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咒術師不騙咒術師
那兩隻咒靈掙扎著被拖入了濃霧之中,不一會兒就沒了動靜。
濃郁的黑暗如同從空氣中剝離,一點點消散。
伏黑惠只覺得眼前驟然一亮,他本能地用手捂住雙眼,等終於適應后,這才用那雙濃綠的眼睛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周圍什麼都沒有。
老鼠,樹人,全都消失不見。
只剩下將他攔腰夾住的西園寺綺梨,無傷無損地站在原地。
衣服上連褶皺都沒有多一條。
伏黑惠見那兩隻咒靈都來勢洶洶,原以為將會有一場鏖戰,誰知竟結束得如此輕鬆,一時竟有些難以置信。
「結束了?」
他兩隻手搭在西園寺綺梨摟著他的手臂上,略顯艱難地抬頭向她看去。
西園寺綺梨的面容已不再模糊。
此刻伏黑惠終於能夠看清她的神情。
她沒有露出過於明顯的笑容,可是她眉眼舒展,肌肉放鬆,看上去格外地輕鬆。
平靜的,饜足的。
如同一隻飽餐后的貓。
霧氣一點點散去,露出被先前的毒霧腐蝕過後凹凸不平的地面。
西園寺綺梨放下了伏黑惠。
伏黑惠的雙腳終於再次接觸到地面,他揉揉被勒得隱隱發疼的肚子,再次抬頭看向綺梨。
他還是不敢相信,那兩隻咒靈看起來起碼都在二級——這還是它們都沒有動真格的情況下。
伏黑惠很難不懷疑他們是不是都是一級。
西園寺綺梨竟然解決得如此輕鬆?
「你究竟是……」
「如果你說剛才那兩個咒靈,是。如果說這棟凶宅里的咒靈,那還沒有。」
西園寺綺梨正好打斷了伏黑惠的話語。
伏黑惠瞪大雙眼。
他也不再糾結西園寺綺梨和那兩隻咒靈的等級,迅速地擺出警戒的姿態,向四周環視了一圈。
毒霧與白霧都已散去,暴風也已經停止。
但是這個被放大的閣樓還是沒有消失。
他們還是被困在了這裡,從最初起便跟隨著他的兩條玉犬也依舊沒有行蹤。
伏黑惠的心情逐漸變得沉重。
西園寺綺梨看出少年的難受,她想了想,還是出聲安慰了一句。
「你的那兩隻式神沒事。」
她說:「它們只是被隔絕在了這個結界的外面,好消息是,等你解決了這裡之後,就可以見到他們了。」
伏黑惠似乎意識到了她想說什麼。
「那壞消息呢。」
「你只能在它們不在的情況下,自己處理剩下來的咒靈了。」
「……」
那的確是壞消息。
雖然他還擁有著別的式神,但那兩隻玉犬卻是陪伴了他最長時間、也是用得最得心應手的式神。
伏黑惠看了西園寺綺梨一眼,不確定她是否是故意的。
不過無論她是否是故意的都不要緊。
伏黑惠已經有了解決的方法。
他解除了玉犬的召喚,感受著自己所剩的咒力,準備好下一次的召喚。
他已經感受到從四面八方湧來的詛咒,卻不清楚還有什麼咒靈能夠在剛才那兩隻的影響下存活。
西園寺綺梨向邊上避開一步,將戰場騰給了伏黑惠。
五條悟的意思既想要這個孩子開開眼界,又想讓他有個相對平穩的成長過程。
西園寺綺梨實在沒想到五條悟居然還有如此纖細的心理,以及對孩子的愛護心。如果不是年齡不對,她真的會懷疑這個叫伏黑惠的孩子是不是他的私生子。
四周傳來了悉悉索索的響動。
西園寺綺梨看了眼四周,果然如她所料般,不斷地有咒靈從那些洞中鑽出。
那些咒靈們都長著老鼠的姿態,乍一看是剛才那隻巨大的老鼠的縮小版,卻也比正常的老鼠大了許多。
成群結隊的老鼠看起來密密麻麻的一片,若再沒有行動,便會被淹沒在老鼠堆里。
這些都是低級咒靈,西園寺綺梨沒有什麼興趣。
但是給孩子練手倒是不錯的。
「需要我幫忙嗎?」
伏黑惠:……
伏黑惠:「不用!」
孩子冷冷地拒絕了西園寺綺梨的好意詢問,他雙手比出手影,本應該被阻擋在結界外的玉犬再度出現。
這下真的是狗拿耗子了。
伏黑惠雖說不用幫忙,但西園寺綺梨也不好真的什麼都不做。
她想起自己出門前從自己家裡偷偷拿出來的東西,立刻眼前一亮,打開包將它們朝伏黑惠所在的地方輕輕丟了過去。
「接著。」
越是成群結隊的咒靈個體越是弱小。
伏黑惠正在思考接下來要如何處理這些詛咒,冷不丁地聽見西園寺綺梨的聲音。
他扭頭朝她看去,卻看見有兩個瓶子迎面朝自己砸來。
伏黑惠:!!!
