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撤離

「報告！11點方向完成安裝！」

「12點方向完成！」

「13點方向完成！」

在各處安裝完爆炸物的士兵們各自彙報情況，臨時隊長本有條不紊地下達指令，讓隊員們利用戰鬥中毀壞的設施組成防線。普萊斯也不例外，儘管他現在有些心灰意冷，只想抓緊結束任務、回到平時的生活中，可是他同樣不能不顧戰友們的生死，讓自己找方法先行離開。

普萊斯看中了一處和地面連接鬆動的工作台，他向連接處僅剩的鉚釘開了一槍，動能將工作台和地面分開，隨後他從一側推動工作台，將其推到由其他同伴構築的臨時工事前。

臨時工事將場地中心的卡西迪和其他人分隔開來，特戰隊員們各自去到戰術位置，時刻警惕著前方的異動。即使所有人都沒聲張，但是他們都本能地感覺，卡西迪面臨的危險是異常可怕的，如果卡西迪沒能解決問題，那可怕的技術失控將會波及整個地區。因此，在撤離之前，他們也要盡量保證問題的解決過程不受到其他因素的干擾。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距離卡西迪接觸女孩已經過去數分鐘了，場地中央的水幕牆隔離了眾人的視線，也並沒有降下的意思。有的人開始感到焦躁，受傷導致的體力流失、高強度的戰鬥和長久的心理壓力讓這些身經百戰的戰士也開始吃不消。一些受傷較重和幾乎查不到生命體征的人在防線的最後，普萊斯和本也都在這裡，負責保護傷員的安全。不過本卻覺得，自己的任務中也包括了，保持一些身體的完整性。

「喂，特工先生，你說咱們撤離要從電梯走，那電梯能裝得下這麼多人嗎？」普萊斯懷疑地問道。根據傑西的闡述，在他和吉倫哈爾最後停留的牆壁后是一處隱藏起來的升降梯，也是戰線的最後方。

「放心，絕對裝得下。」傑西又一次保證道，隨後他從口袋裡摸出來什麼，向普萊斯扔了過去。普萊斯眼明手快地接住那東西，發現是一個小巧的遙控器。

「這是電梯的遙控設備，上面那個按鍵是牆體收縮鍵，下面的用來控制電梯升降。」傑西解釋道。

普萊斯將遙控器收起，繼續警戒著未知的危險。兩人的交談在寂靜的地下空間中激起了一片漣漪，這漣漪本應就這樣消退，但有聽覺靈敏的隊員聽到了一些其他的波瀾。

「通道里有響聲！」

偵察兵迅速用紅外透視儀觀察毫無遮擋的通道，可幾乎筆直的通道中看不見任何熱信號。經歷了之前的慘烈，有隊員在這詭異的現象面前不再冷靜，但本的聲音穩定了軍心。

「保持冷靜！偵察設備俯角加10度，集中探測地面情況！」

緊張感在空氣中升騰起來，迅速地佔滿了整個空間。偵察兵仍在積極地搜索，可是設備仍然沒有反應。就在這時，第一排戰線有戰士報告道：

「地面上有液體流過來！用肉眼能看到！」

其他人聽到這句話，紛紛或是用瞄準鏡或望遠鏡觀察，或是用眼睛去看。就在通道遠處深邃的黑暗中，確實有一股黑色液體汩汩地流淌著，朝向正是眾人所在之處。

「戰鬥準備！進入火力範圍后自由開火！」本喊道。

很快，黑色液體接近了場地的門口，火舌從槍械中噴薄而出，將那漆黑的液體打的四處飛濺。可那液體彷彿並未受到影響，反而越流越快，頃刻之間便在地面上鋪展開來，最前沿已經進入了防線和中央水幕牆之間，

有一部分開始向上凝聚，逐漸形成了一個似人非人的形狀。

「是執矛者！」有人認出了那東西，其他人也紛紛做出反應，將槍械下掛的超聲波發射器對準敵人開始射擊。聲波對這奇異的造物確實產生了一定影響，它的運動速度和敏捷性明顯下降了，但人類的軀體也難以正面和其抗衡，更不論其絲毫不減的破壞力。

特戰隊的戰術與作戰能力毋庸置疑，可即便大家都針對這遇見過的敵人制訂過策略，武器過小的威力也難以切實影響戰局。長矛穿透鋼板，而後向一側橫掃，所到之處原本堅硬無比的金屬都宛若薄紙被盡數撕裂。靈活的動作使辛苦建立的防線並沒有起到太大的作用，牽制的核心仍然是戰士們的以命相搏。

不斷有人受傷，槍聲和爆炸聲響在執矛者身上，但不能造成絲毫損傷。不知從何處飛來的火箭彈奔向執矛者，但對方的動作更快，右側軀體的結構急速分解並依附在左側上重新構型，彈頭錯過了敵人，打在了它身後的水幕牆上。

普萊斯感覺自己聽到了玻璃碎裂的聲音，然後他清楚地看到，場地中央地圓形幕牆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破口。在原本的安排中，圍住卡西迪的幕牆是不應該受到打擊的，目的就是不影響其中的情況，可就在普萊斯眼前，那破口開始向周圍延伸出一道道裂痕，隨後整個幕牆迅速地開裂和崩毀，其中的液體濺了所有人一身。

