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回 夢與君同(上)
「岳先生……岳先生!」
無際昏蒙之中,岳劍平隱約聽得誰人呼喚自己,是以朦朦朧朧地睜開眼眸。
當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盞泛著昏黃的煤油燈——突如其來的光亮刺得岳劍平重又閉緊雙目,緩了許久,才又睜開眼來,他有氣無力地問道:「這兒……是哪兒啊……」
岳劍平被自己沙啞且乾澀的嗓音驚得不輕——這幅嗓音,絲毫不似人聲,倒像是甚麼野獸低吼的聲響。
「這兒是貝爾湖畔的一座廢棄房舍,」納延招呼過白羽綾,從其手中接過打濕了的棉巾,將其捂在岳劍平腰背處的創口上,「距陳隋聯軍的行軍大帳不過十里。」
聞說此言,岳劍平心中大喜:如此一來,便可逃出生天!
然而,這份欣喜並未持續多久——岳劍平忽而想到,縱是全身而返,又待如何?楊建中剛愎自用,他會饒過自己這個敗軍之將嗎?即便楊建中良心發現,獨孤緒又安得慈悲為懷?即便獨孤緒也不復追究,難道皇帝就能放過自己了嗎?
思來想去,岳劍平心中始終難以平靜。
無過是一山放過一山攔罷了。
然而,一旁的白羽綾倒是滿懷歡欣——自從隨同夏語冰而去,她無一日不思念楚岫雲成疾,總歸是不忍別離;終於,一日夜裡,她留下字條不辭而別,星夜兼程,遠赴漠北尋覓情郎。
儘管陳隋聯軍之中紀法嚴明,然而一將相抵,縱是獨孤緒也不會斤斤計較;好巧不巧,納延是個好說話的,冒著生命危險救人,他開出的條件卻僅僅是面見逢臨——白羽綾解救岳劍平有功,將功抵過,如此一來二去,便可重歸楚岫雲身側了。
幾回魂夢與君同——想來,楚郎也在思念我吧!
念及於此,白羽綾不自覺地便揚起嘴角,她迫不及待地問道:「嘰哩哇啦·納延,我們何時才能啟程?」
「是『葛羅枝牙·納延』啦!」納延從水瓮中撈出棉巾,擰乾半邊,重又敷在岳劍平傷口處,「時機一到,聯軍內線自會前來接應,你不必慌。」
說來,納延意欲面見逢臨的心情同樣是迫不及待——前些時日,狼師戰敗,逢臨險些斬殺匍利羽·麟,納延挺身而出,麟才免得一死,然而此後,逢臨並未乘勝追擊,而是放了二人一條生路;當時,納延天真地以為是自己強裝鎮定奏效,然而,刀劍寸斷是不爭的事實,如若逢臨堅持要殺,一百個納延也絕非敵手。
這個逢臨,緣何留自己一命呢?
納延始終想不明白。
「咚咚……咚咚……」
叩門聲響,打斷了納延的思緒,他堪堪回首,注視著殘破的門扇,瞥了白羽綾一眼……
「咚咚……咚咚……」
白羽綾悄聲問道:「是內線嗎?」
納延心下惴惴,不知所措地搖了搖頭——計劃超出預期地順利執行,幾乎提早一日,按理來說,內線最早也應明日方至。
那麼,現在門外面的,是誰?
「咚咚……咚咚……」
「快逃——!!!」
納延的震吼聲尚未落地,茅葺小舍已被掀翻夷平——一剎之間,磚瓦橫飛,茅草四散。
一根銅杖長探而來,伴著無形罡氣,正中納延腹面。
失聰老者宇文不聞輕咳一聲,橫杖手中,他佝僂著身板,老鴉似的詭笑不止,「我能聽到……你的呻吟……」
白羽綾俯下身,扶起納延,她注視著宇文不聞手腕上的蒼鷹印記,輕聲嘀咕:「不知道……」
「喔?」身著青衫的曼妙女郎輕呼一聲,一對美眸閃著柔光,「這小妹妹好像知道些甚麼呢……」
為首一人身著紅衣,他緩步踱向白羽綾,另外三人紛紛側身讓道。
伴同著凜冽的殺氣,紅衣男子停在納延面前,他輕輕嘆口氣,雙掌合十。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自我介紹,我名叫蕭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