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買劍

第6章:買劍

白宏獨自躺在椅子上,秉燭待旦,耳畔傳來馬聲嘶鳴時已卯時過半。他並未從窗口目送他們離開,總覺得矯情,而是悠然地將椅子搖晃出「嘎吱嘎吱」的輕響,大概希望能以此隨風,遙寄遠方。

天地間漸漸重歸寧靜,少年這一覺睡到日落黃昏。

醒來后,少年望著和客棧一樣空蕩的馬廄,緩緩嘆息。少年敲了敲程青的房門,沒人應,又翻身跳下樓,從窗口探進沈老頭的屋子,仍舊沒人。少年仔細鎖上客棧大門,尤不死心地往老馬的泥巴院子走了一趟,親眼看到緊閉的院門后死心了。

路過小橋時,地上厚厚的橘子皮格外刺眼。

暮色里,飢腸轆轆的少年,失魂落魄地走到了包子鋪。

楊婉正在哄閨女吃飯,時不時用青蔥玉指戳戳丫頭紅撲撲的臉蛋,露出無比滿意的慈母微笑,又心滿意足地揉揉旁邊大兒子的腦袋。

男孩下意識將脖子縮起,悶悶道:「摸了腦袋長不高!」

楊婉剜了男孩一眼,厲色道:「不吃飯才長不高,快吃。」

男孩哦了一聲,剛夾起包子惡狠狠地啃了一口,就看見不遠處魂不守舍的白宏,揉了揉眼睛,確信沒有看錯后驚訝道:「宏哥哥怎麼好像不開心啊,不會被沈老頭揍了吧?不應該不應該,沈老頭可從未對宏哥哥動手。」

楊婉抿唇道:「有嗎?」

小女孩也一臉認真地點頭。

楊婉將女孩從腿上抱下來,遠遠喊少年:「小白宏?」

白宏加快腳步,走過去習慣性喊了聲楊姨。

楊婉輕聲問道:「怎麼了?」

白宏如實說道:「沈老頭他們離開小鎮了,忽然就剩下我一個人,心裡怪怪的。」

男孩明亮的眼珠滴溜一轉,漸漸意識到了什麼,站起身雀躍道:「好唉,宏哥哥當客棧老闆啦!」

楊婉立即伸手,裝作擰男孩耳朵,尚未用力,後者就已偃旗息鼓,慌忙坐下埋頭喝粥。

楊婉轉身給少年盛了一碗粥,「坐下吃飯。」

白宏慚愧不已,沈老頭一走,這間客棧就真的只是他的落腳點了,接待不了客人,原因很簡單,廚藝不精這四個字,完全算對他不小的溢美之詞。

楊婉並不著急開口,一直等到白宏吃得差不多了,她才緩緩說道:「都說四十不惑,姨雖然只是快到四十,但差不離了。我常見你獨自枯坐一整天不說話,想必能忍受孤獨,因為你清楚只要回到客棧就有他們在,對吧?」

「沈嶷離開小鎮總會去一個地方,或遠或近,總在你的心裡,所以你不該擔心。除非他們去的地方會很危險,總給你一種再不能相見的錯覺。」

倆小孩兒聞言都皺著濃濃的眉毛,神色凝重。

白宏沉默不言,楊姨的話直擊他的內心,可哪怕明知沈嶷不會那麼輕易死,但心裡總覺得怪怪的,說不出來是什麼滋味兒。

楊婉玩味道:「沈嶷沒帶你去是他的態度,但什麼時候我們的小白宏會這麼聽話了?」

白宏大呼冤枉,無辜道:「我一向很聽長輩話的。」

楊婉不以為然道:「你說了算。」

又待了片刻,白宏伸了個懶腰,起身告辭離開。

天色漸晚,萬籟俱靜,白宏沒來由想起橋上的橘子皮,說不出的討厭,彷彿打破他平靜生活的不是宿命,而是那小小的橘皮。

少年覺得,他此時是有幾分離愁別緒的,只是不太應景,若能吹來幾縷涼風,

再落上片刻淅淅瀝瀝的小雨,多好。

將客棧大門反鎖后,少年點燃一支蠟燭,獨坐在大廳內,那個風水最差的位置,回憶過往種種。

他昨天騙那個老東西的,雖然的確有那麼個人,而且還是間接害死楊姨男人的兇手,可彼時才十四歲的少年哪敢殺人,讓其吃了不少苦頭是真。比如從不上菜的少年,某天端著盆滾燙的豬油路過那人時,手不小心打了滑。

從那以後,小鎮百姓就戲稱他為白大少爺。事實上,整日遊手好閒的少年的確像!

