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遇見
秦淮簡單做了個青菜炒肉，蘿蔔燉湯，二人吃完早飯後已經是早上十點多了，秦禾洗完碗后，和坐在沙發上的秦淮說了一聲，就拿起門口那把撐開的雨傘出了門。
依然下著紛紛的小雨，秦禾走在鋪著紅磚的人行路上，這些紅磚在多年以前就已經鋪設，常年沒有人維修，有不少已經鬆弛，秦禾踩在上面，感覺紅磚在腳下跳動著，隨著「啪」的一聲，磚下的積水四散溢開。
秦禾家離三中有半個小時左右的路程，秦禾已經有快兩個周沒出過門了，現在又正好是小雨，他便不打算坐公交了，正好可以欣賞一下雨中的景色。一中是全封閉式學校，每周只能是周天放半天假，到時候估計他就沒多少時間出來逛了。
路上的雨水已經匯聚成涓涓的小溪，朝著這個城市破舊的排水口浩浩蕩蕩地前進，秦禾先去了一趟田文軒家，想叫上田文軒一塊去三中，結果到了地方才知道田文軒早上就出門了，說是去找同學玩。
於是秦禾重新撐開傘，只能一個人先去學校看看了，不過對於田文軒爸媽說的田文軒早上出門去找同學玩，秦禾心裡卻在暗暗發笑。以他對那小子的理解，絕對是去網吧了，想當初還在學校的時候，田文軒痴迷網游已經到了一個周要包四天夜的程度。有一次連包三天晚上結果在考試的時候睡著了，監考老師硬是沒叫醒他，直到考試結束的時候他才迷迷糊糊地醒來，在監考老師氣得鐵青的面容下把已經被口水濕透了的試卷交了上去。
現在他都還記得那監考老師用蘭花指捻著那張試卷一角的樣子。
結果第二天田文軒還跟他吹牛說自己有了時空穿梭的能力，昨天眼睛一閉一睜，兩個小時就過去了。
到了三中的時候剛好十點半多一點，此時校園裡只能看到幾個人，都是其他班來拿畢業證的，秦禾朝著辦公樓走去，進了大門，把雨傘收好提著上了二樓，卻在樓梯的時候遇到一個熟人。
其實說是熟人，也只是同班同學，秦禾是初三轉校過來的，所以和對方的交集並不多。
在樓梯斑駁的牆壁處，秦禾和一個女生插肩而過，對方背著一個藍色的尼龍布書包，側面掛著一個乾淨可愛的小熊吊墜。女生似乎很高興，蹦蹦跳跳地從樓梯上跳下來，被突然出現在轉角處的秦禾嚇了一跳。
「呀！」女生嬌呼一聲，停住腳步。
「秦禾，你好！」女生性子靦腆，容易害羞，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臉龐已經開始微微泛紅。
「你好，寧安安。」秦禾笑著點了點頭，讓開身體，看著女生從身邊經過。
秦禾目光盯著那個小熊吊墜，原本平靜的心跟著吊墜開始波動起來，一股淡淡的清香殘留在樓梯間，他看著女生走下最後一步樓梯，消失在拐角處。
「唉……」秦禾微微嘆了口氣，收回目光。
班主任的辦公室是二樓最裡邊的一個，秦禾以前來過幾次，敲了敲門，等裡面傳出一句熟悉的「請進」，秦禾推開門走了進去。
「張老師，我來拿畢業證和錄取通知書。」
十分鐘后，秦禾出現在辦公樓的樓梯口，手裡多了一個綁緊的黑色塑料袋，他朝外面看了看，似乎在找什麼人，只是此時的校園在風雨中已經空無一人，左右看了看后，秦禾才撐開傘朝著學校外走去。
「剛才看她好像沒帶傘啊，難道是放在書包里了？」秦禾把裝了畢業證和錄取通知書的塑料袋套在手上，低低地嘟囔了一聲。
