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第32章 第 32 章

獄卒們沒想到薛青臨會到這裡來,想到自己玩忽職守在這裡聽八卦,頓時有些心虛,都低下頭不敢看他。

薛青臨現在沒空理會他們,擺擺手讓他們趕緊走了,他站在牢房外面,端詳著裡面的齊暄宜。

這小皇帝的確是生得一副好顏色,可惜就是不做人,但凡他稍微干點人事,後來大胤都不可能亡得那麼快。

可以看得出來這兩年蕭鶴把他養得不錯,沒受過什麼苦,即使現在身處牢獄之中,他也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不然他怎麼能有閑心給獄卒們講他和蕭鶴的八卦呢!

再一看,他身上還披著蕭鶴的外袍,薛青臨簡直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好。

蕭鶴走進牢里,很自覺地轉身把牢門上了鎖,見薛青臨還站在那裡,問他:「你還在這裡做什麼?」

薛青臨的目光回到蕭鶴的身上,皮笑肉不笑道:「我想看看你是怎麼來犯賤的。」

蕭鶴:「……」

蕭鶴不欲再理會薛青臨,轉身走到齊暄宜的身邊,給他暖手。

齊暄宜因沒能從那些獄卒手上誆到水喝,正垮著一張小臉,蕭鶴看到了,以為他是在生自己的氣。

「生氣了?」他小聲問他。

齊暄宜哼了一聲,別過頭去,沒說話。

蕭鶴見他這般,心中是有些高興的,他生氣至少代表他心裡是有自己的。他總覺得齊暄宜對這個世間的一切都不太在意,好像隨時要離開一樣,尤其是在這段時間,蕭鶴心裡的這種感覺愈加的強烈。

小皇帝沒心沒肺,只顧他自己快活,蕭鶴有時候會覺得心有不甘,想看看他心裡到底有多少自己。有時候又覺得他這樣挺好,可以免去人世間的諸多痛苦。

畢竟哪個亡國之君能像他這樣洒脫?

蕭鶴所求不多,齊暄宜已經給他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齊暄宜的腦袋,跟他說:「別生氣了,先睡一覺吧,都會好起來的。」

齊暄宜仰頭向上看,每次蕭鶴摸他腦袋他都要想起他的師父來,開始的時候他還覺得很不自在,這兩年來在島上蕭鶴摸的多,他倒是習慣了。

薛青臨在外面看著他們兩個,直看得自己身上的雞皮疙瘩掉了一地,蕭鶴是真的有點病了,他得抽時間找些大夫給他好好瞧一瞧,他再這麼下去,早晚得完蛋。

他看不下去,轉身離開天牢,他走前讓人送來兩床被子來,薛青臨本來是想只送一床被子過來的,叫齊暄宜吃吃苦頭,然就現在的這個情況來看,那苦頭得全被蕭鶴吃了。

齊暄宜喝了蕭鶴為他討來的水,鑽進被子里乖乖睡去。

夜色彌重,萬籟俱寂,隱約可以聽到有水滴落在房頂的聲音,外面似乎是下了雨。半夢半醒間,齊暄宜忽然聽到了他師兄的聲音,那聲音彷彿是來自天外,他在那裡叫他阿慈。

齊暄宜豎起耳朵去聽,那聲音也愈加清晰。

「阿慈?能聽到師兄的聲音嗎?」

「阿慈你現在怎麼樣了?別太傷心了,都會好起來的。」

他師兄說這話的時候聲音中帶了哽咽,想來是在南柯境中被傷了心,到現在還沒能放下。

不過南柯一夢,沒有人會為一個夢難過一輩子,關於南柯境的記憶隨著年月流逝,到最後自會慢慢淡去,回想起來只剩下隱隱約約的幾個畫面。

「阿慈,你怎麼還沒從南柯境里出來呀?」

「阿慈?阿慈啊?」

齊暄宜聽到他師兄身邊有人在勸他別白費力氣了,陷在南柯境里的人根本不會聽到他的聲音,他那傻師兄仍是不願放棄,不停地叫著他,生怕他在南柯境里受了委屈。

齊暄宜覺得好笑,但下一瞬他的笑容就僵在臉上,再也笑不出來了,他聽到他師兄又叫起師父,說了和剛才幾乎一模一樣的話。

到後面還要囑咐師父說:「師父啊,你要是裡面見了阿慈,記得多照顧照顧他,他那麼笨,不一定要被欺負成什麼樣子,這世道壞人太多了。」

他說起南柯境中可怕的亂世,提醒自己的師弟遇見戰亂該如何躲避,遇見瘟疫該如何做防護,不要輕信他人,失去至親至愛也不必太悲痛,一切都會好起來。

但聽起來,他這師兄到現在還沒有好起來。

齊暄宜第一次聽到他這麼哀哀切切的聲音,這次一定是被人欺負慘了,嘖,真可憐。

但想到師父可能就在自己身邊,齊暄宜頓時也沒了嘲笑他師兄的心思,他趕緊從夢中醒來。

外面的雨已停了,銀白月光透過一扇小小的窗戶照射進來,齊暄宜坐起身,借著月色觀察身邊的蕭鶴。

蕭鶴與他師父長得並不相像,他自己倒是和南柯境外是長得一般模樣,不過這也證明不了什麼,鬼知道南柯境這玩意兒是怎麼分配長相的。

他在很早以前就覺得蕭鶴像他師父了,那時候他一直安慰自己說師父不會出現在南柯境里,所以蕭鶴肯定不會是師父。

現在得知師父也進了南柯境里,齊暄宜幾乎不做他想,直接認定蕭鶴就是他的師父。

這叫個什麼事啊?

