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奶消愁
「所以說——」
「你就是因為這樣的原因,把我這邊的活兒給擱置了嗎?還真是讓人傷心啊,『海膽』同學。」
坐在吧台邊的金髮酒保精心擦拭著鋥亮的子彈杯,直到將最後一枚杯子放好,才懶洋洋地撐在吧台上。
草薙出雲習慣性地彈了彈並未點燃的香煙,似真似假地抱怨。
「虧我把你放進來,要是被發現放未成年進酒吧……我可是會被舉報的哦。」
在酒吧喝草莓牛奶的伏黑惠理不直氣也壯:「嗯,是這樣沒錯。」
「因為心情不好——所以最近都不想幹活。」
已經寫廢好幾版提綱的黑髮少年木著臉,面不改色地繼續吸著紙盒裡最後幾滴草莓牛奶,努力控制著空氣和吸管擠壓發出的聲響。
他和喵次郎的相處太過短暫,短到記憶都被蒙上一層厚重濾鏡,讓他怎麼看自己寫下的草紙怎麼不滿意。
如果忽視他面前那盒已經快被吸光的草莓牛奶,或許絕大部分人都會覺得他是在借酒消愁。
就現在這幅畫面而言,或許也可以被稱為是借奶消愁?
這幾天學校臨時出了重要的文件需要找家長簽字——放在惠這裡是找臨時監護人簽字,所以他跟五條悟約定了自己去東京的時間。
然而他前腳才剛踏上新幹線,後腳就接到對方臨時要去祓除兩隻一級咒靈的消息。
加班,對於咒術界最強咒術師來說,這再正常不過。
對高專並不感冒的伏黑惠拒絕了對方直接讓他去宿舍等的建議,索性直接跑到這些天一直催得很急的網友「打火機」家拜訪。
雖然這位網友和他的「家」有點特殊……都已經被迫成為神奈川不良界傳說中的伏黑哥了,難道他還會在乎區區進酒吧的傳言嗎?
反正津美紀和千速姐也不會知道,咳。
一臉陰鬱的伏黑哥深沉地喝起了第二盒草莓牛奶。
他前陣子被津美紀潑了一身草莓牛奶,剛才突然開始好奇那種聞起來甜膩膩的味道,沒想到這間酒吧當真能點到。
——果然,他還是難以接受香精的味道,這種膩到黏嗓子的加糖甜牛奶他更是無福消受。
只是酒吧會有整整一層草莓牛奶庫存這種事情,多少有點離譜。
「總之,只要調查一下最近出現在鎮目町的那幫『鼴鼠』就對了,是吧?」
惠橫過被改造的終端,手指輕快地在虛擬鍵盤上敲擊著。
這是另一位網友這兩天才改造完寄給他測試的小玩意——當然了,最吸引他的其實是那個繪製著一黑一白兩隻牧羊犬的終端外殼。
老人家甚至頗具童心地給他的新終端預設了一套配套的主題圖標。
在JUNGLE這幫賺外快的人當中,伏黑惠大概算是對任務內容挑剔到有些龜毛的類型。
但他長時間設置高門檻的優點在於,當「海膽」的任務偏好被傳播開之後,符合下單標準的大客戶們能夠精準地找上門。
吠舞羅酒吧的這位「打火機」老闆就因此成為伏黑惠的老客戶,業務往來頻繁得甚至已經熟到可以線下面基。
總覺得草薙先生的聲音有點耳熟——這也是惠願意稍微放下戒備的原因之一。
「沒辦法,我們自己的技術人員已經離職了相當一段時間嘛。」金髮青年之前是這樣跟他說的。
伏黑惠並沒有過多地去思考一個酒吧老闆為什麼會招聘技術人員這種問題,也沒有去問為什麼一個酒吧老闆會把自家養的名為「馬刺身」這種奇怪名稱的寵物馬寄養在「法務局戶籍科」這種一聽就是政府機關的地方,更沒有去問為什麼一個酒吧老闆會去硬剛毒口販還理所當然地覺得這是自己的責任範圍。
——這些「鼴鼠」,是最近出現在鎮目町的毒口販,是吠舞羅背後勢力想要清除掉的對象。
這符合他的接單標準。
知道這點就足夠了。
反正他只是區區一個過早接觸社畜生活的可憐童工罷了。
七分鐘后,草薙出雲的終端響了一下,是一封來自未知對象的郵件,附件的壓縮包只有幾十兆,落款是有兩隻綠色豆豆眼的黑色煤球。
「就當是草莓牛奶的錢——監護人快回來了,我先走一步。」惠把空掉的牛奶盒規整排好,利索地跳下酒吧轉椅。
這個時間點往高專的方向走,還來得及順手買兩份章魚燒。
……其實是他突然心跳得慌,總覺得有什麼說不上來的存在正在靠近。
草薙出雲沒有急著點開壓縮包,反而相當熟絡地給少年揣了兩份之前就熱在鍋里的生薑燒。
酒吧里會有生薑燒這種東西也很正常,是這樣沒錯。
他低頭看了眼時間:「說起來,這個點……尊和十束他們也該回來了吧?」
