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綾子輕而易舉的飛了起來。

她居高臨下的俯視著突然出現的男孩，白皙的皮膚在陽光下近似透明，金色耀眼的長發無風而舞，彷彿行走與暗夜裡的的高貴血族。

夏目貴志仰著頭，清澈透亮的眼眸中倒映著她的身影。

明明是孩子的身體，卻有著天上天下、唯我獨尊的氣場。

她是妖怪嗎？

夏目貴志心想。

但貿然開口的話，一定會惹她厭煩。

誰都沒有率先說話。

他們之間間隔著一道被鮮血染成的血河，就像是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百米開外，川流不息的車輛和五彩的霓虹燈是現實世界的科技與發展，而在帳內，是百鬼夜行和屍山血河，絕對的力量帶來的壓迫感，可以捏碎一切。

夏目貴志無意中闖入這片河道，今天的親眼所見已經超出了他對這個世界的認知。

而綾子漠然的俯視他，她一面保持自己的理智，一面按壓著內心的躁動。

「你不怕我？」

「像你這樣的弱小人類，我可以一口氣捏死一百個。」

綾子雖然在笑，但她勾唇的弧度沒有絲毫感情。

「你會傷害我嗎？」對方反問她。

「......」

綾子沒有說話，她在剋制自己變身後的殘暴情緒。

如果一個人忽然間擁有了超乎想象的強大能力，她看什麼都是螻蟻。

夏目貴志：「你明明可以衝破結界，殺光外面的所有人，但是你並沒有這麼做，不是嗎。」

殘骸的惡臭味飄在空中，年邁的柳樹會記得，盤踞在上方的烏鴉會記得，飛鳥游魚會記得，這片區域再也不會有妖怪作亂，這場單方面的屠殺終於落下帷幕，而少年始終相信他所看到的。

他居然，在窮凶極惡里尋找善意嗎？

綾子挑起好看的眉頭，重新打量他。

不合身的衣服，凌亂的頭髮，背著幾年前的老款書包。

就像一個...

沒人要的小孩。

綾子嗤笑一聲，把心裡話說了出來。

「是啊。」夏目貴志坦坦蕩蕩的承認了。

他用手擦了擦落在臉上的血跡，露出燦爛的笑容：「我是孤身一人。」

綾子：「不想笑可以不笑。」

這幅糟糕的表情，明明是在說....

請快支持堅持不下去的我。

「也不要強忍著眼淚，男孩子哭沒什麼丟人的。」

「大不了我轉過身，裝作什麼都沒聽到。」

綾子越說越起勁，她飛到夏目貴志的身邊，對方卻背過身體，不停拿衣袖擦拭流下來的眼淚。

夏目貴志抽泣：「抱，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哭都哭了，現在道歉有什麼用？」

「......」

綾子撇撇嘴，看著眼前的低頭哭泣的男生，像是看見了以前的自己。

弱小，無助。

就連自己的眼淚，都要偷偷藏起來不被人發現。

痛苦和孤獨，夏目已經習慣了。

周圍的所有人好像都是陌生人，只有他可以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久而久之，自己被當成了大家眼中奇怪的人。

失去雙親，在親戚之間被當做拖油瓶一般受到冷眼和嫌棄，但是，他渴望被愛，這是多麼奢侈的願望。

「你說，你叫什麼名字？」

「夏目貴志！」

他的眼睛微微紅腫，卻意外明亮的看著綾子。

似乎在期待自己和她交換名字。

「.....」綾子後退一步，艱難的開口：「我叫降谷綾子。」

「別說什麼，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朋友這種話！很肉麻的。」

「嗯嗯！」夏目臉上洋溢著開心的笑容。

他看著和自己個頭差不多的綾子，現在覺得對方沒有之前那麼可怕了。

雖然她總是兇巴巴的說著掃興的話，但卻願意陪著弱小的自己。

時光總是短暫的。

夕陽西下，綾子起身向夏目告別。

臨走前，她想到了一件好玩的事情：「你要不要試試？」

「爸爸！！夏目又一個人偷偷跑出去了！」

蒼井家，三世子跑到父親的房間告狀。

「我親眼看見的哦，爸爸你這次一定要責罰他！」

身為父親，蒼井先生自然是無條件相信自己的女兒。

他打開夏目的卧室門，發現裡面空無一人，立馬扭緊眉頭。

「這孩子，一點都不讓人省心。」

蒼井先生邊抱怨邊換好衣服，準備出門尋找夏目。

「會不會又去神寺那裡了，這次還要叫鄰居們幫忙嗎。」蒼井夫人問。

「嗯，找不到的話，只能這麼做了。」

他們換好衣服準備出門的時候，有什麼東西從天而降。

三世子：「為什麼又要去找他，夏目跑了就跑了，最好一輩子都不要再回來了！」

她抱怨完，頭也不回的跑出家門，卻意外的撞上了一個溫暖的胸膛。

「三世子...」

熟悉的聲音響起。

她抬頭，是夏目那張善良無害的臉蛋。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三世子頓時語塞，把想要說的話全部塞回肚子里，一聲不吭的走了。

