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哀毀骨立

【第一節】

好冷，我蜷縮在地上。

罷了，何必再跑？

命運本身就是個牢籠，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

全身的細胞都在絕望，

奈何，嘆奈何！

有點奇怪的是，叫我站住的聲音竟是女的。

我皺著眉頭，痛苦地張望。

是她，覃兮。不對，雨姬。

「你怎麼啦？」她問。

「我的心快要死了。」

「不，你還有希望。沒有到灰飛煙滅那一刻，你還有希望。」

「真的？」

「但是你不能這樣跑，憑你的本事，是逃不出魔域的。」

「你肯幫我？」

「跟我走。」

她解開繩子，把我的手一拉，我和她就進入花叢里。

驚奇的是，我們都隱身了。魔卒跑過時，竟然絲毫沒有發現，又跑遠了。

想必是脫險了？？？

她救了我。

【第二節】

花的香味如此怡人。

魔域怎麼會如人間仙境？

我明白了，那是她也很香，特別是那頭秀髮。

我越來越糊塗，是劫難？還是奇遇？

「走吧！」

她牽著我的手在花叢里穿梭，我幾乎感到暈眩，這是什麼路啊？！

她說：「從現在開始，你必須靜下心來聽我唱一首歌，留意每一句歌詞。除了歌詞，你什麼都不能想，絕對要心無其它雜念，跟著歌詞的意境走。」

「為什麼？」

「這樣你才能進到我的住所，幻音殿。」

「哦！」

我有點受寵若驚，又有點憧憬。

她開始唱：

「啊啊，啊啊，啊……

銀河水呀，波光粼粼，你是哪裡來的一顆塵埃？忘卻歸途。

若是走到天涯去，回頭時，看看我的臉，深情在期盼；

若是走到天涯去，夢裡回到我身邊，我的身邊。

在那相思亭畔，在那一汪清池邊。

你可曾看見，水中蓮？

你可留戀，夢裡人？

你可曾留戀夢裡人？

啊……」

【第三節】

迷霧中，我的身子在飄。

她是覃兮！

所以我留戀，所以我看到：

波光粼粼的銀河邊，我如塵埃，迷途不知返。慌亂中走得很遠很遠。忽然想起最牽挂的人，於是回頭尋覓，覃兮的倩影臨風，深情等待。夢裡，我終於與她相逢，回到身邊。古色古香的相思亭旁，一汪清池蓮花盛開，蓮葉上，她在舞蹈……

我醉了！

我的覃兮！

「你還在想什麼？」雨姬問。

我趕緊睜開眼睛，靦腆地說：「呵，沒什麼。你不是要照著歌詞走嗎？我聽你的。」

「到了啊！」

「什麼？這麼快？」

「嗯，我也覺得奇怪。一千年了，還從沒有人進得來過。」

「真的嗎？」

她點點頭，說：「魔尊想盡一切辦法也進不來。可是你卻這麼輕易地就辦到。」

我竊喜，哼，魔尊算什麼？

她又說：

「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你很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有嗎？」我故意問道。

