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高專的校服發下來了,按照流浪者的要求,校服做成了狩衣的樣式。黑色的狩衣看上去莊重而沉靜,為此五條悟還把他喊過去一通逼逼賴賴,核心思想是你怎麼跟那群老橘子一樣對這些老掉牙的東西感興趣,我們東京咒高不興這一套,給我換套時尚的,不換我就要鬧了。
對此流浪者表示,雞掰貓很煩,但能讓雞掰貓不舒服他舒服多了。
但是後續事件也隨之而來,不久之後的某一天,流浪者從夜蛾那裡聽說咒術屆高層傳喚他前去拜見。
拜見這個詞,用得就讓人牙癢。
夜蛾像一位初次送兒子上小學的老父親,嘴裡說著不擔心,臉上卻寫滿了鬱悶∶「高層那邊不清楚你的情況,你只要控制住自己不讓黑泡冒出來,也別跟他們頂嘴,上面一般是看不出什麼的,估計這次傳話也就是走個流程……還有就是,上頭會試探你對五條悟的態度,你正常回話就可以。」
那張輪廓粗獷的臉糾結得皺皺巴巴∶「人偶的身份要好好保密,現在知道你真實身份的都是信得過的人,你要小心,記住,越是表現得普通高層越不把你放在心上。」
流浪者僵硬地點了點頭,接過對方遞過來的第十七個玩偶。「不用擔心,這些玩偶我也沒法帶進去……」他有些說不出的手足無措,正在這時,一隻雞掰貓從天而降,一把摟住他的肩,把流浪者壓得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
翻湧的複雜情緒瞬間冷卻,流浪者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對方,心裡計劃著半夜磨刀嚯嚯向五條。
「聽說老橘子喊你過去。」
說完這句話,五條悟的臉上具現化出嘔吐的表情∶「這群老東西真是一點正事不幹,整天就知道添亂。你不用對他們委曲求全,發現事情不對直接掀桌就好。」
「悟!」夜蛾正道猛地皺眉∶「阿流的情況不適用你那套做法,萬一被人抓住把柄怎麼辦?」
「但是老橘子又想對我的學生下手,我還不能沖他們發脾氣了?」
五條悟越想越氣∶「算了,一會兒我直接進去把那幫老東西揍一頓,至於其他的,你只要不主動告訴他們自己是人偶,老橘子是不會相信這世上有他們不知道的存在的……」
……
「聽說你之前生活在橫濱?」
幽靜的和室陰沉古樸,空氣中瀰漫著腐朽的氣息,流浪者站在和室中央,看著屏風隔斷下若隱若現的幾個影子,沒有說話,安靜點了點頭。
「橫濱那種地方也會生出咒術師?」一個老頭子不屑地哼了一聲∶「那幫異能者一個個膽大包天,以為自己能耐了得,殊不知連世界的真實一面都看不到。」
「你身上的咒力並不明顯。」又一處虛像開口∶「五條悟親自招你進來是因為什麼?」
流浪者垂下頭,像在思考一般靦腆地抿了抿唇∶「老師發現我的時候,我在鐳缽街。」
屏風后的高層臉上閃過一絲瞭然,那種生活在貧民窟的賤民一輩子翻不了身,想必定是主動傍上了五條悟,為了逃脫命運主動展示咒力祈求對方帶他出去,而五條悟一向是個隨性所欲的瘋子,為了這樣的人自損身價也不是不可能。
想通一些后,高層臉上的神情愈發不屑,他俯瞰著大廳中央螻蟻般的人,對對方怯懦的姿態愈加輕視,這種咒力薄弱的鼠輩根本沒有什麼培養價值,倒是穿著狩衣的模樣看起來還算有幾分賞心悅目。
「你和五條悟……」「砰——」
和室的大門突然被人一腳踹開,五條悟閃亮登場,進門將屏風掀了,露出屏障后倉皇震怒的年邁虛像。流浪者趁勢看了兩眼,暗自記下幾個高層的樣子,垂眸的那一瞬忽然感受到一道不一樣的視線。
「我想了一下,還是覺得心煩,所以幫你們把這裡重新裝修一下。」
五條悟弔兒郎當地開口,張嘴便是一通輸出∶「老東西活的久了,身上的老人臭隔著幾公里都傳過來了。」他嫌惡地扇了扇風,伸手拎起地上的人偶。
「學生我就帶走了,這麼弱的你們都得親自來看看,還真是無能啊。」「你!」
瞬移發動只在一瞬,流浪者只來得及回頭看一眼,便被撒歡的五條悟一下帶到了百米開外。
「再待一會兒老橘子就該發現不對勁了。」
五條悟垂眸,掩蓋在繃帶之下的六眼直直盯著矮他幾頭的流浪者,直到看得對方掛不住臉,才直起身一巴掌拍到他肩上。
「還要努力啊小子,離我還差得遠呢。」
流浪者磨了磨牙,沒有理會五條悟的挑釁,他回憶起離開之前看到的畫面。
「縫合線……」
「什麼?」
「我是說,咒術屆有人頭上有縫合線嗎?」
「好像是有吧……那堆亂七八糟的記載我早就忘得差不多了,你感興趣的話回頭我讓夜蛾帶你去圖書館。」
「嗯……」
縫合線是個不妙的東西,會讓人想起提線的傀儡,流浪者隱約感覺,在他失去的那段記憶中,也曾在某個地方看過類似令人煩躁的東西。
或許不是縫合線,但那……絕對和傀儡有關。
***
人偶的誕生是否是沒有意義的?