他手忙腳亂地接住那兩個瓶子,沉甸甸的手感讓孩子雙手不由地向下一沉。
伏黑惠有些好奇地看了眼瓶子上的標籤,發現那是兩瓶完全不同的東西。
一瓶是老鼠藥。
另一瓶……
是還沒用過的拋光蠟。
伏黑惠:???
十歲大的孩子再怎麼早熟,也無法理解這份深意。
拋光蠟?
這東西真的能袚除咒靈嗎???
真的?不騙人?
她敢不敢說一句咒術師不騙咒術師?
再看西園寺綺梨……
她雖然也置身於鼠群之中,可那成群結隊的老鼠們卻自動在她周圍規避,不敢靠近她分毫。
伏黑惠看看鎮定自若、卻也真的不打算再干預的西園寺綺梨,再看看手裡的老鼠藥和拋光蠟,最終決定還是靠自己。
咒術師這群神奇生物一個個都靠不住。
還是得靠自己。
年幼的准咒術師操縱著玉犬朝老鼠咒靈們攻擊而去,與此同時打開那瓶老鼠藥,不抱什麼希望地將其朝另一側的鼠群傾灑。
老鼠藥帶著強烈的刺激性氣味。
化學品與似乎是肉類的味道交織在一起,讓伏黑惠險些又再度嘔了出來,而那氣味強烈的老鼠藥淋在那些鼠狀的咒靈身上……
沒有一絲反應。
伏黑惠眼神死了。
他扭頭看了眼那邊的西園寺綺梨,卻見她神色自若。
對方似乎察覺到自己難以置信的目光,她輕輕地歪了歪腦袋,眼神中帶著不解的光。
「為什麼你覺得普通老鼠藥會對咒靈起效果?」
她說得好有道理。
伏黑惠無言以對。
……
波本回來時有些狼狽。
那時天色尚未完全暗去,赤井秀一早已經給女朋友打完了電話,門口傳來敲門聲的時候,他正在給甚爾檢查數學作業。
聽到動靜,赤井秀一和甚爾對視了一眼。
前者一邊猜測來人是不是波本,一邊起身前去開門。
「波本,你回……」
赤井秀一的話說到一半,在看清波本此刻的姿態后,瞬間轉了個彎:「你怎麼會是這個樣子。」
波本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別說了,在外面遇到兩個瘋子。」
波本一副完全不想多說的樣子,赤井秀一見狀也不敢再多問,只能看著對方渾身濕透、火氣卻很大地直奔衛生間而去。
這讓人很難不好奇他遭遇了什麼。
「他看起來像是被人從頭到尾澆了一桶水。」
看著赤井秀一往回走,正在背單詞的甚爾嗤笑一聲:「還是髒水。」
甚爾說的是實話。
但這話聽起來幸災樂禍的含量極高。
赤井秀一看了看衛生間的方向,確定波本沒有聽見后,這才拿起紅筆,繼續給他批著數學作業。
大約是因為西園寺綺梨的緣故,甚爾和波本兩個人也極不對付。
要是被波本聽到他剛才的話,少不了又是一通吵鬧。
明明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但赤井秀一夾在中間,卻感覺自己像是在處理婆媳關係一樣。
還是隔壁家的。
就很難受。
他從沒有像此刻一般,希望西園寺綺梨能早點回來。
大約半小時后,神清氣爽的波本終於再度出現在兩人的面前,他只穿著一條寬鬆的中褲,身上還散發著洗完澡的水氣。
那頭燦爛的蜜金色頭髮吸飽了水分、不住地向下滴水,又迅速地被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所吸收。
還好西園寺綺梨不在,看不見這一幕。
甚爾裝作正在背單詞的樣子,餘光瞥見波本從浴室走出,他迅速地掃視了對方一眼,目光帶著審視。
黑皮波本的肌肉很結實,看起來像是有被好好鍛煉過的。
但是果然也就那樣,健身房練出來的肌肉和經過實戰的肌肉沒有可比性。
嗯,放心了。
其實西園寺綺梨在也沒問題。
甚爾嘴角不經意染上了充滿自信的笑意,他重新低下頭,信心滿滿地背起了單詞——
Alcohol,酒精,Alcohol的肌肉不如我。
Muscle,肌肉,酒精的muscle不如我。
甚爾第一次從背單詞中感受到了快樂。
從學習中獲得快樂與動力的甚爾稍微有點上頭,他盯著那密密麻麻的單詞表,試圖從每一個單詞中找到喜歡的點。
Dizzy,暈眩。
綺梨絕對不會因為Aluscle而dizzy。
果然西園寺綺梨說得不錯。
讀書,使人快樂。
而另一邊,洗完澡的波本回到客廳,他的再度出現引來了從剛才就滿腹好奇的赤井秀一的注意。
和頭一次表現出對學習的熱忱的甚爾不同。
赤井秀一幾乎在波本出現的同一時間就扭頭朝他看去。
「你……」
「別問。」
知道赤井秀一想問波本立刻制止,眼見著對方眼裡還有些困惑,波本立刻搶先答道。
「問就是兩個烏鴉在街邊打起來了。」
赤井秀一:????
什麼?兩個組織的人打起來了?
