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第三十四章
看著安謹搖搖欲墜的模樣,陸余終於接上了他的腦迴路,為了安慰安大少爺,更為了避免他記恨上灼寶,陸余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大致說了一遍,甚至把自己也試穿了裙子、並遭到了嘲笑的事和盤托出。
但安謹仍覺得自己錯過了一個億。
剩下的半天,他都在恍惚中度過,彷彿祥林嫂附體一般,隔一會兒就要重複一遍:「我就應該賭一賭,跟你們去。」
「我寫了整整五天寒假作業,我真傻,真的,我單知道出去玩必須要穿裙子,但我沒想到,我們根本就不適合穿裙子,我們跟灼寶不一樣。」
灼寶:「…………」你夠了啊。
要不是他親哥遭受打擊太劇烈,精神狀態看起來不太穩定,灼寶一定要還擊的。
沒想到安謹最後是自己把自己給勸通了:
他從前總是嫉妒便宜弟弟,覺得他有媽媽管,而自己沒有。但現在,他也叫郭琳媽媽,也感覺到郭琳對他和灼寶逐漸一視同仁。
他也體會了把母愛的味道。
然後發現……有點消受不起。
安謹很難想象,以前灼寶在郭琳這種「望子成龍型母親」的高壓教育下,是怎麼活過來的,才四歲半的小朋友,已經報了三個興趣班,並且郭琳好像已經在諮詢鋼琴考級的事情。
總的來說,享受母愛也沒那麼輕鬆,給郭琳當兒子,不是那麼容易的。
於是,灼寶眼睜睜看著他便宜大哥崩潰了大半天,然後又突然活過來,一臉憐憫地拽過他,又是rua他臉蛋,又是摸他小腦袋,最後很滿足似的、發出類似「這個世界上其實有人比我慘」的幽幽嘆息:「你也怪不容易的。」
灼寶:「????」
目送著便宜大哥離開,灼寶揉揉自己剛剛被rua得發疼的臉,問陸余:「我哥是不是瘋了?」
陸余也望著安謹的背影,有點篤定:「好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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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年關,重要的生意又已經告一段落,安致遠乾脆給自己多放半天假,也短暫地體驗一下如何做全職爸爸。
安·全職爸爸·致遠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去拿快遞。
但總裁自然有總裁的工作方式,他吩咐桂阿姨:「去物業把快遞拿回來,帶著小推車,東西可能有點多。」
郭琳是個走在時尚前沿的女人,從網購剛開始流行,他家就快遞不斷。
這兩年還沒有後來的快遞驛站,如果快遞員按門鈴時,家裡沒人,或是桂阿姨做飯沒聽見,快遞就都會被送往物業暫時保管。
不過,每年過年時,郭琳都會網購大量年貨,包括但不限於進口零食、冰鮮水果、**海鮮,以及新衣服。
這是每年少有能拋棄「健康餐」吃零食的機會。
灼寶雙眼發亮,小奶音都振奮起來:「爸爸!是媽媽買的好吃噠嗎?」
安致遠:「有零食嗎?不知道。聽你媽說,是給你們仨買的、過年穿的新衣服。」
「哦——」
灼寶喪失興趣,回頭繼續拼樂高。
這是去穗城前拼的那一艘戰艦,其實已經拼得差不多,結果完工時多了一堆零件,陸余正幫灼寶拆船。
安謹則抱著今日份寒假作業在一旁,既想加入,又怕寫不完作業,眼神幽怨。
安致遠:「對了,還有《寶貝來啦》節目組寄給你們的虎頭帽。」
安謹抗議:「虎頭帽?那不是小嬰兒才戴的嗎?我可不戴!」
灼寶心中一動,差點把陸余剛拆好的積木又給懟回去:「爸爸!節目組為什麼給我們寄服裝?是因為要採訪了嗎?」
安致遠奇道:「你怎麼知道要採訪?是這樣的,你媽媽說,有個採訪提前了。」
據說這段親子採訪是安排在大年初一或者初二,為此,郭琳還專門給桂阿姨準備出三倍工資,打算留她在別墅里過年。
不過,灼寶在穗城遊樂園的那張遊客圖突然爆火,引發了一系列連鎖反應:穗城遊樂園想蹭他的熱度,連續發布宣傳花絮;《寶貝來啦》節目組也要蹭他的熱度,提前發布第二期預告片,官網發灼寶九宮格粉絲福利女裝圖,現在還準備趁著熱度仍在,把幼崽們的新春祝福,從初五提前到大年初一。
所以採訪也就從年後,提前到了現在。
安致遠說:「要做個什麼親子採訪,等你們媽媽晚上回來一起。」
親子採訪?!