心裡有些不甘心，秦禾又回頭看了一眼校園，想看看寧安安是不是在什麼地方貓著躲雨，最後終於還是沒找到那個嬌小的身影，彷彿有一股莫名的氣堵在胸口。秦禾想起之前在某本書上看見的一句話，有些人的匆匆一別，竟已是永遠。
「剛剛應該壯著膽子問問她是哪個高中來著……」秦禾嘟囔著，下一刻身體卻突然頓住，他獃獃站在原地，目光看著旁邊門口的屋檐處。
一個身穿小熊T恤，卡其色長褲的女生正將書包緊緊抱在懷裡，那個可愛的小熊吊墜隨著女生身體左右輕快地跳動。女生背後的馬尾已經微微潤濕，小熊T恤上也有著明顯的雨漬，想來剛剛應該是冒雨跑了過來。
秦禾輕輕吐了口氣，把塑料袋提在手裡，朝著寧安安走去，心裡彷彿有一頭小兔開始歡快地蹦躂。
「嗨！」
「呀！」女上被身後的聲音嚇了一跳，轉過身來看著撐傘站在雨中的秦禾，臉色微微有些紅潤。
「秦禾……你好！」女生磕磕巴巴地說。
「你沒帶傘嗎？」秦禾溫和地問道。
「帶……帶了，剛才放在樓下，下樓來取的時候不見了……應該……應該被別人拿錯了。」寧安安圓潤的臉龐變得緋紅，眼睛也害羞得不敢看秦禾，低著頭，軟糯說話的時候身體有些不安地微微擺動。
「哦，哦……」秦禾點了點頭，用手指了指遠處的公交站台，「你要坐公交嗎？」
「嗯……我等雨小一點再過去。」寧安安點了點頭，小腦袋墊在胸前的書包上，看著屋檐外面越下越大的雨，淺淡的眉頭微微皺起。
「我送你過去吧，我也要坐公交。」秦禾把手裡的雨傘舉了舉，示意傘下的空間足夠。
「不……不用了，我等雨……等它小一些跑過去就行了。」寧安安紅著臉輕輕搖了搖頭，一雙粉嫩的手臂因為緊張緊緊抱著懷裡的書包。
「沒事，一塊過去吧，這雨的都下了半個月了，不然你要在這等到什麼時候。」秦禾笑著說道。
「要不……我把這把傘給你，我跑過去？我肯定跑得比你快。」秦禾說著便打算把傘遞給寧安安。
「啊……」寧安安嚇了一跳，連忙搖了搖頭，又看了看外面的雨好像真的越來越大了，她偷偷看了一眼站在傘下的秦禾，頭頸輕輕點了點彷彿小雞啄米一般。
「那……那我和你一塊……一塊過去吧。」軟糯的聲音越來越小，說到最後，就連站在旁邊的秦禾都聽不見了。
秦禾偏過頭，看著彷彿要將整個頭埋進書包的寧安安，因為緊張，寧安安低垂著的睫毛一直跳動著，秦禾站在旁邊，彷彿心臟被睫毛刷過一樣，痒痒的。
「走……走吧」寧安安低低地說了一聲。
「嗯。」
短短一百米的路程，四周的雨幕好像慢放的電影鏡頭一樣在傘邊一一掠過，秦禾身子挺得很直，像守衛在旁的帶刀侍衛，而他旁邊那個嬌小的女生低頭抱著書包，脖頸粉紅。
「小心水塘。」秦禾低聲說。
「嗯。」寧安安小腦袋點了點，跟著秦禾邁出一步跨過那個水窪。
時至多年以後，秦禾跟寧安安說起這個場景，這一場下了半個月的雨，寧安安都會嬌笑著輕輕踢他一腳，說當年見到的阿禾可是比她還要害羞呢，身體僵硬得像是提線的木偶。
走到亭子里后，秦禾收起雨傘，和寧安安兩個人並排站在一起，看著外面漸漸洶湧的雨簾，秦禾突然覺得有什麼東西好像在心裡綻開一樣，於是輕輕咧了咧嘴，露出一個無聲的笑容。
寧安安正在整理髮絲上的雨水，眼睛忽然瞥見秦禾一邊的肩膀上已經淋濕，這才想起剛才在傘下的時候，好像那把雨傘一直在朝著她傾斜，原本兩個人綽綽有餘的雨傘，結果到最後好像只夠了她一個人。
「喏……給你紙巾，你擦一擦……」寧安安紅著臉龐從書包里取出一包紙巾，用手指了指秦禾的肩膀，「擦一擦肩膀吧。」
秦禾轉過頭看著寧安安，笑了笑，抽出兩張紙巾后，笑著低聲說道：「謝謝。」
