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第一回
沒吃飯的尹圖在屋裡靜坐，忽然心有所感，就隱了身，躍上了屋脊。
不出他所料，在沒人知道的最高處，青冥靜靜坐在那裡，凝望著馬廄的方向。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她頭也不回，輕輕問了句。
「我怎麼知道？」尹圖失笑，「我還沒顯形，你就知道我來了。所以就算你不說，我又如何不知道你在哪裡？青冥，我們心有靈犀，在沒有遙遙的時候，不是已經如此了嗎？」
「那你上來幹什麼呢？」想起青春歲月，青冥的心驀然塌掉了一角，可語氣中卻還冷冷的，「要做決定的，是我，始終，永遠都是我。有了什麼後果，也是我來承擔。你，或者別人來與不來，又有什麼關係呢？」
「我只是陪你坐一下。」尹圖還是沒顯形，因為知道青冥感覺得到他，「有人陪著也挺好不是嗎？」
「我是周饒國主，本就是孤家寡人。」青冥哼了聲，卻沒阻止尹圖的靠近。
而後板著臉，「我還是擔心，那個丫頭沒那麼好心。我們相處得如何，你也看到了，她怎麼會盡心儘力救我白雲？」
尹圖一聽就有點不樂意了，「孩子都拿性命擔保了，你又怕什麼呢？」
「跟我拿命擔保，甚至全家、全族的性命擔保的多了。結果呢？」青冥冷哼了一聲，「該出手的，絕不會手軟。都這把年紀了，經了這麼多事，你還信誓言嗎？就連你，也曾發誓再不與我相見。」
「那不一樣，是你先隱瞞遙遙的事在先。」尹圖對青冥說話向來順著她。
因為愛，就會怕，生怕她不開心，所以做小伏低。
所以他忽然這麼硬氣，青冥倒是很是意外。也因為從沒這樣被對待過，感覺被冒犯，眉頭就皺緊了。
「你怎麼對我都可以，懷疑遙遙，我卻不能隨著你。」尹圖壯著狗膽，維護陸遙遙，「這孩子從生下來不久，你對我說她夭折之時就送到了妖界那邊，由我的好友也是岳父扶養。你沒管過，自然不了解她。可她當過我徒弟，我了解。這孩子嘴硬心軟，表面不吃虧、不饒人，實際上心眼兒賊好，做事總是給人留餘地的。尤其對等獸類，說是醫者父母心也不為過。她絕對不會因為對你有意見，就對白雲不盡心。她也說了，別說是你，即便是殺父仇人的伴獸倒在地上，她會也先救了，再為了報仇。」
「你閉嘴！」青冥怒了。
她是聽到尹圖說什麼「殺父仇人」和「報仇」之類的話，覺得尹圖在詛咒自己，所以非常受刺激。
但尹圖卻以為她不許自己說女兒的好話，一時犯了倔，也有了點火氣，「我看你是在皇位上坐得太久了，已經失了原來的初心，連人氣都快沒了。自己的親生女兒啊，你不信她還能信誰？你被別人坑，難不成女兒也會坑你。好吧，即便她坑你吧，你我對不住她在先，被坑也忍著吧。」
「你滾！」青冥見尹圖居然懟她，自己一番心思被誤會，就更氣，騰地站起來，「所以，這就是有人陪也十分討厭的原因。誰讓你陪的？你不陪，我還不生氣了。你女兒這麼好，你帶著她滾出皇宮，永遠也不要來見我。我若思念你們一分，就算我輸！」
「什麼我女兒？難道她不是你的女兒？」
「我不承認！」青冥重重哼了聲，氣呼呼的，像一朵烏雲似的跳落到地上。
「這由得你承認還是不承認嗎？遙遙就是我們的女兒！」尹圖嚷嚷了句。
聲音好大，卻還沒忘記傳音，不然院子里走動的宮女太監侍衛什麼的，都得被嚇到，然後抓刺客了。
見青冥向著馬廄的方向而去，尹圖再張嘴，卻再沒有說出什麼來。
忽然之間，他有點後悔:本來是安慰青冥那顆焦慮不安的心的，怎麼變成吵架了呢？而且，他們之間多少年的感情了？她逼他立誓絕不再相見時，他都沒跟她跳過腳。今天這是，第一回吧？
其實青冥也很意外，故意放慢了腳步，等了半天，見尹圖也沒追上來，心裡莫名其妙就委屈了。
從前，不管是不是他的錯，他也要認錯，千般萬般哄著她，但今天卻是第一回不理會，這是有了女兒就忘了她？
青冥站定在馬廄之外，又氣又失望又怨，好像丟掉了很寶貴的東西似的。
當年尹圖離她萬里之遙，絕不見面的時候，她也沒有這樣的失落，畢竟她知道他心裡一直有她。
現在……
難道她在和女兒爭寵？太沒品了。
可是，就算是她生的，這壞丫頭能證明自己值得之前，她也可以不承認這個女兒！
不過，那丫頭對獸類確實不錯，如果做得到盡心救治，品性倒也不錯。如果能治好，倒也不是一無是處……
青冥從小到大，一向殺伐果斷，可此時此刻，心裡卻柔腸百結，為了那個男人，還為了那個丫頭，還有她的馬。
正糾結難安之時，忽然聽到馬廄內刨蹄子的聲音，還有打響鼻的聲音，雖然御馬廄中有好多馬，她卻瞬間辯出那是白雲在呼喚她。
揮手讓馬廄內的馬倌全離開，她慢慢走進去。
一抬眼就看到白雲前腿跪著，歪倒在乾草垛上。那是白雲從沒有虛弱過的姿態，證明它的病真的越來越重，再不治，也真的會死的。
青冥不禁一陣心酸，落下淚來。
她的淚水，除了尹圖，只有白雲見過。
在任何人面前，她都無比剛強，絕不會有一絲軟弱暴露於外。
白雲抬起大腦袋，鑽入青冥的掌心之中，輕輕磨蹭著。
青冥就嘆口氣，把白雲的病症，以及陸遙遙要給它治療的事輕聲說了。
白雲是有靈性的馬，也有一點點修為，但不是伴獸，所以青冥與自己的戰馬之間，並不能在靈台內通話。
但青冥有妖族血統，又與白雲出生入死的相處這麼多年，自然心意相通，所以能懂彼此的話。
「她要打開你的腦袋，並且不能保證也不能承諾會一定救活你。那樣，你也願意嗎？」在白雲表示願意接受治療后，青冥不放心地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