最初醒來之時,流浪者曾追問過自己存在世上的意義,不知為何,每次觸及這個話題,一陣尋不到源頭的悲哀便如化膿的創口在他的胸腔潰爛,即使頭痛欲裂也無法緩解胸中的憤懣。
他在夢中驚厥,醒來後腦子里昏昏沉沉,只有看不到過去的空落。
難道說,無心人偶的宿命就該如此嗎?
可以的話,如果能夠從未誕生於這世上……
「快醒醒阿流,快醒醒!」
僵冷的身體忽然有了一絲暖意,流浪者從夢魘中坐起,看到圓滾滾的熊貓正扒在他的窗口使勁喊他,毛絨絨的臉上寫滿了關切。往下一看,一隻蹦跳的小型玩偶正坐在他胸前,伸出拳頭瘋狂地揮動著。
他捏著玩偶的耳朵把咒骸拎起來,額頭隱隱蹦出一個十字,破案了,夢魘的罪魁禍首就是它。
「訓練用咒骸怎麼跑這來了。」熊貓擦了把汗∶「話說回來,正道讓我告訴你,他給你做的玩偶都堆在校長辦公室,讓你抽空去拿。」
流浪者磨了磨牙,想起昨晚回宿舍五條悟扔給他玩具時說的「夜蛾怕你晚上睡不著托我帶給你的夥伴。」一口白牙咬得嘎吱作響,旁邊的熊貓都看呆了,半個身子卡在窗口出不來。
「救,救命……」
流浪者回頭,被這熊貓卡窗口的歷史一幕震驚得呆住。
額,怎麼說,誕生為人形還是有些好處的。
忙上忙下把熊貓拖出來,兩隻非人生物坐在床上,齊聲嘆了口氣。
「最近不太平啊……」
熊貓拍了拍他的肩∶「阿流,你有沒有聽說過詛咒師夏油傑。」
夏油傑……
流浪者曾在書上看到過這個名字,下面的註釋標註著對方的簡單經歷,這是一位實力強悍的特級詛咒師,眾所周知,在目前的咒術屆,稱作特級的只有四人。
從高層那邊回來之後流浪者便去找夜蛾正道要來了圖書館的鑰匙,大概因為高專的學生大多是武鬥派,文化課要求並不算太高,這裡除了部分術式需要古籍支撐的學生之外,並沒有幾人前來借閱。流浪者在圖書館泡了一個下午,翻閱了各種各樣的資料,終於在一本書中看到了與「縫合線」有關的內容。
極惡詛咒師加茂憲倫,活躍於一百五十年前的加茂家,用人類女性與咒靈做實驗,製造出了令整個咒術屆蒙羞的特級咒物咒胎九相圖。而這個惡名昭彰的詛咒師的畫像上,額間赫然有著一道齊整的縫合線。
流浪者不是人類,身為長生種,他對時間的概念天然有著不同的理解,在看到熟悉縫合線的瞬間,他便回憶起了之前在高層額上看到的那一條線。縫合線本就特殊,像這樣沿著額頭完整的一道,彷彿被人掀過腦殼的便更為少見,流浪者不覺得這一切只是巧合。
最重要的是,在看到詛咒師進行人體實驗的那一刻,他的頭腦一瞬間放空,無法遏制的憤怒一下子湧上心頭。
他想殺了他!
憤怒來得格外突然,流浪者咬了咬牙,將喉嚨間湧上的血氣強行壓下。合上古籍,他平復著心情,伸手拿起另一本,翻開后卻是一愣。
那本書是一部包裝古樸的小書,而翻開的那一頁有著被人摺疊的痕迹。上面清瘦的黑字細緻圈點著有所心得的重點內容,另一串紅字大大咧咧地亂塗亂畫,還在最底下畫了個丸子頭的小人,配文∶傑偷看書哈哈哈哈哈哈哈!
還有一串藍字,字跡潦草隨性,流浪者回憶片刻,想起自己曾在醫務室家入小姐的病歷單上看到過相似的筆跡。
藍字寫道∶笨蛋五條悟,笨蛋夏油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