那場夢已醒了,他師兄的聲音居然還縈繞在他的耳邊,沒完沒了的,差不多可以了,他知道從京城逃到北海該走哪條路了,也知道山上的毒蘑菇不能吃,不用再說了,歇一會兒吧師兄!

或許是冥冥中察覺到他的心意,他師兄的聲音漸漸遠去,終於只剩下了一室的沉寂。

齊暄宜盯著蕭鶴的那張臉看了很久,他實在不願相信他會是自己的師父,然越回憶過去,越覺得多半就是了。

同樣是在平日里喜歡穿青色的衣服,同樣總是一副從容不迫的模樣,還同樣的不願用劍。

結果被他這個倒霉徒弟逼迫得拿起了劍。

蕭鶴做過許多在南柯境外師父會對他做的動作,說過師父說過的話,過去有很多次齊暄宜看著蕭鶴都會幻覺是他師父站在他的面前,但這個想法實在太荒謬也太可怕了,每次只想到一個開頭,齊暄宜就趕緊叫停,絕不深想下去。

如今這個可怕的想法就要成真了,恍惚間齊暄宜覺得可以看到自己未來好長一段時間都別想吃糖的悲慘生活了。他終於開始反思自己對蕭鶴都做過些什麼,他違背他的意願把他囚在宮中,用他的未婚妻威脅他,逼他吃下那種葯,在床上總是對他頤指氣使,蕭鶴還因他挨過一頓鞭子,到現在背上都留著疤。

齊暄宜越想越覺得自己是缺了大德,他倒吸了一口涼氣,如果蕭鶴真的是他師父,他想他這輩子都別想吃糖了。

熟睡中的蕭鶴睜開眼,正好對上齊暄宜的眼睛,月光下,他的眼睛帶著濕潤的光,可憐巴巴的,像小狗一樣,蕭鶴輕聲問他:「怎麼這麼晚還不睡?睡不著?」

「沒有。」齊暄宜趕緊在蕭鶴身邊老實躺下,生怕自己再惹了師父生氣。

蕭鶴伸手把他攬入自己懷中:「早些睡吧。」

齊暄宜的臉頰貼在他火熱的胸膛上,聽從他胸腔里傳出來的平穩心跳,他心中懷著對未來的深深憂慮,直到天將亮時才再睡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已是日上竿,蕭鶴又被薛青臨給叫到皇宮裡去,他走時給齊暄宜留了字條。

齊暄宜看著那字條發獃,從前怎麼就沒有發現呢?這個字明明也很像他師父的。

救命啊——

皇宮裡,薛青臨放下手裡的卷宗,對蕭鶴說:「我可以放過齊暄宜,不止是他,還有那些個王公貴族們,只是從此以後,他們只能如普通百姓一般生活,不得再與舊日黨羽有任何聯繫,若是犯罪,必須要從重處理。」

蕭鶴抬頭看向薛青臨,表情似有些驚訝,沒想過他會這麼快轉變心意。

薛青臨道:「別這麼看著我,這不是你之前的安排嗎?我和子橈他們認真討論過,覺得你說的也有道理,人是受環境影響的,有些人天生富貴,不知民間疾苦,他們有錯,但也許不是無藥可救。」

蕭鶴道:「多謝。」

「你我之間,何必說這個『謝』字。」沒有蕭鶴就沒有大同軍,如果昨日蕭鶴態度再強硬些,那時薛青臨就會答應放過齊暄宜,只不過心中要對齊暄宜再多出些怨懟來。

「你也別總待在天牢里了,外面還有很多事要等著你來處理。」

「那齊暄宜呢?」蕭鶴問。

「他現在必須得在天牢里待著。」

蕭鶴:「我也在天牢里陪他吧。」

薛青臨深吸一口氣,但又實在是壓不住自己心裡的那團火氣,罵道:「就賤死你吧。」

蕭鶴回了天牢,開門的時候,齊暄宜兩隻手扒在欄杆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等進了裡面,他那雙眼睛仍是黏在他的身上。

蕭鶴覺得奇怪,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齊暄宜這樣,他回望過去,問道:「怎麼一直看著我?」

齊暄宜來到蕭鶴面前,猶猶豫豫了好半晌,終於小聲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犯了一點小小的錯誤,你可以原諒我嗎?」

稀奇,小皇帝居然能意識到自己犯錯,當初他把寧州疫情置之不理都沒覺得是錯,當下卻說自己犯了錯,這得是多大的錯誤?

只這段時間他一直守在齊暄宜的身邊,他應該沒有犯錯的機會,蕭鶴也不確定,只能問他:「是什麼樣的錯誤?」

「呃……」現在面對還沒有記憶的師父,齊暄宜不知道要如何去說,他瘋狂搖頭,「還不能說。」

蕭鶴懷疑地看他,問他:「這麼神秘嗎?你到底是背著我做什麼壞事了?」

齊暄宜心中長長嘆了一口氣,如果是背著那就好了,壞就壞在這事他是當著面做的。

要命,他閑著沒事幹嘛要荒淫無道!還淫到他師父頭上了,做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來!

蕭鶴到最後也沒能給出齊暄宜想要的答案來,他沒有逼問,只說:「等以後可以說了,再來告訴我吧。」

聽到這個回答的齊暄宜內心非常憂鬱,蕭鶴還是沒說可以原諒他,他果然就是師父吧。

他必須想個辦法,稍微挽回一下,他師兄說失去至親至愛就能從南柯境中出去,蕭鶴的至親至愛是誰呢?

齊暄宜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的未婚妻,當初他就是為了崔明秋才答應自己留在關雎宮,才有的那後來種種,甚至他那時從自己身邊逃回蕭家,齊暄宜也覺得他是為了崔明秋。

他托著下巴深沉地想,如果自己能將功補過帶師父出了南柯境,師父應該可以原諒他的吧。

至少要原諒他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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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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