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為什麼
君天遙被鮮血浸染開的面容之上,驀然現出一抹冶艷的笑容,不同於他一直外露的純澈溫煦,那是他毫不加掩飾的妖異,慕容棄臉上的表情冷凝地近乎空白:「你笑什麼?」
也許是知道現在不論什麼方式,他都沒有辦法將君天遙從死神手中挽救,也許是對君天遙這種不合時宜的笑容真的好奇,他低垂著頭,仿若平常人交談一般,低聲詢問。
因著男人低垂著首,長長的睫毛覆蓋住了唯一能夠外露出真實情緒的眸子,君天遙有些遺憾,即使他看不太清楚,即使他已經無法再將男人眼底的灼熱珍藏,他仍然遺憾,眼底的寂寥仿若煙花般一閃而逝,唇邊噙著的笑容更加魅惑動人:「因為,你在乎,我!」
一字一頓,他用盡著自己所有的生機:「你,在,乎,我!」
君天遙重複著這句話,無力的嗓音,莫名地多了些許生機,他的指尖,費力地抬起,還是夠不到,抻直,差了一點點地距離,只是,那指著的方向,不加遮掩的,分明是慕容棄被淚水沁涼的臉頰。
那是勝利者的宣告,君天遙一遍遍的,不斷地提醒著慕容棄,他以為已經解脫的人,他以為可以擺脫的情感,其實已經深入了骨髓,其實,他永遠也擺脫不了,誰生誰死,又有什麼區別?
有些人死了,卻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死亡便如同新生,有些人活著,卻失去了享受生命的心,生命於他,比死亡還要沉重。
慕容棄的肩膀怕冷一般,微微瑟縮了一下,他幾乎現在便能夠看到自己以後的樣子,以後的生命,他會永遠記住此時笑的如此魅惑的男子,他會用自己剩餘生命的每一時每一刻,去懷念他們曾經相處的那些好的壞的每一分的記憶,他沒有未來,只會擁有過去。
這樣的未來,這樣的生命,讓慕容棄不寒而粟,他意識到了君天遙的心思,男子本來便沒有遮掩,只是避無可避,因為,就像是君天遙所自信的那一句話,他在乎他,他該死的在乎他!
「對,你說的對,我在乎你,我該死的在乎你!」
這句情話自唇間嗚咽,自喉間哽咽,慕容棄的聲音帶著細細的破碎,那是他從來沒有在君天遙面前無所顧忌展示的脆弱。
君天遙的唇咧開,露出被鮮血浸染的編貝細齒,像是妖魅露出嗜血的面目。
猛地抬起頭,與他的聲音相對應的,卻是神態的激烈,慕容棄眼中冒著血色的光芒,像是要擇人慾嗜的野獸,渾身冒出讓人凜然不敢靠近的氣場,他咬著牙切著齒,似乎要從無力的,每一時每一刻都在不斷減弱著生機的男子身上啃下一塊塊血肉一般:「君天遙,你為什麼不自己一個人去死!」
「你為什麼要在我的面前生命垂危,為什麼要我眼睜睜地看著你一點點失去生命,偏偏無可奈何!為什麼不願意給我留下一點的餘地,為什麼,要將語嫣的下落隱瞞……」
慕容棄方方高亢起來的聲音,隨著一句句的質問,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他的激烈,因著君天遙的無言,顯得那麼的可笑。
慕容棄的手,輕輕地落到君天遙腹部的傷口上,手指被污濁沾滿,「為什麼」之後,他一句話也再說不出來了。
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質問這麼多又能夠拯救誰呢?他到現在為止,究竟還要求些什麼呢?
為什麼?君天遙的思緒有些晃悠也許是因為,他堅持著認定一件事情,他今天若是死在慕容棄的面前,男人,便永遠無法再擺脫他了,原來,真的在乎一個人的時候,是不願意讓那個人先過奈何橋的,是不捨得親自看著他死去的,原來,慕容棄將他囚禁,用慢性的藥物一點點侵蝕他的生機,而為自己準備的是入口奪命的孔雀膽,是表面冰冷不在乎的男人的另一種溫柔與堅持。
「君天遙,你有沒有一點真正在乎我?」
慕容棄忽然開口,那放在君天遙腹部的手,輕輕地執起君天遙的手指,冰涼,死寂,都在指與掌相接間煥發。
「咳咳!我,我還是,喜歡……你……喊我,君……君……」
瞳孔有些渙散的男子已經徹底看不清慕容棄的樣子了,連聲音都是斷斷續續的凄然,但是,他的語氣反常的歡快且充滿生機,帶著勃勃的朝氣,與現在像是一塊破布般癱軟在地上的,自己破敗的身體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彷彿在這一瞬間感受不到絲毫的痛苦,自然而然地將精神與**徹底地分割開來。
「君君?」
慕容棄喃喃了一聲,蹲著的身體,無力地癱在了地上:「你希望我喊你君君?」
「呵呵……」
慕容棄低低笑了兩聲:「我也希望你只是君君……君君不會這麼逼我,君君不會有這麼狠的心腸,君君能夠給我想要的所有的安全與信任,君君的世界,只有阿棄哥哥……」
他年輕而凜冽的眉宇,早已經因為太多的憂愁,染上了無力與蒼白,他鴉羽般烏黑亮麗的髮絲,因為太多的奔波,染上了滄桑,他涼薄的帶著高傲的唇角,早已經因為太多的妥協,染上了鬱郁的紋路。
君天遙唇張了張,喉嚨中被血沫堵住,他不敢張口,也無法張口,渙散的眸子中射出急切的光芒,想要說些什麼,偏偏一句話都出不了口。
慕容棄的腰肢,不堪重負地彎曲,他的一隻手,按在君天遙頸側,感受著男子越來越薄弱的經脈搏動,他的生命,正如同這脈動一般,在一點一點地消散。
君天遙的唇堅持著終於張開,卻是不斷溢出血沫,他的眼前一陣陣發黑,被捏在慕容棄掌心的手指,因為男人無意識地攥緊,生疼,眼前一亮,君天遙將所有的力氣放到了指尖,執拗地將手指死死地按在慕容棄的掌心,顫動著,想要划拉些什麼。
掌心中的異動不可能察覺不了,慕容棄屏住了呼吸,他那雙死寂的眸子,直愣愣地盯視著自己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