩個人真的是絕了233333】

【鬼怪保護協會發來抗議。】

【看起來像滿級玩家屠新手村……】

※

【鬼域】

方逸看著直播。

他臉上畫著眉毛上挑的妖媚白面，因此他的表情總是笑著的。可此時在白面的笑容下，他已經面色鐵青。

「老大，[阿加索醫院]副本撐不住了！」

管理人員回過頭來，欲哭無淚地說，

「副本不停地受到衝擊，離裂開不遠了。」

另一個管理人員提議道：

「要不別撐了，把[門]給他們，還能保住這個副本。」

方逸從直播中抬頭，說道：

「不，撐下去，就算副本毀掉，也不能提前給他們[門]。」

提前把通關的[門]擺到他們面前，意味著鬼域向他們示弱。

對離開鬼域已經感到無望的明彥，可能會看到嶄新的希望，再度抬起頭來。

不可以。

這種事情絕對不可以。

鬼域必須是不可戰勝的，不管是明彥、還是時聞一，都別想挫敗鬼域。

【靈魂app鬼怪版】

【[鬼鬼我啊，最喜歡人類了]聊天室】

很有醫德：【救命啊！我可能馬上就要被玩家打死了，誰來救一下啊？】

一朵菊花開：【我們又不在[阿加索醫院]副本里，要怎麼救你？穿過去救你嗎？】

熱情好客：【鬼域嚴禁副本工作人員串本的，不然我早就喊鬼來救[離淵連鎖酒店]了。淚目.jpg】

鉛筆俠：【最近的玩家好兇猛啊QwQ】

很有醫德：【嗚嗚嗚嗚快來救我，以後我一定當個有醫德的好醫生。】

※

【叮咚~】

電梯到達了十三樓。

十三樓既沒有診室，也沒有病房。只有辦公室，以及鋪天蓋地的新聞報紙。

《醫院工作失誤，導致十六歲高中生凄慘死亡》

《父親為十六歲女兒報仇，殺害醫生，究竟是對是錯？眾多市民為父親求情》

《盤點阿加索醫院的罪行》

《阿加索醫院多次犯錯卻仍舊運營，背後究竟是何人在支撐？》

報紙糊住了十三樓的所有牆壁，就連天花板上都有。只要一抬頭，就能看見關於[阿加索醫院]的報道。

阿加索醫院，開設於2X01年。

2X15年，一個十六歲的高中生因血樣被送檢醫生弄混，被誤診為白血病，喝下農藥，無法搶救，衰竭去世。

高中生的父親崩潰，殺死送檢醫生后自首。

此事在全國範圍內引起軒然大波。

青鄔市市民紛紛發聲聲討阿加索醫院謀財害命。

而後，一個肛腸外科的住院患者從醫院天台跳了下去。

這個患者最初只是闌尾炎。

在阿加索醫院做手術時，醫生把他的腸子切漏了，患者在術后不斷出現各種問題，最後剩餘的可用小腸不足一米，馬上要結婚的女友和他分手了。

患者受到打擊，從天台跳了下去。半個月後，已經分手的女友在各種聲討之中，也從阿加索醫院的天台跳下去。

這連續的兩跳，終於把正處於風波中的阿加索醫院跳涼了。

阿加索醫院宣布關閉。

院長在十三樓的辦公室內弔死。

明彥和封辛走出電梯。

明彥一邊看新聞，一邊感慨道：

「不愧是鬼域，每一個副本都很噁心。」

他經常會有那種在一個副本里感覺到噁心得不能再噁心了、然後又在下一個副本里被刷新三觀的體驗。

他推開門，院長室里放著舊桌子和舊柜子，積了很多灰。

封辛環視辦公室，然後直直地朝著舊桌子走去，她將一個蜷縮成一團的鬼怪從桌子下方拎了出來，就像拎一個空塑料袋一樣輕鬆。

封辛晃了晃手裡的鬼怪：

「殺掉他的話，就能見到[門]了吧？」

「不殺也能見到。」

明彥說道，

「這種副本里，只要把醫院走個差不多，就能夠見到[門]。[門]不在十三樓的話，就是在天台了。」

封辛問：

「那他的存在有什麼意義？」

「給玩家添麻煩。」

明彥說道，

「正面意義也是有的……在醫院副本殺掉院長，應該會拿到額外的積分吧？」

他禮讓道：

「你來殺。」

這個外表是油膩中年男性的鬼怪，在封辛手裡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

封辛皺了皺眉，轉過頭，

「不，你來殺。」

有點噁心。

明彥搖了搖頭：

「你來吧，副本是你推平的，這個額外獎勵應該是你的。」

封辛不肯讓步：

「不行，你來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