【第四節】

我的心被揪了一下，她不是覃兮？

她本來就是啊！

我的蒼天啊！搞什麼東東嘛？！

抬頭看看她的住所，

真是太美了。我已經想不起用什麼樣的辭彙去描述。

如此淡雅、寧靜、別緻。

「你還記得塵世間的親人長什麼樣嗎？」我問。

她猶豫一會兒，搖搖頭。說：

「記不清了。只有一個輪廓，永生永世難以磨滅的輪廓。」

「輪廓？你只記得一個親人？」

「是的，只能記得一個。」

「是丈夫？」

她搖搖頭。

「是心愛的人？」

她默然無語。那就是猜對了！

「你們是怎麼分開的？」我問道。

她忽然轉過身，兩眼注視著我。

看得我心裡發麻。

【第五節】

她的雙眸泛清淚，

又是一個可憐的人。

紅顏如水，如水紅顏。

她似乎有滿腹辛酸，卻也欲言又止。

她想了許久，說：

「一千年了，還沒有跟人聊過。很難想象，這日子是怎麼過來的。來，我給你倒杯茶，然後再講。」

她端起玉壺，斟滿一瓷杯，遞給我。

她的手很暖。

我輕輕地接過，用那種從電視劇里學來的紳士模樣，一飲而盡。

頓時覺得，神清氣爽；五臟六腑，舒適愜意。

她的故事便COPY在我腦海：

一個鳥語花香的小村落，一個貧困勤學的讀書人，一個聰明賢惠的農家女。兩情相悅，朝朝暮暮。日子如詩般美，生活似酒般醇。可是，好景短暫，讀書人卧病不起。農家女四處尋覓良方，竟無所得，哀痛之餘，夜夜在星光下垂淚天明。魔尊偶過此地，答應挽救她心愛之人性命，並賦予讀書人百世榮華，但前提是農家女必須跟魔尊一起走。考慮再三，她答應了……

【第六節】

我的眼角酸痛。

覃兮，我的覃兮！

你和這可憐的女人有著同樣的「愚笨」和悲慘的命運？

我不值得你這麼做啊！

我的心一再被撕裂。

雨姬看到我這神情，以為在為她悲傷，反倒安慰我：

「過去了，也就不那麼痛。當你看到最愛的人永遠幸福地生活著，該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啊！」

真是可憐得無可救藥的女人！

我立即回應道：「不，你們的想法是錯的。當你用自己的全部為他們犧牲的時候，你一定不知道他們心裡有多痛，內心有多矛盾！他們痛心失去最愛的人，又不得不為最愛的人苟活，因為這是愛人用生命換來的生命。但是，他們已經不知道，什麼叫幸福了。」

她呆了，吃驚地問：

「是真的嗎？」

我拚命地點點頭。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好像端詳著她依稀記得的輪廓。

「你是岳君？你是我的岳君？」她一陣狂喜，驚訝地問。

「沒錯，你就是我的岳君！」

她緊緊地將我抱住，淚雨磅礴。

【第七節】

我不知所措，生命在糊塗里消磨。

折煞人的相思，折煞人的情感。

她把我的肩膀都哭濕了。

那一千年的禁錮，枷鎖重重。

那一千年的時空輪換，哀怨沉積。

原來我不是一個不知所謂的人，起碼可以讓她一泄千古恨。

可是，我不是岳君啊！

我趕緊把她推開，說：「不是岳君，我叫滄庭，你認錯人了。」

她淚眼婆娑。說：

「名字已經沒有意義了，軀殼也沒有意義。咱們的靈魂永世不滅。岳君，你真是一個了不起的男人，一千年的時光沒有消磨掉你對我的愛，實在沒想到，你會找到我。我，我太感動了。你今天的來臨，讓我倍感欣慰，證明我沒有看錯人，證明我的付出是值得的，你讓我永生無悔！」

……

【第八節】

難道這就是愛？

真真正正的愛？

我不懂，我要找覃兮。

覃兮，你在哪裡？

我擔心她的希望太大，失望會更深，所以說：「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不過，我的確不是你要找的岳君。我有我所愛的人，她像你一樣清純可愛，也一樣的傻。她為我付出一切，也包括生命，但是失蹤了……我要找到她，我絕對不能失去她。」

我就快要控制不了自己。

她眼裡是幽怨、深沉、誠摯的神色。

她如此深情地說：

「我現在越來越確定，你就是我的岳君。」

天哪！她還在說混話。

「真的不是，你認錯了。」

「你別講話。」她大聲的命令道。

我嚇一跳。

她的眼睛睜得很大，抓起我的右手手掌看。即刻喜形於色，高興地說：「小紅痣還在。」

我也吃驚，怎麼可能？

她扯開我的上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