「不客氣。」寧安安低聲軟糯地回答。
雨越來越大，從天而降的水滴砸在地面上彷彿沸騰的水面一般，秦禾和寧安安往亭子裡面靠了靠，秦禾突然想起了什麼，突然問道：「對了，你高中在哪讀啊？」
「一中。」寧安安回答，輕柔的兩個字卻讓秦禾的心臟跳動猛然加快。
「一中哪個班呢？聽說高一有二十多個班。」秦禾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不那麼刻意。
「19班。」
「19班？」秦禾的聲音終於變得驚喜起來。
「嗯，怎麼……怎麼啦？」寧安安抬起頭看著這個突然變得開心起來的少年。
秦禾輕輕吸了一口氣，隨後眼睛看向外面的瓢潑大雨，眼睛里彷彿有什麼東西在歡快地跳動，他笑了笑，說：「好巧啊，我也在19班。」
「真的啊？」寧安安睜大雙眼，聲音中帶著些許驚喜，隨後她拉開書包，從裡面掏出一個紅色的本子，打開遞在秦禾面前，「是這個班主任嘛？」
秦禾低頭看著寧安安遞過來的錄取通知書，上面貼著一張照片，女孩因為緊張綳著小臉，柔軟的秀髮被精心整理披在肩后，但隨後寧安安的手突然縮了回去，紅著臉小聲解釋：「那天拍照沒拍好……可丑可丑。」
「嗯，冉笑萍嘛，聽田文軒說她是教英語的。」秦禾笑著點了點頭。
「那咱們真是一班的啊！」得到秦禾的確切回答后，寧安安似乎比秦禾還要高興，隨後她偷看一眼正在看雨的秦禾，心裡想著之前和對方有過的接觸。
學習挺好的，不過他是剛轉校過來的，平時好像也只是和班上的田文軒他們幾個說說話，而且她平時平時也只是和妍麗他們幾個女生玩，所以兩個人在這一年裡好像還真沒過什麼交集，而且她剛才的高興可不是因為自己要上高中了碰見新同學有些害怕。
才不是呢！
一想到這裡，寧安安心裡對剛才自己的表現有些羞惱，秦禾肯定要把她當成小孩子了，以前和妍麗她們一起的時候，她們就總是叫自己小朋友，可是自己現在都初中畢業了，哪裡小了……好吧，好像身高有些矮。
「公交車來了。」秦禾的聲音把寧安安從自言自語中拉了出來。
「哦……哦！」寧安安點了點頭，抱著書包朝前走去。
「哎！還下著雨呢！」秦禾連忙撐開傘追了上去，這時寧安安才反應過來，圓潤的臉龐頓時變得通紅起來，當下更在心裡罵了自己一聲不爭氣，怎麼跟個小孩子一樣，你可是馬上就要上高中的人了！
公交車停穩后，二人先後上了車，秦禾在寧安安身後坐下，看著前方的女孩坐在椅子上輕輕晃蕩著雙腳，秦禾突然覺得這趟車能一直開下去該多好。
車裡的電子屏播報時間，剛好是上午十一點整，車裡現在就只有他們兩個人，司機是一個禿了頭的中年大叔，面色倦容，在行使了幾站后，又上來了了一位帶著小孩的年輕媽媽。小孩乖巧地坐在椅子上，甚至看見秦禾和寧安安后還叫了兩聲哥哥姐姐好，秦禾笑著點了點頭，寧安安雖然臉龐有些羞澀，但也對小孩點了點頭。
之後就再無人上車，秦禾把雨傘靠在椅子側面，偏過頭看著旁邊印有寧安安的玻璃，再外面是傾斜的雨絲和匆匆後退的房屋。
「一會兒把雨傘留給她吧……」秦禾想著，突然耳邊傳來巨大的轟鳴聲，接著整個身體被拋向空中，重重撞在車頂。
「翻車了！」
一霎那彷彿雷電洞開長空，眼前的一切突然靜止，然後加速！下一刻耳邊傳來寧安安的尖叫聲，年輕女人哭喊小孩的聲音，整個天地開始顛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