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真相之後

他沒費什麼勁就讓村長相信了這件事還有蹊蹺，卻無法繼續下一步行動——公會因為這次烏龍，白白浪費了那麼多時間和財力，還花重金請來龍歷院研究員，沃爾夫已經透支了從九月份到十二月末的申請費，再也無力支持他瞎折騰了。

「不管怎麼說，那些蟲子絕對有問題，」羅倫斯懇求道，「那個獵人為什麼在遇到蟲子后就失蹤了？失蹤的那戶人家裡為什麼會出現蟲子？還有它們的身體構造——」

「我挨個回答你，」沃爾夫不耐煩地說，「首先，那位可憐人不是遇到了蟲子，而是遇到了暴風雪；

「其次，家裡的蟲子是被那隻黑貓打掉的，它已經說了不是嗎？

「最後，關於蟲子的身體構造，龍歷院那位祖宗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你覺得誰還會在意你的想法？」

「可是為什麼單單出現在那個人家裡呢？」羅倫斯急了，「我已經打聽過了，那個人是有點腦癱那種，平時說話就不利索，腦子也不靈光，父母去世后就一直一個人居住；

「那隻黑貓，當天在他家裡，也是因為他們家的糧食好偷；

「蟲子是被黑貓打下來的不假，可為什麼偏偏有蟲子拜訪過的房子，屋主就消失了？

「再說那位獵人，誰知道他是遭遇了暴風雪還是別的什麼呢？連他的屍體都還沒找到不是嗎？」

「我沒有懷疑你，」沃爾夫無辜地攤了攤手，「我說的只是公會的想法。如果你想說服他們，那這三個問題就是你必須要回答的，躲不過去的。

「可你現在也是滿肚子疑惑，提出的也都是假設而已——那和公會的假設有什麼區別呢？

「公會憑什麼為了你的假設，而推翻原來的假設？

「為了驗證你的假設，我們需要錢——可公會憑什麼又非得給你掏錢不可呢？

「尤其是最後結果很可能就是現在這樣的前提下？

「你懂了嗎？」

羅倫斯鬱悶地點點頭。

看來沃爾夫那邊也很難辦。

他現在忽然理解黑貓說的話了——本地公會根本就不是為了獵人的利益，從怪物手下保護村民——他們已經把這個產業做成了生意。

如果是為了保護人類、弄清真相，那麼哪怕最微小的可能性也要用盡最大力量弄清真相。

可現在恰恰相反，為了省錢，只要這件事不是到了災難性的地步，公會高層是不捨得管的。

「難道那個失蹤的村民就不找了嗎？」村長擔憂地問。

「那肯定還是會繼續的，」沃爾夫告訴兩人，「但蟲子這件事，我實在沒什麼辦法。」

回去的路上，羅倫斯和村長都沒說話。

快到波凱村大門口時，羅倫斯終於下定了決心，一把拉住村長的胳膊。

「我要去一趟雪山，」他低聲說，「先別告訴赫蘿，但是幫我找幾個人手。如果到時候看見我發的信號彈，派他們過來——能做到嗎？」

「能。」村長緊張地說。

羅倫斯點點頭，扭身要走。

「如果你一直沒回來怎麼辦？」村長忙問。

羅倫斯停下腳步，面色凝重地望著他。

自打來到怪物獵人的世界起，他還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不如說，之前他反倒一門心思要儘早穿越回去。

可是現在，面對未知的未來，他忽然打起了退堂鼓。

「要是我過去三個小時還沒回來，也沒發信號彈，」他深吸一口氣，

聲音顫抖地說，「幫我給赫蘿說一聲對不起。」

村長搖搖頭。

「不行，你不能去，」他改變了主意，「別開玩笑了，讓誰去也不能讓你去。」

羅倫斯緊緊抓住他的肩膀，用驚恐但無比堅定的眼神直視著他。

「您不懂，」他說，「只有我能去。」

-

傍晚天氣逐漸變得更加寒冷，太陽下山後，夜空中開始飄起了雪花。

羅倫斯裹緊身上的雪山服，還是覺得手腳冰涼。

上山的路愈發難走，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踩進棉花般的雪田裡，內心愈發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想錯了。