灼寶:「桂阿姨也要接受採訪嗎?」
陸余從積木堆里抬起頭。
安致遠被倆幼崽的目光盯得都有些不自信:「是吧……」
安予灼飛速思索了下,算著物業到家的距離。別墅區比較大,物業在東門,平時開車都需要繞十分鐘,桂阿姨走個來回,還需要拿快遞,怎麼著都得小四十分鐘。
時間夠用的。
灼寶斬釘截鐵地說:「爸爸,哥哥,你們不要告訴桂阿姨採訪的事,不然她會緊張。」
安致遠才懶得管家裡保姆幹什麼,隨口應道:「行。」
灼寶又湊到安謹身邊咬耳朵:「哥,你也不要說啊,如果桂阿姨太緊張,出了丑,她會給陸余哥哥丟臉的。」
安謹也鄭重地咬回耳朵:「放心吧。」
他雖然對於便宜弟弟天天追著陸余屁股後頭喊哥哥這件事非常酸,但大是大非上還是靠譜的。
安謹知道陸余跟他們不一樣,他只是保姆家的兒子,無論是網路上,還是節目組工作人員,或多或少都對他有些區別對待。
灼寶小小年紀都能想到「不能傷陸余的自尊心」,他這個做大哥的,當然也不能輸。
交代好安謹,灼寶又狗狗祟祟蹭回去,見陸餘一直低著頭拼積木,並不說話。
灼寶有意哄他,像小狗狗看人類一樣,趴在彩色地墊上,半歪著小腦袋,撅著小屁股,嘿嘿傻笑逗他:「哥哥,你不高興呀?」
陸余:「……」
說不高興不準確,更確切地說,是無措。
陸余之前並不知道桂阿姨也要接受採訪,他心裡比誰都明白,自己跟灼寶,跟安謹,跟《寶貝來啦》里的其他小嘉賓都不一樣。
並不是說他媽媽是保姆,讓他覺得低人一等。陸余是覺得,他沒有人疼愛,像個野種。自己其實就是村子里小孩口中「沒人要的野孩子」。他不知道媽媽會在採訪中說出什麼話,但以他對媽媽的了解——桂阿姨沒什麼文化,又沒有面對媒體的經驗,很容易調入語言陷阱里,說些大實話。
他預感到,這次採訪,或許會撕破粉飾的太平,露出殘忍的真相。
但奇異地,陸余並不害怕,不生氣,甚至還有一些期待。
他童年大部分時間都在不同的村裡長大,見過村子里那些老人們、婦女們,乃至一些中年男人,是怎麼用語言毀掉一個人的。
陸余還不知道什麼叫「積毀銷骨」,但見過很多言語「殺人」的實例。
如果他被親媽時常虐待的事,被放到電視上去,單單老家那些人,就能用唾沫淹死她吧。
陸余覺得自己這樣很壞,竟然盼著生身母親被人戳脊梁骨,可他也不曾體會過母愛,甚至在遇到灼寶之前,根本不曾體會過什麼叫「溫柔」,什麼叫「吃飽」,什麼叫「穿暖」。
陸余覺得自己很壞很壞,心裡生出負罪感,卻又期盼著他的壞想法能實現。
灼寶從陸余哥哥略陰沉的臉上,什麼也沒看出來,仍舊維持著小狗狗討好人類夥伴的姿勢,就差扭扭屁股,搖搖身後毛絨睡衣上的皮卡丘尾巴了。
陸余看到小奶糰子這模樣,心裡的陰鬱怎麼也無法再聚集起來。
他放棄思考桂阿姨的事,揉揉灼寶小腦袋上長長的皮卡丘耳朵:「我沒事。」
灼寶:「不信。」
陸余便又捏捏他肉嘟嘟的臉頰:「真的沒事。」
隨後若無其事地低頭繼續幫他拆那艘拼得好結實的戰艦。
安予灼其實還是不信,但信不信都沒影響,無論如何他都得做出這一步,讓桂阿姨在全國觀眾面前表現出真實的一面,引起眾怒,他才能推進下一步,順理成章地設法讓陸余和桂阿姨做親子鑒定,讓桂阿姨徹底從陸余的人生里消失。
當然,也要從安家消失。
安予灼可不想天天看著人販子在眼前晃。
人販子就該接受法律的制裁,老老實實在監獄里踩縫紉機。
聽說上一世桂阿姨的下場也很不好,不過那是陸餘二十幾歲時候的事,她最後再凄慘,也白白逍遙了那麼多年。
灼寶往認真拆樂高的陸余身邊蹭了蹭,又蹭了蹭,然後把小腦袋強行往他懷裡擠。
下巴枕在陸余的膝蓋上,奶糰子軟乎乎的臉頰被擠變形,原本圓嘟嘟的小臉蛋便和陸余的大腿水平形成一條直線,成了個半圓。