普萊斯抹去遮擋視野的水漬，他轉過頭，扛著剛剛打空的發射器的年輕人，本，正看著崩壞的中央發愣。普萊斯感到氣血上涌，憤怒衝上頭頂，他開始後悔自己將責任推給這個他之前看好的年輕人了。男人猛地從年輕人身上拽下指揮終端，向所有隊員發令：

「所有人注意！！向後撤退，傷員先走！重複！向後撤退，傷員先走！！」

液體同樣迸濺到第一排戰線的士兵們，有人正在躲避攻擊，被這液體擋了視線，又被障礙絆倒，長矛便在轉瞬之間穿過了身體。相似的遭遇也在其他幾名士兵身上發生，血液在空中噴濺著，覆蓋在執矛者身上，原本潔白的身軀現在看起來卻如同地獄中走出的魔鬼。

似乎是被血液干擾了判斷，又一發火箭彈襲來，但這次執矛者躲避不及，彈頭在軀體上爆炸，強大的衝擊將其向後推出了一米多。就在這個空擋，普萊斯扔掉火箭筒從戰士們中間竄出來，另一邊，傑西也迅速地從側方向中央靠近。

「列隊！」

普萊斯發出命令，周圍還能戰鬥的戰士立刻聚集過來，將下掛超聲波發生器對準執矛者。

「開火！」

扳機同時扣動，沒人聽到太過明顯的聲音，但執矛者卻彷彿被巨大的動能推動，控制不住地向後移動了幾米。

「第二隊！」

第二條戰線中，戰士們同樣重整了狀態，用同樣的方式再次給了執矛者狠狠一擊。與此同時，第三條傷員戰線的向後轉移也接近完成，更多的戰士投入戰鬥。而場地中央，傑西已經拋出了女孩，一個士兵接住女孩將她帶下去，而後傑西拖著陷入了昏迷的卡西迪也開始向後撤退。

「火力掩護！」

劇烈的爆炸又一次在執矛者身上炸響，儘管不能對它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但集中打擊仍然可以拖慢對方的動作。

「第一隊武器能量耗盡！」

第一條戰線中，有隊員如此彙報，而這種情況也同樣在預料之內。超聲波武器的常規功率耗能不多，打擊效果也不明顯，而大功率擊發需要充能時間，能源也是有限的。隊伍在先前辦公室走廊的戰鬥中已經耗費了大部分能源，現在這種如同第一次世界大戰線列步兵的戰術是不到萬不得已不能使用的戰術，因為一旦能源耗盡，常規火器又難以阻止敵人時，眾人的生命便危在旦夕了。出於同樣的原因，普萊斯和本商量后決定先採用建設防禦工事，用最古老的方式來防禦敵人。

「第二隊還有一次！」

「第三隊一次！」

又是一陣彙報，這時，傑西拖著卡西迪接近了第一條戰線的隊伍，重整態勢的執矛者也加速沖了上來。

「第二隊，放！爆炸手，引爆炸藥！」

矛尖掃過傑西的衣擺，這條本就破敗不堪的大衣徹底斷成了兩截，執矛者在攻擊下又一次被迫停止。第一隊的隊員們趁這個機會幫著搬運卡西迪，和第二隊、第三隊一起撤向升降梯所在處。安裝在場地幕牆上的過量爆炸物儘速爆炸，巨大的火光伴著碎裂聲和劇烈地震動，即使遠在市中心的人們也能感受到大地的震顫。在特戰隊的計劃中，這是他們最後的殺手鐧，即使自己出不去也要拉著敵人陪葬。

普萊斯按動遙控器，後方的金屬牆壁向兩邊打開，上了紅漆的工程升降梯出現在人們面前。一眾人迅速登上電梯，而執矛者又一次追了上來。

「第三隊，放！」

可是這次攻擊沒能奏效，執矛者明顯適應了超聲波攻擊方式，即將被命中的結構提前做出了迴避，而鋒利的長矛轉瞬之間洞穿了在隊伍最後方斷後的普萊斯。

長矛從胸口抽出，普萊斯的面容仍然保持著之前指揮眾人的神情，鮮血從口中流出，可身體卻不再向前，徑直跌落了下去。被撕裂的心臟瘋狂地噴涌著身體中的血液，組織的壓力將其變成了鮮紅的噴泉，噴在其他已經登上電梯的隊員身上，將他們同樣變成了血人。

就在這時，爆炸已經讓所有結構搖搖欲墜，一塊露著鋼筋的混凝土結構體從天花板徑直墜落，正砸在執矛者和普萊斯頭上，即將碰撞的千鈞一髮之時，只有本清楚地看到，那條從漫天煙塵中伸出的臂膀，用力按動了遙控器，然後，那被血液泡的溫熱的器械從手中滾落。在本的記憶中，他一生的恩師，那從未被任何苦難擊倒的身影，被席捲而來的塵土徹底吞噬，沒留下一絲影子。

夕陽將餘暉灑滿了這座小城，灑在葉落大半的樹木上，斑駁的光落在每一個劫後餘生的人類軀體上，有更多的人與車輛從四處趕來，向著動物園外升降機所在坑洞的方向。手電筒和車燈打過來，所有人都看清了他們的身影，可是沒有一個人能說清，這些倖存者究竟是帶著何種複雜的心情與思緒，從僅剩的陽光中走進自己所處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