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分離的眾人
呼——
呼——
無聲的黑暗中,在一間狹小的房間里。
布拉德躺在粗糙的石板上中悄悄喘著氣,他不敢大聲呼吸,怕引來那些在暗中的亡靈。在黑暗中他磕磕絆絆跑了不知道多遠,摔了不止一跤,額頭和膝蓋滲出了細密的血珠,索性找到了這個還算安全的落腳處。
在確認安全后,布拉德沒有準備點亮火把或者釋放【光亮術】,就在不久前他對自己施展了【征伐之音】的自我暗示,刀子般敏銳的感知(「激振的氣氛「特效)暫時地附加在詩人的肉軀體上,方圓五十米內一點一毫的震動都被感知地一清二楚。
在這種狀態下的布拉德反而沒有之前舉著火把時那樣畏懼黑暗了,之前感覺自己身處汪洋處的一座小小孤島,而現在他已然和整片大海融為一體,再沒有什麼格格不入了。
很安全,很安全,就像母親的溫床,讓我的思維能在無光的空氣中發散。
現在,我要思考一下。對,思考一下。
臨行前我的力量之基【密傳:秘史】開始躁動,我此行定會遇到我所渴求之物,我將籍此成為真正的吟遊詩人,歌頌此物或彼物,找到自己的道路,這是不可逆轉的,我或許會身死,但密傳不會欺騙我,就如刀子不會欺瞞戰士一樣。
不同尋常的古宅之下有難以言述的醜惡在潛滋暗長,這不是我放棄的理由,它在考驗我精神的閾值,我也在試探它的斤兩——
空氣中突然傳來縹緲的狐百合的芳香,不是幻象,有東西過來了。
亡靈的視野不依靠光線,它們依靠靈魂視野觀察世界,但布拉德需要。
如晨曦破曉般的白光從詩人湧出,撕裂開黑暗填滿了整個房間,一時間整個廳室亮如白晝,幾個世紀未見一絲光芒的壁牆和傢具在這烈光下吱呀作響,無形的氣焰噴涌著嘶吼著流竄起來,浩大中帶著一絲鋒利。
這就是達到中階的吟遊詩人,專精於低階【光亮術】【舞光術】一般的戲法,又融合了自己意志,讓法不止於法,術不止於術。
雙手短刀已經出鞘,開始熱忱而鎮靜地準備等待。
「我很驚訝,一個吟遊詩人竟然對【刃】有著這樣的理解,你有一個好老師。」一個沙啞卻又性感的女聲從身後傳來,仿若無骨無肉般沒有質感,又好像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具體而真切的真切感。
當布拉德轉身時,話語的主人又從他身前的入口處推門而入,明亮的光芒照得她臉頰紅潤又自然。是那位喚作西爾維婭的女士,薩利巴說他在變魔術上有不同尋常的天賦。
應該是【欺瞞】方面的能力,她混淆了我的感官。布拉德分析道,再結合先前感性遠遠大於理性的特質,以及【共情】中龐大的非理性思維,這位女士的身份呼之欲出,這是一位少見的【蛾】之修行者。
夜不能寐,側耳聆聽。微風穿梭於枝丫間,竊竊私語。房屋沉溺在自己的夢裡,大聲呼號。這皆是混沌所行之路。混沌即是【蛾】修行者的始與終,他們狂暴又迷誘,讓人垂涎又惶恐。
「當我九歲在樹林里失去一隻眼睛時,我就知道我命中注定走上這樣一條道路,很高興找到你的光,吟遊詩人。」
這位獨眼女士用著冷酷的面容說著平和的話語,讓之前受孤獨與黑暗折磨的布拉德莫名地心安。
「我的光?」
一種無言的魅力散發,卻不讓布拉德排斥,西爾維婭單薄的嘴唇勾勒出一個讓人心醉的弧度,兩者都是接近超凡魅力之人,布拉德並不抗拒在此刻吐露心中所想。
「是的,並非魔力匯聚的無力光彩,而是每個人的心靈之光。人的感性到達一定程度後會足夠敏銳,敏銳到可以感受到自身並不是一個渺小的孤島,汪洋中還有其他的靈魂存在。狐百合的花香會讓任何一個感性的思維動容,根據這些波動我才能找到你。」
