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
根據那位被松田陣平抓住的「鏡子先生」的交代,那個奇怪的氣味不是他乾的,他只是被雇傭來把自己打扮成這個嚇人的模樣以趕走那些想要拆除這棟廢棄教學樓的施工隊而已。
他的任務是「阻止施工隊拆除教學樓」,並沒有想要鬧出人命。
「之前那些猝死的施工隊的工人呢?」松田陣平問。
「是……是嚇死的……」
「兩個月前在這裡掉下樓梯的一位女學生呢?」
「這個我也不清楚,我只是嚇了嚇他們,從來沒有和他們產生過接觸!」
「這一次是真話。」麻生三墓站在「鏡子先生」對面,仔細地觀察著他的表情,「你明明就很害怕,為什麼還會再次出現在這裡呢?其實逃走就好了,逃走的話,我們就找不到你了。」
「因為……因為……」
松田陣平正反扣著「鏡子先生」的手臂,將他向後拉了拉,和麻生三墓保持了距離。「他既然能夠常年累月地呆在這種地方,一定是有必須要這麼做的決心。我不管你到底是被威脅了還是有別的苦衷,那些人本質上都是因為你的行為而受到了傷害,等我們調查清楚了自然會追究你的責任。」
麻生三墓或許無法理解這種不人不鬼的生活背後需要多大的意念。說起來非常簡單的「蝸居在廢棄教學樓的廁所中」這麼一句話,實際上卻包含著極大的精神折磨。
罪魁禍首是那個雇傭了「鏡子先生」的人。
或者說「那些」。
之前在對「鏡子先生」的DNA進行檢測之後,松田陣平已經在信息庫中找到了匹配的失蹤人口。
「雜技師本行晶夫,兩年前申請個人破產,欠下巨額債務。」松田陣平說出了他的名字,「誰會雇傭一個找不到工作的雜技師在廢棄學校里嚇人?」
因為是雜技師,所以在扮演「鏡子小姐」這個角色時得心應手,經過訓練的身法輕巧靈活,也可以輕鬆地爬上房梁躲起來。
雖然扮演的是鬼的角色,但本行晶夫本人的膽子卻不大,他只是被松田陣平稍微威脅了幾句就張皇失措,顫顫巍巍地回答:「是建造這棟樓的建築公司,他們找到了我,承諾會還清我的所有債務。就算不躲在這裡,我也沒有地方可以去……那些要債的人會殺了我,我不如自己變成鬼……」
「他們為什麼雇傭你?」
「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
本行晶夫連連搖頭。「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但是松田陣平他們已經有了一個猜測。
建築公司的目的非常淺顯,他們是想要阻止這棟教學樓被拆除。
把本行晶夫交給搜查一課的時候,松田陣平告訴值班的伊達航:「那棟廢棄教學樓,裡面恐怕隱藏了什麼秘密。」
為了隱瞞這棟教學樓中的秘密,建築公司雇傭了本行晶夫,企圖用怪談來趕走那些想要想要拆除教學樓的工人。所以那個秘密,只要拆除了教學樓就可以知道。
——在衛生間的牆壁中掩埋著一具屍體。一具詭異的屍體。
屍體在腐爛的過程中,油和臭味會滲透水泥,就算澆築在水泥裡面也會因為散發出的臭味還有滲透出的油脂而暴露。而這一具屍體在水泥牆中埋了幾十年,在敲掉牆面之後,顯露出來的卻不是白骨,而是一個完整的看不見腐爛痕迹的人。
那人閉著眼睛,表情非常祥和,看上去依舊非常柔軟的皮膚在光照下反射著細膩的光澤。像是在橄欖油中浸泡過的人體標本一般,全身都籠罩著棕黃色的透明感。
後續的事情交由了搜查一課來解決,傳給松田陣平他們的只是現場拍攝的照片。為了向他們做解釋,伊達航
在照片下面備註著:[在挖出屍體之後,那股味道濃郁到刺鼻。檢測之後發現來源是屍體身上塗的油,可能是某些「秘方」,具有防止腐爛的作用。迷幻可能是副作用。]
[死者的身份無法調查嗎?]
