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舞者

在與邪教頭頭虛與委蛇商討合作協議時，內維爾一直保持著一副鎮定的姿態。

雅寧斯的驕傲，宮廷學者的尊嚴，門扉學者的鎮定，這三者他都很好地維持了。直到事後，他才發現自己手心在無聲無息間已經隱隱泛潮。

面對有些人不能只講表象的利益，更要小心他們自身的慾望。他們的慾望無法以常理揣測，邪惡的奧秘已經由內而外塑造了他們。內維爾授業導師的教誨隱隱還在耳畔，都是他歲月中的經驗之談。

經過這一場不平衡的博弈，平衡維繫住了。至少，這個晚上不用擔心那位欲求深沉的邪教教主了。

從懷中掏出一枚菱形硃砂護符，學者把它放入手中靜靜摩挲。

潤澤的橙紅色毫光隱沒在黑夜裡，內維爾一點點用感受礦物中傳遞出的溫度——以及自己時隱時現的脈搏心跳。

「多蘿西——」

「我不像我了……」

——

王都蘇倫薩。

華美的柔幔點綴著閃爍的青金石，宛如浩瀚星空，超越了世間一切的殿堂。

深邃瑰麗的幕景中走出一位體態婀娜身姿輕盈的女子，她嘴角含春，目綻星光。

就好像，好像從詩畫中走出的人間絕色，帶著十四行詩的娟美，一點一點，走進所有觀眾的心中。

他非天真爛漫的少女，亦非端莊成熟的婦人。

她的腳步帶著兩者兼有的色彩，眸中蘊藏著遠超兩者的神情。一顰一笑，所有人都好像看到歐泊海在驕陽下起伏蕩漾的粼粼波光。

雙臂如樹木抽芽般展開，長至高處，虛捧又好似托舉無形之物。隱約的小提琴聲隨她的舞姿邁向第一個低谷，她跪仰如熟睡狀，等待下一個期許已久的漸強音。

渺遠的琴聲自四面八方無聲悄然而至，

但隨之而來的是更多的漸強音，倏地，她筋腱裹束起骨骼，外皮包裹光滑緊繃的皮膚，她慢慢施展出一項項不可思議的精妙技巧，柔韌，協調，而均衡。

每一處都流暢而優美，正如這場盛大的演出一般雅緻。

——

親愛的內維爾

很高興收到你的來信，王都蘇倫撒一切照舊，我很想你。

雅寧斯的遺產確實寶貴，但我更希望你平安歸來，我的摯愛。我在蘇倫撒大劇院的收入加上的你的月奉已經足夠我們在王都擁有體面而富足的生活了。

親愛的，你還記得十年前嗎，那時我是一位喜歡跳舞的賣花女，你是一位名不經傳的小學徒。那段日子真是拮据啊，弦月下，我們在烏奇爾堡大圖書館的重重書堆里分食掉最後一塊麵包。管理員莫妮女士不允許有人攜帶飲食和有色飲料進入，但但凡是食水哪有都有味道，所以她攔截很輕鬆。但她哪知道我們吃的麵包沒有一點味道，粗糙干硬地好像一塊未經打磨的砂石，所以我們天天在館里吃東西，沒有一次被發現。

畢竟，我們的內維爾先生要學習的東西可多了。

你那個時候好蠢啊，從書上了解了一種新的舞蹈就過來試圖教我，結果就著教材筆畫我都學會了，你還在搖搖擺擺，實在太不聰明啦，還好去年的宮廷學者的考試不用考交際舞，不然你就進不了那座輝煌壯麗的阿方索宮了。

那段日子裡我的小筆記本里總被夾進小紙條，花籃里時不時多了幾顆巧克力糖，巧克力糖好好吃啊，有一種比花還甜香的味道，就吃小小的一顆，可以幸福長長的一整天。

也不知道到底是誰放，哼！想必問你你也不知道。

就是不知道……一個三年都沒有一件新衣服的小學徒是為什麼要去買那麼貴的糖果的，唉……想不通啊。

至於紙條，每一張我都好喜歡好喜歡，每一張我都拿出來整理在一起，我記得其中有一句話我印象特別深。

「我們年輕力壯，假以時日，必將化繭成蝶。」

是的，我的先生，我們年輕力壯，假以時日，必將化繭成蝶。

願烏奇爾堡的高塔照耀你前行

——你永遠的舞伴多蘿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