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獠牙
男人的步伐堅定而沉穩,丈量著每一步的距離,一步步,一步步離開他的生命,他背對著他,連一個回眸都不願意,都吝嗇於給予他。
慕容棄,難道身為半個武林中人,他忘記了那些根深蒂固的教誨?永遠不要將自己的後背面向敵人!
敵人?若是當不成愛人,當成敵人也不錯,起碼,他永遠是他心中最重要的,無聲地冷嗤了一聲,唇邊溢出一縷艷紅的血絲,穴道中的阻礙被火焰瞬間燒灼,掌心中,一縷凝聚了所有剩餘內力的火熱勁氣,一點點的,無聲無息地凝聚,只待著,他最後的決心。
慕容棄的腳步很慢,他離著他還不太遠,他離著大門的位置,還很遠,地面上數不盡的碎石佛像,不斷阻礙著男人順利地行進,他怎麼可能看不出男人的外強中乾?
君天遙艷紅的唇微微勾起,卻是維持著方才的姿勢,虛弱地依靠在羅漢像上,艷色的唇瓣開啟:「我真的愛上你了,你為什麼不相信……」
嫵媚的微微上挑的眼尾,帶著一抹淺淡的暈紅,妖艷逼人,那雙時時流轉著波光,引人入夢的眸子,此時此刻,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紗幔,他的眼中,男人玄色的衣擺,暈染出一圈淡淡的光芒,在這被毀的凌亂烏漆的佛殿之內,吸引了他所有的目光。
那灼熱的,帶著強烈暗示意味的視線,敏|感的男人怎麼可能察覺不到?只是,他的答案,便是冷笑:「我已經嘗試相信了你太多次,而你,從來沒有讓我贏過一次!」
不是不信,只是已經不敢再相信。他將背心大咧咧地露在君天遙的面前,不是相信男子,只是,無所謂,今日他是生,或者是死,都已經無所謂了。
「我以前愛上過一個人……」
君天遙的聲音悠悠蕩蕩,恍若飄渺無定的煙霧,偏偏,化作了連綿不絕的絲網,將他網在了中央,慕容棄的腳步頓住,下一步,那堅定的一步,卻是無論如何都落不下去。
他告訴自己,不是因為聽到君天遙曾經的一份真情才渾身失去勁力,他只是,身體不適,只是,他的胸口,被君天遙粗粗處理過的傷口,痛的窒息,痛的撕心裂肺,他想要運用輕功,在一瞬間便飛出男子的眼中,步出這讓他痛苦的廟宇。
慕容棄想,此時此刻,若是他的步伐稍微快上那麼一些,自己的心臟,是否會真的整個撕裂。
「那個人對我很好,他會在我煩悶的時候為我彈琴,他會在我失眠痛苦的時候,用好聽的聲音讓我入眠,他會為了慶賀我的生辰,將所有的事情放下,學習三個月,只為了親手為我烘焙一個蛋糕,他會在我熟睡的時候,為我壓住被角,他會在我被父親責打的時候,擋在我的身上,他會在我掉入陷阱的時候,用身體為我擋子彈……」
君天遙唇邊的笑飄渺而又迷幻,他彷彿陷入了一種獨特的幻境中,喃喃地,用最甜蜜的表情,去追憶他曾經的幸福。
很多詞語,慕容棄不懂,可是,他怎麼可能聽不出君天遙話語中的真心,冷冽的眸子,越發失去了光芒,仿若沒有生機的琉璃珠子一般,美麗,卻也死氣沉沉:「原來……」
原來,他的心早已經給了別人,怪不得,他從來無法得到那顆完整的心,怪不得,他看著君天遙,總是有種不安如影隨形,慕容棄心底不知是個什麼滋味,他控制不住地想要問,那個人是誰,只是最後,多少質問化為一句:「恭喜你找到心愛的人,祝你幸福……」
「幸福嗎?」君天遙喃喃,他確實是幸福的,乍然間,心底殘存的最後一絲對君天陽的怨恨,終於落幕,那麼多那麼多甜蜜,那麼多那麼多關於未來的規劃,若是單純的演戲,又怎麼可能騙的過他?在那場謀算好的愛情中,他付出了真心,另一個人,未嘗沒有付出,他的異母兄長,是真的愛過他的,只是,他們之間,存在著太多太多的阻礙,那個男人,愛他,更愛權勢,他愛君天陽,卻更愛肆意妄為,無所忌憚的自由,所以,他們最後落得那樣的下場,只是因為,誰都無法妥協,誰都不願意為了對方,將自己的羽翼收斂……
君天陽背叛了他,所以,他殺了君天陽,而自己活了下來,心中留存了一個無法彌補的空洞,而慕容棄,他再也不想要放開了,偏偏,這個男人也想要背叛他,只要他今日走出這個門,便再也不是愛著君天遙的慕容棄了,而是另一個女人的丈夫,一個兩個三個孩子的父親。
「我曾經的那一份幸福已經因為背叛被我親手殺死了,現在,我眼前的幸福又要離我而去,阿棄,你說,我該怎麼辦?」
他的語聲藹藹,帶著春日的和煦,只是,那話中的意味,卻如同藏在繁花之下的屍骨一般,將所有的美好,赤|裸裸撕毀,露出最猙獰的獠牙。
「慕容棄,你若是真的走出去,薛語嫣會死,這一回,我沒有騙你……」
慕容棄的眸子里那一絲殘存的感情快速消融,方才所說的若是自己走出去,薛語嫣不會死,原來,連這個,你都騙我嗎?
他鎮定地都不像是自己了:「語嫣若是沒有回來,我會下去向她恕罪的!」
他離著他更加遠了,君天遙臉上的笑容一如初見時的甜蜜美好,他蓄了很久的,將剩餘所有功力都壓縮在其中的手掌,無聲地抬起,對著慕容棄的背心處,狹長的鳳眸,微微彎起,形成了兩彎美好皎潔的月牙,花瓣精美的唇向兩邊肆意綻放,帶著絕世的美麗。
烈焰砰砰,身後急速襲來的風聲,慕容棄不是沒有察覺,君天遙根本便不加掩飾,他不是完全躲閃不開,即使身受重傷,即使本身不如君天遙的功力高絕,他也可以保全自己,但是,他不想要再糾纏躲避了,讓這一切的荒唐,都結束在今日,不是正好嗎?
男人做的,是解脫般地揚唇,是微微敞開了臂彎,站的筆直,面向大殿外泄露的金色陽光,迎接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