陸餘一低頭就被萌到:「幹什麼?」
因為腮幫子被擠變形,灼寶含糊地說:「鱸魚鍋鍋(陸余哥哥),你要開心鴨。」
你開開心心過年,我保證,這是你此生最快意的一個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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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項是河馬衛視的新春特派記者,負責《寶貝來啦》節目的新春拜年親子訪談特別篇。
最近《寶貝來啦》節目超級火爆,堪稱河馬衛視今年的王牌,台里多少記者都想拿下這個訪談,幾個部門暗搓搓地不知爭了多少個回合。
最後是甄項這個愣頭青跑到台長辦公室里,將一份一萬多字的可行性分析報告拍在台長桌子上,一舉拿下了這次的採訪名額。
甄項今年28歲,本科畢業后一直在法制欄目做場外記者,這讓其他爭奪訪談任務的娛樂記者都傻眼了:你這屬於跨行搶飯碗!法律欄目就能這麼胡來?還有王法嗎?
不少人不服氣,跑去跟領導要說法,張台長不為所動,笑得跟彌勒佛似的:「娛記問出的東西有限,甄項更專業,說不定能搞個大新聞。」
不為別的,那篇「可行性報告」里,甄項以他積攢的法律知識和以往做法制節目的經驗,推理出網上的猜測未必是空穴來風,這位傳說中的桂阿姨,可能真不是陸余的親媽。
張台長有些野心,想把這檔王牌節目再繼續深挖,造成更大的影響力。
除此之外,他還有一些摻雜了個人情感的私心:張台長也追了自家的娃綜,看到灼寶拉著陸余小同學做採訪時,小陸余用那種隱忍、漠然的態度,平靜地說自己悲慘日常生活的模樣,怎麼那麼讓人心疼?
張台長想幫幫這個孩子。
如果甄項判斷錯誤,那頂多是什麼也挖不出來,做出一篇或許比其他娛記更平淡些的訪問。
但如果甄項的判斷沒錯,那麼,他可是幫忙救贖了那可憐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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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寶還不知道河馬衛視竟然派了那麼一位專業人士,還在趁著媽媽沒回家、採訪沒開始,在心中默默演練:
他得在記者採訪的時候,不動聲色地引導話題!
即便上一世沒有從事娛樂圈相關行業,安予灼這位星二代上輩子和媒體也打過幾次交道,知道他們的套路,有信心掌握主動權。
灼寶乾脆就趴在陸余腿上,就著這個姿勢默默復盤。
穿皮卡丘毛絨睡衣的人類幼崽,兩隻小短腿舒展開,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趴在厚厚的泡沫卡通地墊上睡著了,好愜意一隻黃皮耗子。
安謹看得這個氣。
他強迫自己把視線從灼寶身上移開,默默決定:等媽媽回來,就告他們的狀!得告訴媽媽,灼寶和陸余瘋玩了一下午,家裡只有他自己一個人刻苦學習!
安謹恨恨地抱著寒假作業,準備回房間去繼續,卻正好趕上桂阿姨回來。
桂阿姨帶著一身寒氣,臉上卻喜氣洋洋的,慫恿孩子們說:「太太給你們買了好多新衣服,要拆開看看嗎?」
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雜誌的安致遠聞言皺起眉,按理來說,這些都是要等到新年之前再拆的,為著給孩子多增添一點年味。
保姆幹嘛要突然多嘴?
