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夜風搖亂窗前影
月黑風高,程家衛隊-狼營的校場,高大的影壁上,雕刻著群狼追逐的紋樣,正中一個凸起的篆體大字:狼。影壁前,左右各一排火盆高高支起,大火照得院子四周架上的各種刀槍錘棒閃著陰冷的寒光。
「啊~!」大喝聲中,一根粗木棍猛的一掄,從後面狠狠砸到一漢子身上!砰的悶響,那漢子硬扛竟若無其事,一棍剛落,一棍呼的帶風又狠勁砸到!那漢子聽到背後風緊,有如長眼,伸手一擋,「咔嚓!」一聲,木棍斷為兩截。漢子轉過身,赤著上身,胸口紋著張著血盆大口的狼頭,熊腰虎背,十分精壯。「咔嚓!」「咔嚓!」兩聲,兩根棍子又劈頭蓋腦的砸到漢子頭上、背上,漢子肌肉隆起,鼓勁不動,棍子反被彈斷。漢子哼了一聲,身子一震,全身關節格格作響,木屑抖落,彪悍絕倫。
「嘩啦」一根鐵鏈橫空撲來纏住漢子,鐵鏈一頭四人拽著猛拉。漢子腳下弓步一分,整個人好似鐵鑄,任憑拉拽,紋絲不動。僵持片刻,「吼!」一聲悶喝,漢子抓住鐵鏈用力猛的一拉,「哐」的一聲,鐵鏈崩彈,四人被一股兇悍猛力拉得騰空撲起,噼噼啪啪跌了一地,「哎喲,哎喲」痛叫不停。
「好!」「七爺威武!」「佩服!」周圍一陣亂七八糟的喝彩,拍馬的是有,服氣的更多。
跌倒四人忍痛爬起,一瘸一拐的走到漢子面前,其中一個抱拳:「七爺好生了得!兄弟們這狼窩怕是要留不住七爺了。」
「哈哈哈哈!」那被稱為七爺的漢子得意的仰天大笑。
「咱們這塘小了,狼營恐怕裝不下七爺了。」又一個也乘機恭維。
「托程老太爺的福,是咱們的命嘛!」漢子凌然抱拳往頭頂一拱,忠心十足。
「七爺高升發財,得請兄弟們啜一頓喲!」另一個大聲提議。
「要得!」「要得!」眾人起鬨。
「預祝七爺高升豹衛!」第四個灰頭土臉的乾脆提前來個板上釘釘。
「哈哈!好說,好說,有那一天,哥子不會忘了兄弟們!」
「旺~~!」一聲粗野的狗叫,院里登時靜了下來。眾人順聲看過去,一位矮壯漢子牽著一條兇悍大狗走進滿是練身器械的院子,後面跟著一位手拿算盤的削瘦師爺。一眾習練大漢見狀趕緊往兩邊一站,讓出一條通道。師爺走到人群中,掃了一眼眾人,從袖裡掏出一塊黑色狼紋牌子,舉起大聲喊道:「狼七!狼十!」
「嗦!」兩大漢齊聲回答。
「隨我來!」
「嗦!」
月鉤斜掛,層雲遮星。深夜的邦嶺場老街上,鱗次櫛比的房屋籠罩在黑幕中,四下無聲,只有遠處隱隱傳來打更聲。
掠影劃過,身形如風。一前一後兩個蒙面黑衣人各自背著包袱疾步賓士,腳下踏聲卻細不可聞,這等身手顯然功力不淺。兩人大步流星,身帶殘影,轉眼穿街過巷跑到三叉路街口。兩人在街口影壁前停下,東張西望,並無其他動靜。此時另外兩個黑衣人隨即跑來,背上包袱均是鼓鼓囊囊。四人匯合,點頭致意,均感今夜收穫不小,更喜得手順利。
影壁前就是筆直的石板街道,兩邊一間連一間的店鋪早已打烊緊閉。穿過關口就是荒郊野嶺,四人就算龍歸大海了。
四人不敢大意,小心翼翼的無聲前行,腳步突然停下,前面街道路中背手站著一位短袖黑衣大漢,四人不願節外生枝,悄然轉身迴避,結果面前十多步外又是同樣裝束的一人攔路而立。
四人情知被截,行蹤是如何被泄漏的一時無從考慮,眼下脫身要緊。但見對手如此託大,直覺告訴其人實力必然強悍。四人默契的背靠背,抽刀凝神戒備。
前後黑衣人回過身,同時雙臂一抖,爪刀彈出,寒光閃閃。動作劃一,足見訓練有素。
「狼衛!」四人異口同聲。
「狗賊!敢動老太爺的東西!死罪!」一狼衛喝道。
「呸!程家走狗!狼狽為奸,什麼東西!」四人可不是打家劫舍的尋常盜賊,不覺是偷,民脂民膏,理當取回。
「大逆不道!程家尊貴,不得冒犯!」另一狼衛怒了,辱主既辱己!
