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小姐停更第四天
那副眼鏡是社長留給江戶川亂步的異能道具。
只有戴上它,他才能使用【超推理】。
然而……
目之所及,全在宣布一件事。
一件江戶川亂步並不想要承認的事。
偵探先生沉默地看著警察們按照劇本把那位路人臉友人押出門。
從始至終,他都坐在那張柔軟得讓豌豆公主都找不出問題的沙發上,動也不動。
顯而易見。
在這裡,坡小姐不允許任何人使用異能力。
她也斷絕了偵探先生從警察方面參與案件的可能。
這一切設計都是為了儘可能還原六年前的那次世界偵探大賽。
不過是無異能力版本。
江戶川亂步向身邊的小桌伸出手。
一塊其貌不揚的黃油曲奇就被他送進了嘴裡。
酥到掉渣卻還能入口即化的口感,再加上恰到好處的甜度,讓他微微睜大了眼睛。
有的時候,江戶川亂步真的會疑惑坡小姐的信息都是怎麼得到的。
畢竟能得到他的異能力情報,並不稀奇。
他在橫濱破了那麼多年的案子,就算是最蠢的警察也該知道他的異能力。
可偏好的口味這種事情,不花大功夫是不可能清楚的。
就連入社幾個月的中島敦都只能記下名字,而不能為他發掘新的零食。
但坡小姐輕而易舉地做到了——用一塊自製的黃油曲奇。
分明是那樣不善於社交的人,反而獨有一套搜集情報的方法。
是這樣的嗎?
關於這個連【超推理】都摸不清楚頭腦的問題,或許只能問她本人?
江戶川亂步乾脆端起曲奇盤子,走向餐廳。
餐桌上還放著偵探吃完后沒來得及收起的碗碟,以及一份攤開的報紙。
小說的開篇提到過「疑案發生時總會想到偵探」,也提到了「然而這次」這樣的話。
這無疑暗示了【瑪麗·羅傑失蹤案】本身就是一樁萬眾矚目的懸案。
而警察的態度一方面證明他無法從警方獲得任何信息,另一方面也能再一次點明坡小姐提供的線索所在。
江戶川亂步拿起報紙,翻到頭版,果不其然發現了他想要的東西。
那份報紙頭版頭條的位置用最醒目的字體字型大小寫著一行標題——《瑪麗·羅傑懸賞金再創新高!》。
這份報道言簡意賅地寫道:青春貌美的少女瑪麗·羅傑失蹤三天後,於河畔發現了她死相凄慘的屍體。警方在發現屍體的三個星期之後,也就是現在,將線索賞金提高到了兩萬美金。瑪麗所居住的社區的委員會也設置了一萬美金的懸賞。
諸如此類的懸案總為普羅大眾所津津樂道。
而報刊這種大眾媒體自然不可能放過任何可以引起人們興趣的話題。
只是僅一家之言顯然不夠充分。
於是江戶川亂步又在廢紙簍、書桌、壁爐旁的小桌等各種地方找到了其他的報紙,包括但不限於不同的報館和不同的日期。
他很確信,手中這些已經是坡小姐為他準備的全部線索。
江戶川亂步一目十行地逐一看了起來。
在這些報紙發表的言論中,有的互相衝突,有的相互映照,更有甚者直接虛構——虛構得還不甚高明。
不過這一切都能理解。
報紙的目標更多的是製造轟動,搜羅話題,而不是促進真理。他們只在情況似乎與製造轟動效應合拍時才追求真理。(注1)
江戶川亂步吃掉最後一塊黃油曲奇,十分不講究地把報紙團成一團。
現在的他已經推理出兇手的身份,這些報紙就連一沓廢紙都不如。
至於坡小姐曾說過「找出真兇並且成功脫離」這種勝利條件,那麼設置的問題肯定不僅有前半部分「找出真兇」,還有後半的「成功脫離」。
江戶川亂步抹抹嘴巴,把曲奇渣從嘴邊撣落。
他無奈地撇撇嘴。
看來坡小姐也看出來了,他確實非常不喜歡和別人解釋什麼。
要知道,複述真相就像是把已經嚼得沒了甜味的口香糖再嚼一遍。
非常無趣且乏味。
所以這其實已經不是挑戰而是報復了吧!
那傢伙到底是怎麼知道他在世界偵探大賽中遞交的答案的?
就算他只寫了一個名字和最重要的關鍵證據,那也是正確答案不是嗎?
江戶川亂步當然知道坡小姐是怎麼得到第二名的。
他不信那傢伙沒找出來真相,並且她應該不僅寫出了名字,還寫出了對方的動機和行兇過程。
只不過因為負責她的那個工作人員並不相信真正的「埃德加·愛倫·坡」會是一個女孩子,所以並不在意她遞交的結果。以至於她的答案晚了很久才交上去,最終因為足夠詳細才得到了第二名的位置。
如果以她原本上交答案的速度,還有以那份答案的正確性和詳細程度……
好像、似乎、大抵、應該……
她會是第一名。
想到這裡,江戶川亂步忽然理解了坡小姐的不平。
但是那又和他有什麼關係?