不過,拖了半天也不想動筆的安謹,終於找到轉移注意力的新方向,他立即應聲:「好!」
安致遠:「…………」
罷了,本來就是哄孩子們高興的,想拆那就拆吧。
安致遠抖了抖財經雜誌,換了個姿勢繼續看。
桂阿姨又跑到陸余身邊,她大約以為灼寶睡著了,輕聲說:「陸余啊,太太也給你買了新衣服,她對你可真不錯,不想去看看?」
陸余直覺媽媽突然對他這麼熱情,可能沒什麼好事。
這讓他想起,小時候有一次,舅公還在世的時候,給了他一個二十塊的紅包——那是陸余自打有記憶以來,收到過唯一的壓歲錢。
可紅包被笑著的媽媽給收走了,說給他存著買好吃的。但陸余記得,那一年的年夜飯,他還是沒吃飽,還因為多吃了一口肉,被媽媽打了手。
陸余合理懷疑,這次的新衣服也到不了自己手裡,可挨不住桂阿姨一直催促,到後來,桂阿姨在他胳膊上用了力氣,竟然重重地擰了一下:「別不識好歹!讓你去就去,以為在僱主家我就不敢打你?」
陸余這才輕輕把灼寶的小腦袋挪了位置,起身,慢吞吞走向安謹。
郭琳女士的購買力相當驚人,快遞包裹像小山似的堆著,安謹不知道陸余和桂阿姨方才的爭執,大喇喇把剛拆出的一件紅毛衣遞給他:「喏,看尺寸,這應該是你的!」
陸余接過毛衣,發現安謹手裡還有一件一模一樣的。
紅彤彤的非常喜慶,年味十足,卻不失設計感,面料也柔軟,是主打純羊絨的某品牌當季新款。
「別干站著啊。」安謹埋頭翻快遞,「灼寶應該也有一件,幫忙找找……哎這件怎麼好像還是你的?」
陸余懷裡又被塞進一條牛仔褲,看厚度應該是春裝,是個他不認識的外國牌子。
片刻功夫,陸余手裡的新衣服越來越多。
桂阿姨在一旁看著,臉上顯出喜色,悄悄掏出手機發消息。
安予灼早就睜開眼睛,只是虛虛眯著,長睫毛微垂,無聲地望著她,這時候才爬起來,沒往陸余和他親哥身邊湊,啪嗒啪嗒直奔桂阿姨。
身邊忽然多了個小傢伙,桂阿姨嚇了一跳,下意識想捂住手機。
灼寶不退反進,大大方方地說:「桂阿姨,可以給我玩一會兒小熊嗎?」
桂阿姨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幼崽是在看她的手機鏈。
那手機鏈系得很結實,打結處更是因為經年日久,已經黏在一起,不好拆。即便拆掉也不好再綁回去。
桂阿姨哄道:「小孩不能玩手機,壞眼睛的,灼寶乖,跟哥哥們玩去。」
灼寶開始假哭:「嗚嗚不要!啊啊啊我就要玩小熊!玩小熊又不玩手機!」
桂阿姨:「………………」
桂阿姨怕把小少爺惹哭,驚動了安致遠,連忙哄:「好好好,給你玩,灼寶等一下好不好?阿姨發完消息就給你!」
小糰子這回竟然很講理,乖乖點頭,奶聲奶氣地說:「好哦,那我在這裡等著你!桂阿姨不許反悔!」
小豆丁就那麼杵在她身邊,大眼睛瞪得圓溜溜,炯炯有神相當有存在感。
「…………」
桂阿姨覺得壓力山大,但轉念一想,很快放下心:灼寶又不識字!
郭琳女士作為一個學渣,教育理念也不太科學,她因為自己上學時英語不好,所以灼寶剛三歲就給請了英文老師,同時又聽信「音標和拼音不能同時學習」的說法,至今還沒好好教灼寶認字。
四歲半小少爺的文化水平,桂阿姨是了解的,考英文、看卡片能對付出幾句鳥語,但換成中文,基本就是個小文盲。
桂阿姨開始大大方方地發簡訊。
——大哥,我家僱主給陸余買了過年穿的新衣服,都是牌子貨,還有外國字呢,可貴了。陸余和你家老大個子差不多高,等過完年,我把新衣服給你寄過去吧。
【王寺衛】:你家僱主,那個大明星還給陸余買衣裳?心腸夠好的,那麼貴的新衣服給我,你不心疼啊?
——給我親侄子穿,有什麼心疼的?