「滾開!狗奴才」這些程家的冥頑走狗根本就是油鹽不進。
四人抬手,黑影點點激射而出,連連揮動,前後出擊,一片黑影成網,迅雷般快疾飛撲,上中下左右五路黑色飛鏢魚貫疾射而去。此等速度,莫說夜裡難以看清,就是白天也夠嗆。這等招數讓對手防無可防,躲無可躲,實在是奪路突圍的殺著,更厲害的是后招,鏢前刀后,人又極速殺到,前後連環,對手無不措手不及,往往手忙腳亂之際驚慌中招斃命。
狼衛冷哼一聲,不躲不閃,挺刀猛衝直刺,竟是同歸於盡的兇悍打法。
五路飛鏢原是封住對手躲閃方位的招數,意在不管對手怎麼躲總有一路飛鏢擊中,非傷即死,雖是虛招,卻著實厲害。四人沒料到狼衛竟然悍不畏死,根本不躲!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四路飛鏢接連撲空,「鐺!」「鐺!」兩聲,中間一路飛鏢先後撞上爪刀,爪刀力道、準頭驚人,撞開飛鏢后,繼續直刺,瞬間刀至面前!電光火石間,四人反被搶了先機,倉促中,雙雙揮刀猛磕,意圖打掉對手爪刀。「鐺!」四聲合為一聲,四刀幾乎同時磕中狼衛抓刀,四人均感手臂一麻,虎口劇痛,再握不住,四刀脫手而出!狼衛爪刀憑靠力大勢猛得手,竟反而彈飛四刀,「咣咣鐺鐺」四散濺落到十數步外。初次交手,四人低估了狼衛力道,失了銳氣,已無意戀戰。狼衛刀不停留,直刺而到,驚駭中,四人側身急避,但背著包袱,行動不便,饒是四人本事了得,終究還是遲了一絲,爪刀擦著四人胸膛而過,血絲飛濺,包袱滾落一地,保命要緊,四人只得趁勢扔掉包袱,一個翻滾,起身一看,胸口一尺傷痕,皮開肉綻,血染衣衫,傷得不輕,所幸險之又險,並未傷到要害。
雙方一過招,高下立判,狼衛力道驚人,訓練有素,加之亡命兇悍,佔了全勝。
不容四人喘息,兩狼衛再次挺刀直刺,快速絕倫,眨眼間刀又及身,四人赤手空拳,已知狼衛力不可擋,好在位置錯開,狼衛雖有四刀,卻兼顧不瑕,就近兩人奮力側閃,「噗噗」兩聲,爪刀刺入牆內寸許。另兩人已乘機逃離。機不可失,趁兩狼衛拔刀的瞬間,就近二人負痛跟著沖入荒野,轉眼沒入黑夜不見。
兩狼衛收刀守候片刻,一隊人趕到,撿起包袱,清點了一下,正是程家失竊物,可恨未能抓捕住這伙膽大包天的悍賊,眾人含怒悻悻而回。
天剛蒙蒙亮,晨霧瀰漫未散,氣溫涼爽宜人,又是一個好天氣。關腳村山民們都早早的忙碌起來了。
六虎一家昨晚飽餐一頓,睡得格外香,今個感覺都是神清氣爽。六虎媽餓傷了的身子恢復得不錯,起得最早,捧著三張野狗皮坐在院子里仔細清理,準備過幾天下山趕場去賣個好價錢,那野狗皮可是葯貼的上好材料,在各藥房很搶手的,估摸著能值個三四錢,這樣的話,今年六個娃子都可以穿上新衣了。
「旺~旺旺~」村外遠遠傳來狗叫聲。六虎媽心裡咯噔了一下,各村各寨都不準養狗,這是程家的規定,那,哪來的狗叫?野狗只敢時不時的在遠處坡上溜竄,是不敢靠近村子的,難道……六虎媽趕忙進屋,剛進門,急忙急火的剛好撞上正準備出門的六虎爹。
「哎?慢到點嘛~」六虎爹喜笑顏開的抱著挪開老婆。
「他爹,你聽!」六虎媽有點急。
六虎爹一愣,聽了一下,幾步跨到院里,又聽了一下,往外就跑。
「他爹,你去哪?」
「我去給老南講!」
木匠院里,篝火還未燃盡,青煙繚繚。南伯習慣早起,伸了伸腰,見巫伯鼾聲起伏,面帶笑容,口角流涎,不知道正做著什麼美夢。南伯輕手推開柴門,回手帶上,沿著村路,慢慢蹓躂。關腳村看似田土連綿,其實地貧土瘠,出產有限。村民一年到頭,臉朝黃土背朝天,辛辛苦苦仍然難得吃回飽飯。昨天,托牤牛兄弟家的福,大夥吃了個皆大歡喜,這樣的日子才是人過的嘛!
「南老大~!南哥~!」遠處有人揮手呼喊。
南伯尋聲望去,正是牤牛兄弟。牤牛兄弟是把種莊稼的好手,熬得苦,人踏實,就是有點倔。沒進過學堂,連個書名都沒有,小名牤牛,老兄弟們都戲稱他牛老大。
平時里悶葫蘆一樣的牤牛,今個怎麼就火急火燎的?難道吃撐了?南伯有些鬧不懂。
「老哥,田師爺來了!」六虎爹有點慌。
「老弟,你看清楚了沒?」南伯心裡一緊,田師爺到哪都沒啥好事。
「我聽到狗叫了,這會估摸上坡來了。」
「走,走!喊沒出門的大夥都到我家去!」南伯安排完就小跑著往村口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