不過他當時的衝動,也為後面的一樁事埋下伏筆。

楊婉出身名門望族,姿容絕美,二十八歲嫁入小鎮,來到小鎮十年,也讓小鎮婦女黯然失色十年,尤其是生下兩個孩子后,豐腴的身段落在小鎮男人眼中,俱是風情。少年每天路過包子鋪,但並非次次都會買包子,因為怕有人說三道四,而這種擔心並非無中生有。楊婉男人意外離世沒多久,小鎮的男人皆趨之若鶩,毫不介意其已有一個兒子。

楊婉對其餘人皆不理睬,偏偏對少年格外親切,好巧不巧,次年楊婉就生了個女兒。

最後是沈嶷親自請小鎮族老出面,於宗祠內嚴詞苛責了不少人才算結束。並非澄清,按沈老頭的說法是,莫須有的事情不必澄清。但每到農閑時,依舊總會有不知所謂者亂嚼舌頭。

白宏將客棧內的桌子拼在一起,又將凳子一一挪開,騰出不小的空間,雙目微閉,默念李潛傳他的運功心法,腦海中浮現諸多拳腳招式,心意所致,手腳不自覺微微挪動,真氣被牽引而出,在經脈中流走,可是行不了幾步氣息就急劇紊亂,進而逆行,疼得白宏齜牙咧嘴。

白宏不明覺厲,又淺淺嘗試幾次,都無果而終。

「怎麼可能!我未學走路先習內功,哪怕很長時間未能塑造氣海丹田,但只說真氣流轉,實在再簡單不過。」

白宏當即盤膝而坐,手指微抬,僅一剎那真氣便從丹田中迸射而出,四肢百骸無不通透。白宏懸著的心終於放下,真氣沒有出錯,經脈更是好的不得了,那唯一有問題的就是拳腳功夫了?

「是了!倒在大叔劍下的都是死人,死人拳法何來高明?」

想明白關鍵處,白宏再次起身嘗試,這次選擇引而不發,仔細揣摩真氣流轉,直到衣衫鼓動,真氣填滿周身竅穴,方才往前踏出一步,一掌轟出,竟將幾張桌子掀翻,客棧微微晃動。

白宏欣喜不已,他甚至能感受到體內真氣的雀躍,就像一把錘鍊十年的寶劍,迫不及待想要一試鋒芒!白宏身形如魚從窗口躍出,站在院子里后再無所顧忌,瘋狂打了小半個時辰的拳,毫無章法,卻又渾然天成。

白宏緩緩停下,無奈苦笑:「可惜沒有一把劍。」

既立志成為絕世劍客,光練拳腳功夫怎麼行?可現在別說寶劍了,就連一個像樣的鐵片都找不出。大雍開國數十年,雖然只禁甲胄不禁刀劍,且朝廷還鼓勵百姓習武,但是小鎮畢竟位置偏遠,一年中少有的幾次物資往來也多是生活所需品,再則小鎮百姓又不需要那些東西,唯一的鐵匠鋪也只能打造農具。

白宏話音剛落,目光落在不遠處,手掌虛抓,一根枯枝跳起,躍入他手中,接著他臨摹程青所練招式使將起來,威力雖有不如,但卻更加輕靈。之後他又使起李潛的劍招,力沉如山,攻勢迅猛,沒兩下就聽「啪」的一聲,枯枝斷成兩截。

其實程青屋內可能有劍,或許還不止一把,但白宏實在沒勇氣踏進那間屋子,畢竟老話常說,不告而取是賊!

白宏略作思考後,還是決定去鐵匠鋪撞撞運氣。他從櫃檯里摸出了幾塊碎銀子,剛出門又覺不妥,轉身溜進沈嶷屋內,熟練地抱出一壇酒後,才火急火燎地往客棧外跑。至於私自拿沈老頭的東西,少年可沒有心理負擔。這怎麼能叫偷呢?不過是他幫沈嶷照看客棧應得的酬勞,都是幸苦錢。畢竟客棧的房契還沒在他手中,而若房契在他手中,那麼拿自己客棧內的東西也是天經地義。

白宏大致記得鐵匠鋪在哪兒,過了橋再順著河水流向走出十里路的樣子。

半個時辰后,一老一少兩個人坐在鋪子內大眼瞪小眼。

白宏又給對方添了一杯酒,眼巴巴道:「再想想辦法?」

鐵匠是個身材精瘦的老頭,一把亂糟糟的鬍子比沈老頭的還要白,但雙目卻炯炯有神,眼睛盯著少年懷中酒罈就沒移開過。

若非這酒的確滋潤,任誰敢這麼晚打擾他的清夢,早他娘的給踹河裡去了!可俗話說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酒的份兒上,老鐵匠也就忍了,嘬了口酒,一副奸商嘴臉道:「白少爺難得登門。」

白宏也覺得不妥,他和對方不熟,自己屬於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但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只得咬牙道:「五兩銀子加兩壇酒?」

老鐵匠吧唧吧唧嘴,不置可否。

白宏試探問道:「十兩?」

哪有這麼加價的?老鐵匠哭笑不得,慢慢說道:「不是銀子的事兒,而是很麻煩,你要曉得要想打造把好劍,沒幾個月時間下不來。」

白宏欣喜道:「不用多鋒利,帶把兒的鐵片都行!」

老鐵匠正色道:「當真?醜話可說前頭,別到時候不認賬,我不想事後被你家老頭子說,對了,沈嶷有的是門路,什麼刀啊劍的給你弄不來?」

白宏如實相告:「他們出遠門了,客棧我是開不了,想著練練劍法也走走江湖?」

「是這樣么……」老鐵匠眉頭微皺,開始在屋內踱步,片刻后終於作出決定,猛然抬頭道:「酒留下,明天帶著五兩銀子來取。」

白宏索性將酒罈推入對方手中,沒多問,一口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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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水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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