【王寺衛】:陸余能幹?那小子不比小時候,現在可驢了。人不大,勁兒不小,下手也黑,上回給我家大小子打得身上青紫了小半個月都沒好。
——大哥,年後還得麻煩你,陸余開學了,還得回你那裡住。
【王寺衛】:行,頭倆月生活費你也別給了,就當衣服抵了。
桂阿姨等的就是這句話,當即喜笑顏開,卻又怕大哥以為她發達了,過段時間再跟她要錢,於是打字抱怨:
——郭琳也是的,給再貴的衣服管什麼用?她那樣的大明星,不知道咱窮人怎麼過日子,要我說,應該給陸余壓歲錢。
【王寺衛】:行了我還不知道你,衣服陸余好歹還能穿兩回,要是錢,他一分也花不著。
——小孩要錢有什麼用?我得留著錢養老,萬一以後陸余不養我,我得有存款。還是老規矩,陸余放你那兒,餓不死就行。
【王寺衛】:行吧。
和大哥聊完,桂阿姨發現灼寶還在身邊乖乖地等著,甚至把小腦袋搭在了她的胳膊上。
桂阿姨不知道那姿勢是為了更清楚地看她手機,只當小孩子在撒嬌,何況小少爺那麼白凈漂亮——大人總會對漂亮孩子多容忍一些。
桂阿姨都忍不住想摸摸他肉嘟嘟的小臉。
灼寶不動聲色地躲開,伸出小手手,用軟軟的小奶音說:「要小熊!」
桂阿姨:「好,好。阿姨沒忘。」
她鎖好屏幕,將手機遞給灼寶:「玩吧,但不能摔壞了呀,玩夠了就還給我。」
其實如果摔壞掉,郭琳肯定會再賠給她一個新手機,說不定還能賺到。
但桂阿姨還是有點不放心地看了會兒灼寶,發現小奶糰子真的只是拿小熊玩,把樂高積木里的小人拿出來跟小熊放在一起過家家,小嘴叨叨叨的,念念有詞。
瞧他不像是會把手機摔壞的樣子,屏幕又好好地鎖著,桂阿姨才回去幹活。
她盤算著,趁著年輕多干一些,多攢一點養老錢,萬一陸余日後知道真相,不願意養她,她也有條退路。
桂阿姨不是沒想過好好對待陸余,將他當親兒子一樣疼,可畢竟心裡清楚,陸余是怎麼來的,因為做過虧心事,所以格外怕鬼敲門。
她很怕自己養虎為患,以後被長大成人的陸余反噬。但同樣也怕老無所依,希望能有兒子防老。
在這樣日復一日的糾結矛盾中,桂阿姨沒餓死陸余,但也沒善待過他,渾渾噩噩過了這麼多年。直到如今,她仍舊想不明白以後該如何和「養子」相處,姑且繼續這樣下去好了。
直到今天晚上,郭琳回家打破了桂阿姨六年多平靜而糊塗的生活軌跡。
郭琳是晚上七點多回來的,且不是一個人,身後還跟著一隊攝影師和記者。
郭琳是從河馬台春晚錄製現場直接回的家,此刻臉上還帶著濃重的舞台妝,整個人看起來氣場十足,剛進門,就乾脆利落地對攝影師和記者們介紹:「這位就是桂阿姨。」
替郭琳開門的桂阿姨:「?」
甄項立即熱情握住桂阿姨的手:「你好,我是河馬台的記者,您就是陸余小朋友的媽媽吧?」
桂阿姨事先一點消息都沒得到,忽然被電視台記者問候,又面對攝影機鏡頭,人都傻了。
甄項:「大姐您別緊張,就是錄製個簡單的採訪,小陸余現在是明星,您就是明星媽媽,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不用擔心。不過這檔新春採訪需要很快上線,時間緊任務重,咱們就立即開始好嗎?」
桂阿姨:「啊,好?」
聽到郭琳女士帶著記者回家,灼寶立即噠噠噠跑過去,躍躍欲試地想展示準備好的說辭,引導記者深挖桂阿姨。
結果剛跑到門口,就發現桂阿姨被記者叔叔單獨叫走了?
灼寶想跟過去聽仔細,可沒走幾步,就被郭琳拎著後頸皮拽了回去,郭琳女士一手拎著灼寶,一邊連聲吩咐:「老公幫忙拆快遞,把節目組寄的虎頭帽拿出來。小謹、陸余!你倆也過來,換衣服,準備錄新春祝福!灼寶別亂動……安予灼,再跑揍你!」
灼寶:「…………」
在郭琳女士強勢的催促下,幾個幼崽都在十分鐘之內換上了紅彤彤的新毛衣,戴上了統一的虎頭帽。
可這時候桂阿姨的採訪還沒結束。
安予灼在他哥安謹「媽我不想穿這個太幼稚了」的抱怨聲中,貼著牆角悄悄溜過去。
之前看到那位記者的做法,灼寶心裡就有些懷疑:一般採訪之前,都要先核對採訪稿的,那位甄項叔叔,明顯是想搞突然襲擊,生怕桂阿姨反應過來,直接就拉去問問題。
莫非……記者叔叔也注意到了網上的傳言,想挖個大新聞?