蒼井夫婦則對視一眼，照顧女兒的心情去了。

沒有人管夏目，他小心翼翼的回頭看，窗外的天空中，有一個小小的身影飛得越來越遠。

「謝謝。」夏目用口型無聲的說。

謝謝你，送我回家。

*

「就算是大魔王，也要按時回家吃飯！」

綾子結束變身，又回到了那個惹人喜愛的小女孩。

Dio激動的揮舞小拳頭：「怎麼樣，綾子大人，我的能力是不是很強！」

「那麼多妖怪，只需要一招，統統死光！哈哈哈哈哈哈我果然是無敵的！」

綾子一把抓住他，面帶微笑的問：「Dio，人的能力是有極限的是嗎？」

「呃...」

「你不想當什麼了呀~」

「嚶！我錯了綾子大人！」

降谷零剛處理完一個工作，聽見手機里傳來綾子回家的聲音。

她一蹦一跳的打開電視機，拿出自己最喜歡吃的甜品，和Dio兩個人舒舒服服的攤在沙發上。

「當爸爸的女兒真是太幸福了~」

降谷零笑了笑，心甘情願的放下工作在遊戲里為她做晚餐。

「嗯？是我手機沒信號了嗎。」

風間裕也皺眉，焦急的等待上司的下一步指示。

半個小時過去了，沒有任何下文。

「下次我一定要向組織申請，換更高檔的手機！」他堅定道。

晚餐時，綾子和爸爸談到關於夏目貴志的事情。

「你說，他叫夏目貴志？」降谷零愣了愣。

他想起來，自己最初選擇竹馬的時候，裡面有他的選項。

「嗯！是一個非常善良的男生呢。」綾子埋頭吃飯。

爸爸做的飯超香~

她一邊吃飯一邊開心的搖晃腳丫。

降谷零點開綾子的親友列表，發現屬於【夏目貴志】的頭像亮了起來，他點擊頭像，系統給出三個選項。

【打電話。】

【出去玩。】

【絕交。】

「看來，我當時的選擇並不能阻擋兩個孩子的友誼。」

他又看向夏目的卡面，小小年紀的他跪在房間里，胸前緊緊抱著父母的相冊。

Live2D的擺動靈動絲滑，降谷零不由得對他憐愛起來。

擁有罕見妖力的溫柔少年，他的童年遭遇卻如此糟糕。

綾子：「爸爸，你的童年是什麼樣的呢？」

我？

降谷零的腦海里瞬間浮現很多回憶，因為是混血兒，總是受到周圍小朋友無端的排擠，但他不服輸的性格導致自己經常和其他孩子打架弄得一身傷，然後可憐兮兮的去找艾蓮娜醫生。

遇見了諸伏景光，兩個人是無話不談的幼馴染，更是相依為命的家人。

「爸爸學會了騎自行車，會下河抓魚，有一位玩得很好的朋友，過得很幸福。」

「爸爸的好朋友，那他會來家裡做客嗎，綾子也想和叔叔一起玩。」

「......」

降谷零沒有說話。

他眼睛有種夜風般的沉默，這股情緒帶進了遊戲中，綾子的笑容漸漸凝固在臉上。

「他去很遠的地方，旅行了。」

降谷零在手機上敲下一行字。

但他永遠，活在自己的心裡。長此以往，自己已經活成了他的模樣。

「爸爸別難過，綾子會一直陪著你的。」

遊戲里，綾子用稚嫩的聲線說著最堅定的話，她感覺到了爸爸的不開心，放下手裡的碗，用身體緊緊抱住他。

「嗯。」他點頭。

他不會哭的。

因為哭會讓他暴露，會讓景光的犧牲白白浪費。

「都怪綾子，吃飯的時候亂說話，惹爸爸不高興了。」綾子委屈的用手抹眼淚，精巧的小鼻子也浮上酸意。

「才沒有的事情。」降谷零失笑。

他輕輕的點擊綾子的小臉蛋，逗了好幾次后她終於露出笑意，縮在自己懷裡軟糯的撒嬌。

「爸爸，你平時上班的時候忙嗎？」

「嗯，好多人需要爸爸的幫助呢。」

「那等爸爸以後下班了，綾子給爸爸揉肩捶腿~！」

綾子自信的昂起臉蛋，眼神自信放光芒。

她的額頭冒出小氣泡【爸爸的工作很辛苦，綾子要為爸爸分憂~】

「噗...哈哈哈~」降谷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他的眼角笑出了淚花，用手拭去后，他溫柔的說。

「當一個人知道自己為什麼而活，那麼他就可以忍受任何一種生活。」

這句話，像是在對綾子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