明明是別人的錯嘛!
江戶川亂步翻出在廚房烤箱里發現的小蛋糕,憤憤咬了一大口,隨後走向門外。
一邊走著,他還一邊嘟嘟囔囔道:「看在蛋糕的份上,這次就算了。」
在門前解決掉最後一口蛋糕,江戶川亂步一把拉開大門。
不出意外,門外是聞訊而來的各路記者。
他們蜂擁而上,七嘴八舌地追問道:「偵探!偵探先生!聽說嫌疑人已經被警方抓捕歸案了,您是怎麼發現您的友人便是真兇的呢?」
「誰說的?」江戶川亂步揚著下巴,「真兇另有其人,警察廢物抓錯了罷了,而你們也蠢得令人難以相信。」
他信手一點,點中衝到自己面前的一名記者:「你們《星報》說屍體可能不是瑪麗·羅傑是吧?大錯特錯!如此嘩眾取寵,想必銷量定然不錯?」
隨即,他又指向下一個人:「《晨報》倒是注意到了一起和失蹤案無關的□□案。對,根本沒關係,只是巧合。但顯然這起案件被人利用,拿來當作了失蹤案的幕布。」
偵探先生洋洋洒洒地對在場所有報刊記者批評了一通。
他不留絲毫情面地指出各家報刊中邏輯的矛盾之處。
甚至說出了哪些是正經的證據,而哪些又是記者們的夸夸其談和自我發揮。
這些問題太過犀利,叫這些記者從剛開始的「憤懣不平」逐漸轉變為「閉口不言」。
他們全數低頭奮筆疾書著,生怕漏過一個字。
江戶川亂步用行動讓記者們不再叫囂著那些蠢得可笑的言論。
他居高臨下道:「在《勤報》周四的失物招領公告中曾提到過一艘小船。那艘船正是兇手搬運屍體用的,只要找到那艘船,就有充分的證據逮捕真兇了。」
隱藏在人群中的一名高個男子按住了自己頭上的海軍軍帽。
他儘力使自己表現出同旁人如出一轍的震驚。
但在某個人眼中,終究還是破綻太多。
「所以,真兇一定是那個和瑪麗·羅傑有著秘密戀情的海軍軍官。」
江戶川亂步指著那個高個男人。
「警察呢?還不快去抓住他?以現在的洋流方向,我想,你們如果還沒有廢物到家的話,逮捕后的時間足夠你們找到那艘船了。」
那名男人這次真正震驚地抬起頭,看著站在門前台階上的偵探先生。
他身邊的人早在聽說他就是兇手時就四散躲開了,為他騰出一大塊充裕的空間。
這無疑方便了警察們的追捕,也幸好這幫酒囊飯袋還沒來得及走遠。
注意到不斷接近的警察們,那名軍官轉而沖向了偵探的方向。
已經殺過一個人的他自然不會害怕對第二個人下手。
而現在他正是要對這個戳破了真相的人復仇!
就在尖刀刺進偵探的身體之前,金光再一次出現。
雙腳重新踩在了地板上,江戶川亂步悶悶不樂地再次坐回椅子上:「我回來了。」
坡小姐抱住被突然出現的亂步嚇到的卡爾,意外道:「你怎麼做到的?」
「你為每篇報紙編造的新聞,看上去都很順暢,而且風格完全不一樣。要是那種沒有立場的笨蛋來看,一定會被你誤導。或許《晨報》的那份言論逼真到警察都會相信。」
江戶川亂步把手中的小說放回桌面上。
「但是你選擇的對手是我哦?」
「它是你設置給我的,有正確答案的謎題。這還不夠我找到正解嗎?」偵探先生如是道,「無論是多麼難解的推理小說,只要發現了作者的惡意所在,就基本等於解決一半了(注2)。」
「你別忘了,我可是世界第一名偵探。」
坡小姐何嘗不知道這一點?
不過那個第一名明明是屬於【超推理】的啊!
她猛地拍著桌面,站起身:「吾輩特意添加了隔絕異能力的設定,而且想要從裡面出來,不僅要找到真兇,還要詳細描述出推理過程和論據。目的就是為了試探你除去異能力之外的推理能力……」
「所以你實際上根本不是——」
餘下的話語被偵探先生搭上來的食指阻擋在坡小姐嘴邊。
江戶川亂步蹙著眉,根本沒覺得自己用食指抵住她的唇是一件多麼越界的事。
他只是嚴肅而鄭重地以警告的口吻說出一點不像問句的問題。
「輸給【超推理】才更容易接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