波本不知道赤井秀一是怎麼理解的。
但是關於他會如此狼狽地回來這件事,波本實在無心解釋。
他總不能說自己該收集的情報都收集到了,結果在回來的路上被捲入了兩個路人的爭鬥之中,結果一不小心被物理地潑了一身髒水吧?
很離譜。
但是是真的。
波本回想那個場面就頭疼。
事情是那個穿著黑色大衣的青年挑起的。
他纏著一身的紗布,看起來像是剛剛從醫院重症病房逃出來的病人,但是動作卻十分靈巧。
那人說話陰陽怪氣、十分氣人,從頭到尾都在挑釁另一個矮個子的青年。
被挑釁矮個子的青年是個行動派。
他看起來已經很習慣那繃帶青年的毒舌,但是在對方那三言兩語挑釁之下,仍然按捺不住火氣,當街和他打了起來。
波本就是那個不幸被牽連進去的路人。
波本忽然有些明白了。
西園寺綺梨當初那句「橫濱是個市政大廳門口出現碎.屍都不奇怪的地方」究竟是什麼意思了。
誰能想到橫濱街頭隨便兩個路人打架都那麼可怕。
赤井秀一和波本都不願意在甚爾的面前討論任務的事情,即使他們都知道這孩子不是個普通孩子,而波本也不願意聊聊自己剛才的遭遇。
於是客廳里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僵硬。
「話說,日內瓦人呢?」
生怕赤井秀一再提這茬,波本連忙換了個話題。
「她好像出門了。」
給女朋友打了個電話回來,就沒看見西園寺綺梨的赤井秀一瞄了眼甚爾,可惜沒有得到正在專心背單詞的少年任何的回應。
波本其實倒也沒有那麼在乎西園寺綺梨在不在。
她不在,對於他們來說更好。
「她那隻貓好像也不見了?」
「喵嗚——」
波本話音剛落,伯爵便踩著優雅的貓步從西園寺綺梨的房間走出。
優雅溫柔的煙色緬因貓掃了波本一眼,如同高傲的國王在審視自己愚蠢的臣民,目光里寫滿了不屑。
波本:……
居然被一隻貓給鄙視了。
果然,什麼樣的主人就養什麼樣的貓。
伯爵才不理會波本複雜的心情。
它從西園寺綺梨的房間一路走向玄關,繞著玄關那團水漬附近轉了圈,柔軟的肉墊輕輕地在水漬附近踩了踩,而後扭頭朝赤井秀一和波本看去。
罪魁禍首波本:「……」
負責打掃的赤井秀一:「……」
他們居然被一隻貓給監工了!
西園寺綺梨家的貓是成精了吧?
兩個被貓監工的威士忌看了看彼此,非常有默契地忽略了剛才的問題,開始打掃起了衛生。
「我去拖地。」
「我去洗衣服。」
畢竟人在屋檐下,波本和赤井秀一迅速地學會了低頭,各自分工去做家務。
看見威士忌們都行動了起來,伯爵回到了它最愛的沙發邊上,輕輕一躍便跳了上去,將自己窩成毛茸茸的一團打起了盹。
「地板拖過之後要怎麼做?打蠟嗎?」
雖然泡過水的地方只有玄關,但赤井秀一還是拿著拖把將屋子裡裡外外都拖了一次。
被拖過的地板看起來閃閃發光,但赤井秀一總覺得還是沒有之前那麼亮,他向一旁顯然更有家務經驗的波本取經,得到對方一個白眼。
「濕的地板怎麼能打蠟?你用干毛巾把地上的水都擦乾,我去找找看她有沒有拋光蠟。」
西園寺家的地板原本閃閃發光,一看就是有好好處理的。
波本在所有能儲藏的地方找了一圈都沒找到,最終將目光投向了廚房水槽下的壁櫥。
盤在沙發上的伯爵似有警惕。
見波本靠近那壁櫥,它立刻喵嗚高喊一聲,從沙發起步,一個飛躍彈射便朝著廚房跳去。
客廳的甚爾和赤井秀一隻看見一道煙色的影子閃過,緊接著廚房處便傳來噗通一聲巨響。
「咚——」
在伯爵進行跑酷之前,波本的手已經搭在壁櫥上、一心尋找著拋光蠟,他根本沒有留意到伯爵的動靜。
此刻他猝不及防地受到一記伯爵飛踢,直接拽著櫥門倒在了一邊。
櫥門受到外力被猛地拽開,原本東倒西歪地斜倚在壁櫥內的瓶子沒有了支撐,骨碌碌地從裡面滾了出來。
邊上赤井秀一在察覺到那道煙色影子時,已經預感到了問題。
此刻聽見廚房內接二連三傳來的響動,他連忙跑來查看,卻看見波本被伯爵牢牢地扒住了臉、□□著上.身摔倒在廚房的角落,鞋子一個掉在窗戶邊緣,一個則落在煤氣灶上。
而他的腳邊,一個深色的瓶子在咕嚕嚕地轉了幾圈后,最終撞在了壁櫥上。
赤井秀一看了眼,發現那是一瓶老鼠藥。
一瓶開口邊緣沾著糖漬的老鼠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