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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格蘭,」我裝出虛弱的樣子睜開眼睛,「我好像一生都在遭遇背叛。」
「爸爸媽媽賣掉了我,哥哥沒陪我長大,第一次交到的朋友也……」
後背被輕輕拍了拍,我在書上看到過,這是人類常用來哄小孩的肢體動作。
看來蘇格蘭也看過那本書。
「已經沒事了,只是噩夢。」他輕聲說。
我艱難地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臉頰。
他沒動,用那雙揉進星光的眼睛看著我。
和酒廠的大部分男人不同,蘇格蘭留著短短的胡茬。本意估計是為了讓自己面相凌厲,卻偏偏顯得儒雅。
指尖觸碰到他的胡茬時,微硬,卻不扎手。恍惚間讓我回憶起幼年時撫摸蘋果樹枝幹的感覺。
太奇怪了,怎麼會有人像樹呢?
「我還夢到波本叛逃,而琴酒是公安派來的卧底。」
「這個,」蘇格蘭愣了一下,繼而微笑,「倒真是噩夢呢。」
「不管了,反正組織的叛徒下場都不太好。」頓了頓,我又問,「蘇格蘭,你會背叛嗎?」
麥卡倫之前給他用了吐真劑,也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藥效。
那傢伙因為弟弟白州威士忌的死亡,極其討厭我,甚至不惜違背組織的指令,把不相干的蘇格蘭放了進來。
「我永遠不會背叛津島小姐。」
不說背叛組織,只說不會背叛我,這男人真懂調情。
那麼,吐真劑的事果然是假的。
「不要——」
對面傳來梅塔的驚叫,她雙眸緊閉,看上去極其痛苦。
而那十隻眼睛,正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她。
「她怎麼了?」我假裝疑惑地問,「發生什麼事了?」
蘇格蘭被問住了,想了想說:「可能是被催眠術的反噬了,麥卡君說她以前是個魔術師。」
我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
「組織要的是哪塊寶石?」蘇格蘭想起我忽悠他的任務了。
「說到這個,你看——」
我舉起手機,把剛剛偽造好的郵件給蘇格蘭看。
【boss:任務取消,撤退。】
蘇格蘭看著這行字,眼眸泛出深意。
「你和那位先生是直接聯繫嗎?」
「對呀,因為我和他關係很好。」我站起來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塵,「雖然我沒有代號,但我是為數不多和boss見過面的成員。」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蘇格蘭問這話時,語氣裡帶了一絲小心翼翼的期待。
以前伏特加也問過我,boss是個什麼樣的人?
問的很自然,畢竟那只是他單純好奇。
「打聽boss的事可不禮貌。」我瞥了蘇格蘭一眼,「會讓我認為你另有所圖。」
「是有所圖。」
蘇格蘭迎向我的目光,坦然地說,「我想成為更高級的幹部,不要先投其所好么?」
無話反駁。
Boss雖然叫我去懷疑一切,並認為所有人都不值得信任,但他也不會允許我沒有證據就猜忌別人的上進心。
「他欣賞做事果決利索,性格謹慎周密的人,你好好努力,會被他看到的。」
看似給出了明確的答案,讀一遍會發現是廢話文學。
面對廢話文學,蘇格蘭不像波本那樣翻白眼,他禮貌又得體:「我明白了,以後還請津島小姐繼續督促我。」
會說話的男人就是好,每句話都讓人心情愉悅,如沐春風。
組織應該加大對男性成員的性格培養,讓琴酒也能成為微笑天使。
「餓了。」我摸了摸肚子,「我還沒吃晚飯。」
「那我們回家吧,我給你煮義大利面。」
「蘋果餡的鯛魚燒呢?」
「嗯。」蘇格蘭微笑,「這個也有的。」
周圍陡然變亮,麥卡解除了他的異能力,我們又回到了當時的屋子。
蘇格蘭小心地將門打開一條縫,發現外面空無一人。
「她的保鏢們呢?」我感興趣地問,「都被你一個人解決了嗎?」
「不是。」蘇格蘭回答,「麥卡君報了警,說他們尋釁滋事,警方剛才把他們都帶走了。」
我和蘇格蘭順利上車,他剛開了沒多久,我「啊」的叫了一聲。
「我把蘋果抱枕落在店裡了!」我急得抓頭髮,「那是我特意給你抓的禮物!」
「等過了這個路口,我們折回去拿。」
蘇格蘭想倒車回去,但這個路段很擁擠,前後都是車,他被堵住了。
我見狀說道:「我跑著去吧,防止被別人拿走。」
說完我打開了車門,跳了下去。
「津島小姐,請等一下——」
蘇格蘭的聲音被我拋在了腦後,反正他沒辦法棄車來追我。
再回牛郎店裡,梅塔已經蘇醒了,那十隻眼睛不見了,她躺在地板上,虛弱地望著我。
「十倍的噩夢好看嗎?」我涼涼地開口道,「這回願意把東西給我了嗎?」
梅塔沒吭聲,有意想要拖延,而我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消耗了,蘇格蘭很快就能追回來。
「我剛才在想一件事,既然你的異能力和眼睛有關,那——」我拿出槍,瞄準了她的眼睛,「瞎了之後還能使用么?」
「等等,東西被我寄放在米花銀行的保險柜里……」
面對生命威脅,她總算鬆了口,告訴了我密碼。
「謝了。」我發現房間里沒有蘋果抱枕,抬腳準備離開,「我是未成年人,希望你沒騙我,不然你就得回我們組織做客了。」
如非必要,我並不想審訊任何人。
倒不是怕審不出來,而是——
根本就沒有加班工資!