[資料庫中沒有匹配,只能寄希望於這家建築公司了。]
「是防腐啊……」麻生三墓自言自語地念叨。
「小麻生看起來很失望?」
「感覺一下子變得無趣了。」
萩原研二提醒他:「這樣子說,對於那些死者以及矢部小姐來說會有些失禮噢。」
「抱歉。」麻生三墓道歉的速度一向很快。
「所以只能和我們偷偷說噢。」萩原研二豎著食指暗示般的眨了下左眼。
-
搜查一課的幾位警官為了調查而走訪了矢部美津子,順便來看望了萩原研二——畢竟是極為受歡迎的萩原警官,在他住院的這段時間裡,放在柜子中的禮物就從來都沒有中斷過。
寒暄過後,萩原研二打聽著調查的後續,目暮警官告訴他結論:「矢部小姐掉下樓梯的事是意外傷人事件。矢部小姐比預計地更早進入教學樓,所以在她之前的那位同學因為錯覺而將她當成了『鏡子小姐』,很害怕地把她推下了樓。反應過來之後,她為了掩蓋自己的錯誤而隱瞞了這一點。因為矢部小姐當時也被幻覺困擾著所以以為把她推下樓的人是『鏡子小姐』,並且一直都被『鏡子小姐』嚇得不輕呢。松田在現場發現的頭髮就是那位同學的。」
「那個鏡子呢?」
「鏡子的話,是她的其他同學送的。他們不知道矢部小姐的情況,只是想告訴矢部小姐『修復手術后的你也很漂亮』什麼的。」
「啊,我還以為是有人故意送給她的呢。」
「那些建築工人也是因為幻覺而死。」目暮十三唏噓,「沒有想到,竟然還能有這種殺人方式。不過本行晶夫也只是想要把他們趕走而已,並沒有想過竟然會把人嚇死。」
「那個場景是真的很可怕啦。」
「萩原你躺在醫院裡竟然也閑不下來,還順手破了個案子,哈哈。」
「出力最多的人是我吧。」松田陣平小聲地吐槽著,「……麻生你那是什麼表情?」
「同情的眼神。」麻生三墓說。
「用不著。」
「松田先生明明也非常會揣摩交談對象的心理,並且也知道怎樣的語氣和表情能夠讓對方順著自己的想法做出反應,為什麼不將這些技術運用在人際交往中呢?」
「因為每個人的愛好都不一樣,我對和其他人打好關係這件事沒有興趣。」
松田陣平隨意地坐在陪護床上,渾身上下都透露著隨性洒脫的氣息,麻生三墓肅然起敬。「好有氣勢的話。」
松田陣平像是打量一般地瞥了他一眼,然後笑了一聲,「只有你是真的不懂人際交往。」
「我正在認真地向萩原先生學習。」
「不用學也沒關係。啊,」他突然坐直了,「不如教你一招好了——不管對方說什麼,你只要盯著他看然後問『是這樣嗎』,這樣就好了。」
麻生三墓下意識地疑惑道:「是這樣嗎?……誒?」
這明明就是麻生三墓一直以來的習慣,盯著對方看然後問「是這樣嗎」。
「真笨啊。」松田陣平滿意地癱了回去。
「啊,松田先生在戲弄我。」
「因為你太笨了。」松田陣平拉長了每個音節之間的停頓,「笨——蛋——」
麻生三墓露出了鬱悶的表情。
「什麼什麼,小陣平和小麻生,感覺關係一下子變得親密起來了噢?」把搜查一課的朋友們送走後,萩原研二強硬地插入
了他們之間的話題,「難道說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嗎?」
「幹什麼啊你,」松田陣平嫌棄道,「什麼都要和你彙報嗎?你這是什麼佔有慾嗎?」
「對不起啦,」萩原研二合十雙手,「因為很在意小麻生,所以什麼都想要知道嘛。包容一下啦,包容一下吧?」
麻生三墓突然想起松田陣平之前所說的那句:「作為朋友,我和萩其實也很沒安全感啊。」
沒有安全感啊……
「是因為沒有安全感嗎,萩原先生。」
「誒?」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對視了一眼,然後揚起燦爛的笑臉,「原來小陣平和你說了啊——有時候確實會有這種感覺呢。」
「對不起。」
「不行啦。」
「唔?」麻生三墓不解。
「小麻生不允許道歉啦!」萩原研二比了大大的叉,「死纏爛打地想要和小麻生做朋友的人是我——」
「我們。」松田陣平糾正。
「所以小麻生不可以說對不起。我呢,只有多多努力才能讓小麻生多接受我一點、百分百地接受我。」
「我們!」
「所以說,小麻生只要站在原地不要跑走,我就會覺得超感激了。」
「我們!……你是故意的吧!」
「小陣平有話就自己說出口啊。一直都說自己是直來直去的性格,但是這種時候卻扭扭捏捏的,超遜的誒~」
被小看了的松田陣平惱羞成怒:「只有你這樣厚臉皮的人才說得出口吧!」
「松田先生為什麼在害羞?」麻生三墓問。
「你們兩個……」
「啊!我和小麻生超配的~」
-
萩原研二的腿傷畢竟「受到了無數人的真誠祝願」,康復速度比主治醫生預料得還要快上許多,沒過多久他就拄著拐杖回警視廳復職了。
「一直在醫院照顧你的那一位呢?」有同事向萩原研二問起了麻生三墓。
「小麻生——因為醫院對於他來說不是什麼有趣的地方,所以想讓他早點回去。」
醫院裡面是聚集著謊言的地方,萩原研二很早就在擔心了。
「病情會得到控制的」、「很快就會好轉」、「這個葯對你的病很有效」,只要稍微觀察一下就會發現不管是家屬還是病人還是醫生,所有人都在說著謊話。即使麻生三墓從未提起,但萩原研二也猜得到,醫院應該是他最不喜歡的地方之一。
確實如萩原研二所想,對於離開醫院這件事,麻生三墓鬆了口氣。
不過不僅僅是因為醫院裡的謊言,而且因為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
大概是感覺到了、或者是推測到了麻生三墓的些許逃避心理,他們兩個強勢地堵住了麻生三墓的退路,幾乎是咄咄逼人地讓他不得不聽話地「停在原地」。
他自我劃界的世界只有一點點大,塞下了兩位高大的警官先生后就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了。
所以在又一次收到降谷零[可以到烘焙店來見一面嗎?]的傳訊后,他回復了[好],並且沒有轉告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
他覺得降谷零或許有什麼話要說。
不是觀察也不是推論,是直覺,以及對降谷零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