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糟糕的心情
翠綠的松樹遮擋著前方的道路。長在人類規劃好的高台上,松樹的周圍落滿雪花。
即使在冬天,也要常綠,松樹是這裡唯一的綠色。
水泥砂漿鋪成的路面,路上有一段段的分段。路兩旁是高高築起的土台,還有陡峭的下坡台階。前方有高七層的樓,從這裡還看不見酒店的大樓。
雙手帶著手套,多拉龍在返回酒店的路途上。他心裡知道這可能需要花二十分鐘的時間。路上連一輛代步的車都找不到。輪轂轉動,一輛自行車向前騎行的聲音出現。多拉龍注意避讓自行車,那輛自行車恐怕有四十年或五十年的使用時間了。車子的軲輪發出金屬摩擦的聲音,鏈條已經黑成一條線,車輪和輻條上都是銹跡。
見前面的人毫不費力的騎著自行車,多拉龍反而為自己的步行感到吃力。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走過這麼長的路了。今天他去賣最後的一些存貨,也順利地賣完回來。
自行車嗎?是不是應該給廣田雅子買一輛,讓她能夠方便一些?
「慢吞吞像是蝸牛一樣,那個老頭子是不是要不行了?」突然出現地高亮聲音,讓多拉龍注意到眼前的五個小孩子。
「噓,別讓他聽見了。」
「聽見了,又能夠怎麼樣。」
「我們還是快點到餐廳買飯回去吧。」
「這次,我們吃什麼?」
五個小孩的話,讓人有點討厭。多拉龍可不喜歡別人說自己快不行了。聽到以後心裡一涼,可對方並不在意自己的話。
低著頭,多拉龍避免去用目光接觸到他們。他不想要聽到對方更多的貶低。雙手插在口袋裡,他還是一步步緩慢地行走著。能夠明顯感受到骨架的重量,胸口彷彿被一股巨大的磁力往前牽引著。多拉龍跑了許多個地方,才賣出了剩下的酒。
大樓上,廣田雅子趴在窗戶玻璃上,極力向外面看。她想要知道爺爺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她可是個急性子的人,今天賣完剩下的酒,就該回家裡。她可不想要落下,被遺忘在酒店裡。廣田雅子是個時常有不安感出現的小女孩,緣由是殘酷的生活環境。
臉貼在窗戶上,玻璃擠壓著臉部的皮膚,她還是原本可愛的外形。
鬆開手,廣田雅子離開窗邊。
還不回來,他不會又動了什麼歪腦經吧。上次還想要把我送給陌生人扶養,說是自己能力不足,讓有條件的人來教育。廣田雅子坐在沙發上,雙手交叉,低著頭在認真思考。
等待果然是一件討厭的事,廣田雅子忍不了了。拿上房卡,她穿好衣服走出酒店。她要去可能會面的路上去尋找爺爺。她心裡放心不下,害怕會出什麼事。
按照自己目前的速度,多拉龍覺得可能需要一個小時的時間才能夠返回。他心裡好累,想要坐車回去,或是有人能夠代替自己走回去。他現在在勉強自己走回去,如果是自己一個人的話,多拉龍就不會繼續往前走了。
要是記得酒店房間的電話,哦,不對……自從一個人生活,手機的業務都取消掉了。知道酒店房間的電話號碼也沒有用。能有辦法通知她的話,多拉龍他不想要再往前走了。他想要找個安靜的地方休息一會,過個六七小時再考慮返回酒店的事。
周圍的空氣中出現飯菜的味道,多拉龍四周望了望沒有看見冒著熱氣的排氣機。唉,我還得忍受油膩膩的味道繼續前進。到底為了什麼?