想到這種可能,灼寶興奮起來:那可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灼寶鬼鬼祟祟地貼在門口聽牆腳,越聽越感覺自己的猜測得到了印證,心中激蕩:
陸余哥哥,你瞧,冥冥之中會有人撥亂反正,作惡之人多行不義必將自斃。
可惜,無論心情多奔騰澎湃,情緒多洶湧激昂,在別人眼裡,也不過是只小奶糰子在狗狗祟祟聽牆腳罷遼。
「你怎麼又跑到這兒了?快過去化妝。」郭琳拎住灼寶虎頭帽上的小虎耳朵,「走走走。」
虎頭帽內里有固定的暗繩,在幼崽下巴上系成一個結結實實的蝴蝶結,扯著帽子,崽就不得不跟著走,灼寶不太情願地倒騰小短腿跟著:「媽媽,我不想化妝!」
想不想化妝當然不由幼崽說了算。
灼寶趕過去的時候,已經看到陸余和安謹倆小同學全都一臉對人世毫無留戀的空白表情,且額頭上都點了一個喜慶的紅點。
「噗!」
灼寶沒忍住:「哈哈哈哈哈哈!」
不過,他也沒囂張太久,一分鐘之後,就被按著點了同款紅點,還比兩位哥哥多塗了紅臉蛋。
——化妝師說:「灼寶皮膚太白了,打一點腮紅,配紅毛衣更好看。」
安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連一下午心情都不大好的陸余也忍不住露出一些笑意。
灼寶:「…………」
罷了,換陸余哥哥開心,他犧牲一點點也值得。而且,三個人一起丟臉,就不算丟臉。灼寶同時懷疑,這套統一服裝的受害者絕對不止他們仨,估計Linda、鍾函、羅羅都逃不開節目組的魔爪。
這樣想著,灼寶心情愈發平靜,乖乖坐在客廳吧台椅上,晃著小腳腳,問郭琳:「媽媽,什麼時候開始採訪呀?」
郭琳似乎也有些奇怪桂阿姨怎麼被採訪那麼久,她看了眼牆上的時鐘,安撫道:「等一會兒吧,快了,你們先吃點零食。」
三隻幼崽排排坐,又等了十幾分鐘,才看到甄項和桂阿姨神色各異地出來。
桂阿姨還有些緊張忐忑,而甄項像是大受震撼。不過他到底是專業人士,很快調整好情緒:「郭琳老師,可以開始了,我們先簡單再過一遍採訪稿?」
郭琳:「好。」
大人們坐在吧台邊對稿子,仨幼崽無聊地咔擦咔擦吃堅果,灼寶含著一顆開心果,悄悄扯了扯褲兜兜里探出來的小熊,慢慢蹭過去。
甄項對著稿子,餘光瞥見「小明星」竟蹭到他身邊,登時被萌到:
小明星比電視里還要漂亮!大眼睛黑葡萄似的閃亮亮,睫毛長長,臉蛋粉粉,整個崽嫩生生糯嘰嘰,離近看,簡直美顏暴擊。
難怪網上總有開玩笑說要把灼寶rua禿的,這誰忍得住啊!
甄項強行忍住當著人家媽媽的面,rua幼崽臉的衝動,笑著逗灼寶,連語氣都不由自主軟了些:「寶貝你過來幹什麼呀?等無聊了嗎,馬上就好了哦。」
灼寶一點也不認生地朝甄項嘿嘿一笑,然後從兜兜里掏出一部手機,竟然解了鎖,屏幕上赫然是桂阿姨剛剛和她大哥王寺衛發的消息。
灼寶眨巴眨巴大眼睛,很天真地指著聊天記錄問:「叔叔,你是記者肯定認識字的吧,這個字念什麼呀?」
做記者的一目十行是基本職業素養,甄項掃過聊天記錄時,臉色都變了,灼寶清晰地從他臉上讀出「我抓到了大新聞」幾個大字。
甄項有些激動:「灼寶,這是哪來的?」
不用別人回答,桂阿姨忽然臉色鐵青地一把搶回手機,而這一幕都被拍攝花絮的攝像機錄了進去。
灼寶想了想,覺得家裡保姆這麼凶,他應該給點反應,於是先發制人地、「哇」一聲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