砰。
槍聲響起。
我轉頭看向梅塔,她費力地握著槍,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
「沒想到吧?」
我應聲倒在了地上:「是沒想到。」
砰、砰、砰。
又是三槍。
全部朝向我的心臟和頭部。
彈殼掉了一地。
但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囂張變成了驚恐。
「怎麼可能……!」
「你也沒想到吧?」我從地上起身,理了理衣服,「我可以不受傷。」
「怪物!」
「亂講,人家明明是個還需要大人保護的孩子。」我朝旁邊看去,「對吧,琴酒叔叔。」
被叫叔叔的銀髮男人臉色一黑,我趕緊擺手:「請把槍口對準組織的敵人,善後的工作是你負責。永別了,梅塔小姐~」
最後琴酒果然還是來監督了,我暗暗慶幸,還好蘇格蘭沒和他直接碰面。
大門口的台階上,金髮少年抱著蘋果抱枕,孤身一人坐在那裡。
「麥卡倫,把抱枕給我。」
「他們都是威士忌。」他輕聲道,「你能救蘇格蘭,為什麼不能救我弟弟?」
他卸下了cos太宰的全部裝束,恢復成了和白州威士忌一模一樣的臉。
「你弟弟是自殺。」我提醒道。
「可你是他的hero!」
……hero。
救命!很久沒聽到這個辣耳朵的詞了。
「我不是什麼hero,你弟弟也沒有活下去的渴求。」
「他有!他寫了明信片給我,說他決定再也不和我見面,去過普通人的生活——」
「停。」我示意他閉嘴,「琴酒在裡面給人喂葯,馬上就喂完了,這種話不要讓他聽到。對組織來說,你弟弟始終是叛徒。」
「況且你私自讓蘇格蘭卷進來,這筆賬我還沒跟你算。」
視野之中,蘇格蘭那輛白色的車終於開了回來。
我也該回家吃晚飯了。
「給你自己選。」我向來是個很好說話的人,「要麼把抱枕給我,這筆賬一筆勾銷。要麼我上報組織,讓你和你弟弟地下團圓。」
「你如果上報,蘇格蘭也會受到處罰。」麥卡倫不甘地說,「你不會難過嗎?」
「難過什麼?」我感到莫名其妙,「又不是我受到處罰。」
「你——」
最終麥卡倫把蘋果抱枕還給了我。
「白州說的沒錯,津島你沒有心。」
「我還沒有肺呢!」我朝他扮起鬼臉,「也沒有肝和腎,略略略——」
麥卡倫不僅沒被逗笑,頭反而埋得更低了,「白州還說,他願意成為你的心。」
——他願意成為你的心。
月光下,雪色中。
面容美麗如同玫瑰花的少年,摘下耳機,柔柔地朝我一笑。
『原來津島小姐還什麼都不懂……沒關係,慢慢學吧。』
『從今以後,我願意成為你的心。』
台階近在眼前,不過十級,我距離蘇格蘭的車,不過十米。
但我突然累了,這段路也不想自己走過去。
於是我腳下踩空,直接摔了下去——
「津島小姐!」
……果然奸計得逞,蘇格蘭將我背回了車上。
「回去先處理一下傷口。」他望著我摔破的膝蓋說,「明天好好休息,應該就沒什麼事了。」
「朋友,為了感謝你的照顧,」我邊看手機邊說道,「如你所願,我向boss申請了和你結婚。」
「!!!」
蘇格蘭並不驚喜,反而驚恐,雖然這種情緒一秒鐘就隱藏起來了,但我看到了。
「可惜,」我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害怕,「boss拒絕了。」
我把boss的回信給他看,這次是真實的郵件。
【boss:可是我也不是你的監護人誒。】
未成年人領取婚姻屆需要監護人同意,除了boss,我想不到我的監護人還能是誰。
蘇格蘭死裡逃生,還不忘給我畫餅:「沒關係,那我等你成年。」
「boss總是這樣。」我忍不住抱怨道,「之前我申請要代號,他就回我:可是我也沒有代號誒。嗐,老闆和員工能一樣嗎?」
「那位先生真是個幽默的人。」
「是狡猾才對吧。」
手機又亮了一下。
這次是封陌生的郵件。
【To津島小姐:我的衣服說想我了,明天有空帶它見我嗎?作為答謝,我請你喝咖啡:)From萩原研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