燦爛笑容下,小巧的模樣,
金色的頭髮黃金的瞳。為了不讓我那唯一的孫女擔心,所以才要拚命趕路。好吧,原來是為了她,多拉龍回想起廣田雅子的模樣。
歡快地聲音出現,多拉龍回頭看,發現又是剛才那五個小孩。他可不想要聽到貶低的話語,故意走到遠離他們一些的路邊。
「瞧,那個老頭還在。」
「他不會站在原地在等我們吧。」
「說什麼呢,他為什麼要等我們。」
「不,他是有移動的。剛才他的旁邊是這個下坡的台階,現在走到了松樹的旁邊。」
真想捂住耳朵,那樣又會讓對方意識到被注意了。多拉龍不想要聽見更多的有關自己年老體衰的話了。他有意走快一點。
「他是不是聽見了。」穿紅色羽絨服的小孩說。
「誰管他聽不聽得見。」
走得更快了一些,多拉龍還是能夠聽見那些小孩的聲音。他生怕自己惹上什麼麻煩。年紀大了開始不喜歡別人家的小孩子了。身後的動靜小了起來,他放慢了腳步。
前方的多拉龍在小孩眼裡是個不可挑戰的,代表威嚴的大人。小孩子玩鬧起來,喜歡比比誰的膽子大。他們其中有些人吹噓起來,說自己敢當面罵他。還有的孩子說,敢踢他的腿,搶走他的鞋子,用雪球砸他。多拉龍是個倒霉的人,他不知道孩子們在心裡想如此對他。
「我有一個主意,用飯砸他。誰敢?」藍色羽絨服的孩子首先說。
想到飯打翻在身上的慘狀,以及他們在家裡這麼做受到斥責的場景。孩子們不禁笑了起來,他們稱讚那個孩子勇敢。他們心裡明明也清楚,將飯潑在別人身上是件錯誤的事,但是他們不喜歡爭辯對錯。
跑動起來,藍色羽絨服的孩子去追前面的老人,「他不會離開了吧。我們快點追,到了跟前,一起扔。」
身邊的孩子提著從餐廳打來的飯,都不吭聲,他們看著同伴的臉,點了點頭。
後邊傳來鞋子踏地,硬邦邦的橡膠發出地聲音,多拉龍心中有不好的預感。他不想要回頭,想著不理會他們,自然也不會有麻煩。
一點聲音沒有,等到多拉龍反應過來聽到一句話。
「你們怎麼不扔?」埋怨的話語從藍色的羽絨服的孩子口中發出來。
隨即多拉龍意識到皮膚上傳來的疼痛,滾燙的通心粉潑到了自己頭上。滾熱的湯汁順著頭髮流到脖子中,弄髒了毛衣和羽絨服的領子。多拉龍朝那群孩子那邊看,他們已經跑到八九米外的地方了,還在不斷加速逃走。
「喂!你們這群壞孩子!給我滾回來!」多拉龍生氣了,他的叫喊聲非但沒有讓孩子們害怕,反而讓他們得意了起來。用別人的慘狀來取樂,多拉龍以前也遇到過這樣的孩子。想不到到了七老八十,還能遇見以取笑他人不幸為價值觀的人。
沒有再繼續喊下去,多拉龍趕快用手撥動粘在頭髮上的通心粉。他習慣性的脫下手套,好接受來手上的觸覺信號。被飯潑在身上,本來就是件讓人心情抑鬱的事。更加可怕的是,現在是冬天,湯汁很快凍結在皮膚上,凝結在衣服上。調料味傳到多拉龍的鼻子中,他心裡痛恨著那些煩人的小孩。燙人的通心粉很快涼下來,皮膚剛經歷過燙的感覺,五分鐘后又變成冷痛感。用手去下菜葉和細碎的肉塊,多拉龍得了風濕的手開始痛起來。
一邊往手上哈氣,一邊繼續抓取著頭頂、衣領中的飯。多拉龍的手凍的通紅,但他又不能不在第一時間將燙的通心粉拿下來。
遠處站著一個人,他穿著黑色的羽絨服。廣田雅子注意到他,有種感覺,那個人好像保持著一個姿勢站了許久。逐漸靠近他,廣田雅子聞到了飯菜的味道,還看見了地上像是嘔吐物的東西,含有湯汁的飯掉落在地上大概就是這樣。
「爺爺。」廣田雅子先是狐疑地試著呼喊了一聲。
鼻子皺在一起,眉頭擰在一起,多拉龍臉上是憤怒的臉色。發現是廣田雅子后,他立刻轉過頭。廣田雅子趕忙追上去,她在尋找爺爺的臉,想要從上面尋找到事情的線索。
想要問是消化不好,嘔吐了嗎?不過,廣田雅子很快發現事情並不是這樣。頭髮已經結了一層冰,還是肉湯色的,衣服領子有油光的污漬。廣田雅子不想要多問了,她默默的陪在爺爺旁邊。多拉龍換了一個乾淨的地方蹲下來。他心情差、沒有體力的情況下都會蹲下來,連哭的時候也喜歡蹲著。