伏黑惠歪頭看了金髮青年一眼,再次聽到了自己來兩次都沒能碰到的「尊」,還有那位見只過一面的十束先生。
他麻溜地腳底抹油,先走為上:「那我就先告辭了。」
草薙一臉無奈:「啊……被嫌棄了呢……」
厚重的酒吧大門短時間內被再度推開,外界的充裕光線再度照進這間裝修復古的酒吧,一群人說笑著走了進來。
金髮青年雙肘撐在吧台上,笑眯眯地看向被眾人圍在正中央的男人。
「尊——你看到了嗎?那個孩子。」
「啊,」紅髮男人取下原本吞吐著的香煙,漫不經心地撣落煙灰,「大概,已經確定了。」
直到走出很遠,伏黑惠原本跳脫的心臟才終於平靜下來。
這種被干擾的感覺,真的無法讓人喜歡起來。
果然,以後還是離草薙出雲先生遠一點吧……
不,不是拒絕委託的意思,畢竟他跟草薙先生給出的高額委託金無冤無仇。
就在他走出門后不久,草薙出雲沒管他「兩盒草莓牛奶抵一次委託」的發言,依舊照原價給他打了一大筆錢。
只是,一切的線下接觸都應該結束了——這是直覺告訴他的最優解。
已經倚在校門口的五條悟挑眉,他湊近面無表情卻莫名一股煩躁氣息的少年,敏銳至極的嗅覺讓他聞到了少年身上甜膩且濃郁的草莓香精味,還有淡淡的煙草、烈酒、皮革與木頭的氣味。
……這是什麼奇妙的搭配?
前一種味道——就連討厭甜點的惠都開始喝草莓牛奶這種和他的外觀完全不符合的東西了,看樣子他最近的心情真的有夠低落。
至於后一種味道——大約是酒吧環境中沾染上的氣味,裝修還是復古的那一掛,少年大概只在裡面坐了不到半小時。
好吧,不善飲酒的五條悟並不怎麼了解這些,但姑且也算是個合格監護人的他分明記得,這小鬼離法定意義上的成年還有相當一段距離,究竟是什麼黑酒吧才會大白天放一個國中生進去啊?
不過瞅瞅正處於低氣壓狀態的少年,他明智地收回了剛到嘴邊的調侃。
白髮青年推著墨鏡,饒有興緻地開口:「惠,你那篇社團徵文寫得怎麼樣了?」
伏黑惠的臉略微垮了一瞬,更加悶悶不樂地跟在他身後:「沒有怎麼樣,只要一提起筆就會想到喵次郎,寫了很多版,最後還是放棄了。」
「……不過,在剛才,又略微有了一點點靈感。」
他跟在五條悟身後幾步,這次竟然不用監護人勸說,就主動踩進了高專內部。
五條悟終於意識到,眼前少年口中的靈感大概跟他有那麼一點點關係,以至於有所圖謀的對方破天荒願意跟自己走進高專。
「……所以?」
「五條先生,您做完任務后是有一段休息時間的,對吧?」
回到宿舍的五條悟坐在那張巴塞羅那椅上,他單手撐著腦袋,語調愉悅地搭腔:「嗯哼?」
青年顯然已經知道伏黑惠的後半句話,卻還是笑眯眯地引導少年親口說出自己的請求。
臉色嚴肅起來的黑髮少年鄭重地掏出終端準備記錄:「……所以,五條先生,能和我說一些有關咒靈的故事嗎?」
伏黑惠無法忘記夕陽下那個朝他咧嘴笑的喵次郎,也完全記得夢境中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的、向他告別的喵次郎,卻無緣見到那隻竟然威風凜凜到能夠讓咒術界通知五條悟這個最強咒術師親手祓除的咒靈。
他自知無法拯救對方,但時隔多日的重重描畫之後,他依舊會難以抑制地生出好奇心。
此前五條悟做完任務後會對他們吐槽的內容,多是一些「咒術界爛橘子」——大概是某些愛亂指揮的高層,還有「愛戳羊毛氈的肌肉男媽媽」——大概是上司之類的角色,很少有能被最強放在眼裡甚至隨口提上一句的咒靈。
除非是某些特級。
理由不用五條悟親口說,就連偶爾聽一句他吐槽的津美紀都能模擬出臨時監護人先生可能會發出的暴言——「因為它們很弱」。
五條悟看著自覺蹲在小板凳上準備記筆記的少年,莫名有些想笑,然後他當真拍著扶手大笑出聲。
——怎麼說呢,不管是這孩子想要遠離咒術界的原因,還是這孩子想要更多了解咒靈的原因,都天真到讓人覺得不愧還是個孩子。
他笑到小海膽額頭蹦出青筋,露出微微惱怒的神態,才端正一點點態度,話中卻還是帶著無法忽略的笑意。
「那當然沒問題啦,惠,讓我想想該從哪裡開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