「你似乎……不畏懼黑暗?難道你沒有對這片遺迹中的未知產生那種如芒在背的驚悚感嗎?」布拉德接著問道,這是他此前一直很疑惑的問題。
「唯有擁有理智的凡人才會感到恐懼,我的【感性】已經遠遠超出正常人的範疇,思維方式也已經開始轉變,我會老會死,但不會有那種脆弱的限制。畢竟,飛蛾總舞翅於夜空,不論星星存在與否。」說道這時她微微皺了皺眉頭,
「把你的光收一收,我快睜不開眼睛。」
「啊?哦。」
填滿整個廳室的光芒這時才緩緩收斂,凝固在布拉德手心只照得到他和西爾維婭兩人。
「年輕的吟遊詩人,該說說你的秘密了,這種鋒銳的【刃】,你應該成為一個戰士的,隨行的那幾個軍隊士兵都不如你。」西爾維婭露出感興趣的微笑,身姿在光與暗中變得朦朧而迷幻。沒有來由地,布拉德覺得眼前的獨眼女子眉眼間有一種別樣的風度,不得不承認,那個叫薩利巴的教主挺會享受的。
「那是因為……」
——
染紅的黑袍下嫩白的肌肉主動分開,一隻沾滿泥污的手從中挑出彈片和碎骨,依靠在廢墟一角的內維爾點著一盞小小的不滅明煙(2環法術,火把亮度,不會創造熱能也不會消耗氧氣)
埋伏的不死生物付出了代價,開啟門扉的學者沒有用火焰,也沒有施展冰霜,僅僅憑藉著【造門者】加持的3尺解離力場內維爾就把撞上他的敵人挨個「開啟」了,沒有什麼皮肉骨漿一地橫流的場面,可惜悄悄摸進來的石像鬼和骷髏們都沒有什麼要害。說起石像鬼內維爾更是擔心,這種渾身上下堅如磐石的傢伙出現在地宮遺迹中本不需要什麼細緻的思考,可最要命的問題是它上身上紋著雅寧斯家族的家徽,卻又跟隨著那些化為不死生物的骷髏一起行動,那這些骷髏的身份就有待懷疑了。
一想起那個帶著紅圍巾穿著大衣的槍手骷髏,內維爾的心中就泛起一絲涼意,雖然他如今的火藥武器下限不低,可上限也就是那麼回事,一記爆頭可以秒殺低階的阿方索劍盾步兵,可對戴上了【造門者】可以與門扉學者媲美的內維爾來說也就是那一回事,子彈穿過布袍扎進肉里,也沒見打出碗口大的洞來。
【三階密傳:傷口通行權】:要開啟某些道路,人必須先開啟自己,對於門扉學者來說,創口即開啟。
但誰也沒想到那位手持燧發槍戴紅圍巾的骷髏如此狡猾,遠程的攻擊只是他偽裝的表象,內維爾清晰的記得,當他在亂戰中靠近這位槍手時,那具骷髏左手持槍右手持刀,一刀就差點把他真的「開啟」了,門扉學者可以接受傷口,可以被洞開,可那一擊完完全全是把以身作門的內維爾轟個稀巴爛。
高階!這具骷髏生前一定是高階的【刃】之修行者!
濃郁到化不開的劍氣配合那把短劍不俗的特質,這種凌厲幾乎要比得上劍齒獸和狻猊了。內維爾在王都蘇倫薩是見過劍齒獸和狻猊的,這兩者同屬於【獅子】一個依託於大地,一個依託於天空,征服之主在青銅為基的鐵氈上錘鍊靈魂,這才鑄就這些在凡世中不可匹敵的怪物。
捂著這胸口一道幾乎要把他劈成兩半的傷口,內維爾竭盡全力想用自己關於【門扉】的權能把他關閉,但一種執拗的力量跗骨不去,組織傷口癒合,催促這具肉體血流不止。
【造門者】可以暫時壓制住這個傷口,但不會太久,內維爾知道自己可能需要儘快接受正規而有效的治療,時間是不會站在他這一邊的。
這時內維爾突然想起自己那斷了一臂的父親,如果在混戰中大臂動脈上被開了這麼一個不講道理永不癒合的傷口,出於任何一個人的求生欲都會斷臂求生吧。可惜我的傷口橫貫了整個胸口,得另尋他法了。
陰暗的甬道中傳出一聲悠長的嘆息,而在漫長道路的盡頭的角落之後,傳出無人可見的咀嚼聲,一點一點,吞食殆盡。隨後沒有傳來滿足的飽腹的長嘆,而是一種更為深遠,更令人毛骨悚然的駭人嗡鳴。
「不夠……」
「遠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