待在爺爺旁邊,廣田雅子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她想自己這樣安靜地陪著他,爺爺心裡也會好過一點。要是爺爺有什麼需求,她可以用最快的速度跑去辦。
將雙手縮在衣服裡面,多拉龍在腦海中,還在回憶剛才的事。事情發生的比較突然,在自己心裡剛有不好的預感,冒著熱氣的飯已經潑到自己頭上了。五個小孩中,有三個穿著藍色的羽絨服,一個紅色的還有一個白色的。在第一次見到他們的時候,多拉龍還感嘆現在的時尚在進步,白色的羽絨服設計的別出心裁。他原本以為那些孩子都是正義、樂善,有教養的好孩子。想不到他們會無故欺負自己。
一瓶500毫升的水在冰箱里兩個小時結冰,而在鬼地方20分鐘就能夠凍上,天氣十分的寒冷。先是燙的皮膚痛,再是湯汁流進衣服里的難受感,過了一會開始耳朵、脖子、手指開始凍的痛。這種糟糕的感覺,讓多拉龍想要哭出來。
「爺爺,給你圍巾,我們還是回去洗一個熱水澡吧。馬上就能夠擺脫髒兮兮的東西了。」廣田雅子取下自己的圍巾,包裹住多拉龍痛得像是被炸斷的手指。
心裡受傷,多拉龍像是個乖乖聽話的孩子。聽取廣田雅子的話,他跟著她往酒店的方向走。廣田雅子心裡很是焦急,不斷在前面跑動著,回過身來告訴爺爺還有多遠,剩下的路是怎麼走的。
「需要我找點干樹枝,你在這裡烤個火嗎?」
「要不然,我去酒店借推貨用的車,這樣你能夠快點回去。」
搖了搖頭,多拉龍本來身體已經很累了。遭遇到熊孩子欺負,心裡更加累了。他想到,要是廣田雅子不在這裡的話。他恐怕會在原地蹲一段時間,然後發現手指一直很痛,無法緩解。想要儘快趕回酒店,但自己累了又跑不動,一個人孤單的承受痛苦。
遙遠地路,有廣田雅子的陪伴,多拉龍感覺好受一些。
回到酒店的房間前的每一分鐘都十分難熬。多拉龍在心裡計算著時間,在心裡估算著疼痛的感覺。雙手圍上了圍巾,還是有點痛,手上的冰在慢慢化掉。想要用手捂住凍傷的耳朵,可是手只要拿出來遇見風寒,又會更加疼痛起來。
「給你帶吧,爺爺。」廣田雅子將自己的帽子取了下來。
「那樣你不會冷嗎?」
「我不冷,跑起來,熱乎乎的。」廣田雅子爽朗地笑著,招手讓爺爺低下身來。
耳朵痛得忍不了了,身上的痛感本來讓他難以支配雙腳繼續走動的。好在有了貼心的孫女陪在身邊。平時多拉龍就很怕冷,手指有風濕,耳朵從來也不能露在外面。本來他帶著耳罩,不過現在也丟失在路上了。
刺痛感從胸口傳來,多拉龍估計是剛才被燙的關係。他想要用手去處理,卻不能。有了廣田雅子的陪伴,固然是好受一點。但作家他有句話,痛苦是自己的,快樂是大家的。
每一分鐘,每一步都在忍耐,走到酒店門口還不行。他還要走到自己的房間,脫下衣服,打開浴室的熱水才能夠逐漸緩過來。廣田雅子打來了酒店的門,她領著爺爺上了電梯。一路上她都沒有問爺爺複雜的問題,因為人在痛苦的時候什麼也不想要思考。
著急地打開房間的門,廣田雅子立刻去調好浴室的熱水,讓爺爺先去換衣服。
關上浴室的門,多拉龍心裡很感動。
坐在沙發上,廣田雅子盯著殘留在羽絨服上的湯汁。衣服上殘留著一片通心粉。她並不能感同身受的體會爺爺的心情。不過,廣田雅子是個有想象力的孩子。她能夠通過想象,更多的體會爺爺的心情。
黏糊糊的東西粘在身上已經很討厭了,被熱飯潑到身上肯定會燙傷,在嚴寒的天氣下又會感到冷。飯汁凍在頭髮上頭皮一定有損傷。還有爺爺是個手指患有風濕骨痛的人。
浴室中的多拉龍腦袋裡一直重複著,許多次了,許多次了……我都是想要做個不惹是生非的人,可是就是有人沒理由的欺負我。我生氣了,我真的生氣了,……
閉著眼睛,在熱水下沖刷著融化的湯汁,多拉龍心情糟糕透了。生氣的他在心裡想到了一個地方,那是個充滿詭異色彩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