再走一個區，他心想，然後就原路返回。

現在這樣無頭蒼蠅般四處尋覓實在是太沒有策略了。

事後回想起來，羅倫斯不知道自己當時究竟算走運還是不走運。就在他有了放棄這個念頭的下一秒，他便遠遠看到黑色的蟲群正在一處高台上方騷擾猛獁。

他大喜，笨笨卡卡地、一蹦一跳地跑了過去。

蟲群大概從未想到過會有生物主動靠前，第一反應居然是四散逃跑——發現羅倫斯似乎不具有攻擊性后，它們又聚集了起來。猛獁趁機逃脫。

奇怪了，羅倫斯心想，它們怎麼會放棄猛獁這麼大體型的生物，轉而光顧一個小小的人類呢？

果然，它們不是為了進食。

羅倫斯伸出一隻手握住盾牌，站在原地沒有動，警惕地盯著蟲群。

黑壓壓的蟲子一簇一簇地在空中飛舞著，像一堆馬蜂一樣，讓他頭皮發麻。很快，蟲群聚集成更密實的一團，冷不防向他沖了過來。他下意識躲避，但蟲群不依不饒地繼續騷擾著。

這是在幹什麼？他心想。

最外側的蟲子紛紛亮出自己的六根足，把鎚頭一樣的末端對準羅倫斯，密密麻麻的彈幕雨點般傾瀉而下。他連忙掏出盾牌防禦，蟲群敲打在盾牌上，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音。

原來是這樣！

很快他便招架不住了，因為總有蟲子漏過盾牌試圖往他的衣服里鑽。

他扭身躲避，試圖與蟲群拉開距離——可就在他逃跑的一剎那，蟲群忽然激動地停止了攻擊，飛快地繞到他的另一側，然後才繼續進攻。

他似乎明白了什麼，便拔腿往相反方向逃去。

這下，蟲群沒有繼續阻攔，而是在後面緊追不捨。

來到一處拐角時，蟲群再次加速飛到他前面，往通向雪山更深處的方向逼著。

羅倫斯全明白了。

原來，它們根本就不是靠吸食大腦控制人類的。它們鎚頭狀的足之所以沒有抓地力，也是因為根本就不需要。

好吧，他心想，我就看看你們要把我帶向哪裡。

他邊配合著蟲子邊一路慢跑，拐過不知多少個彎后，驟然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雪山深處。

前方是一個巨大的洞穴，被兩側高聳入雲的冰壁擠壓出一處三角體空間。

到了這裡，蟲群們便不再追擊了，直接就地解散。

羅倫斯緊張地環顧四周，卻沒有發現任何怪物的蹤跡，就連一丁點的腳印都沒看到。

當然，雪下得這麼急，也可能是被覆蓋了。

他掏出片手劍，小心翼翼地慢慢靠近那處被籠罩在陰影中的冰雪洞窟。逐漸離進后，他看清了裡面的東西：

白骨。

陰森森的，什麼動物的都有，亂七八糟地堆在那裡，有一座小山那麼高，最底下的部分已經被冰雪徹底覆蓋，看來至少在這裡十年以上了。

在這堆屍骨旁邊，他定睛一看，發現了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東西——居然是獵人的防具！

他簡直當場就要吐了出來。

他毫不費力地辨認出，以一個詭異的姿勢擺在那堆老舊的防具和武器最上方的，正是那位失蹤獵人的遺體。

頭部沒了，一條胳膊也被啃食殆盡，只剩下白花花的骨頭。

在這個可憐人的屍體旁邊，還安安靜靜地躺著他生前用的輕弩。

羅倫斯痛苦地閉上眼睛，強迫自己穩定住情緒。

為什麼永遠是我呢？他疑惑不解地捫心自問，為什麼發現這些蹊蹺的永遠是他自己呢？

雪更大了，狂風幾乎要讓他站不穩。

眼下，他已經不再關心蟲子的問題了，只想趕緊帶上這位獵人的遺體離開。

他快步走進洞穴，正要伸手去拿那把弩，卻忽然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

他低頭望著自己腳下。

這不是踩在雪上的感覺，也不是積雪應該發出的聲音。

他彎下腰仔細瞧著，又伸手拿指頭戳了戳，終於辨認了出來：

是白花花的蛛絲。遍地都是，一層覆蓋著一層，密密縫縫地鋪開在地面上，把整個洞穴裝點成了一個巨大的繭。

「……！！！」

他猝不及防地渾身一抖，猛地向後退去，直覺得兩腿發軟雙膝無力。

可他還沒來得喊出聲來，黑暗中忽然閃爍起八隻冒出幽幽綠光的眼睛——

緊接著，下一秒，

一隻他平生見過最大的蜘蛛從洞穴上方悄無聲息地緩緩爬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