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爛泥坡初逢賣酒翁 溯夢閣盜取金絲甲
歲末聽雪落,回首已開春。
爛泥坡上有一人,牽著匹劣馬,挎著柄不搭調的精緻短劍,披著夕霞悠悠而來。
「賣酒咧!賣酒咧!望俺好酒浮花色,一口不枉過此間!」
不遠處,那粗衣麻布衫的老頭兒,隨意蹲在此山唯一一條道上,大聲吆喝,身旁擺滿了酒罈。
「公子喲!相貌堂堂、氣質脫俗的公子喲!是那富貴人家的子弟吧!定是沒嘗過這山野裡頭的絕美佳釀,來來來,老夫給你盛一碗!」
老頭兒說著就伸手拿勺,舀了滿滿一大碗,起身朝那公子奉去。
酒是好酒,醇香味濃,確實讓人垂涎,這人嘛,看著倒也老實。
於是男子不客氣地接過,咕咚一口下肚,真他娘的爽快!
他倒也大方,從那略髒的袖子里摸出錠銀子,塞到老頭手上。
不等後者感激涕零了,男子瀟洒轉身,就要繼續趕路。
老頭兒卻扯了扯他衣角,擺出一副可憐委屈的作態。
兩人四目相對,男子不解蹙眉。
「公子是個體面人,別要小氣嘛,這點你當打發叫花子呢?」
怎的喝的是瓊漿玉露?還是你望我像個冤種好欺負?
「噢?那您開價吧。」男子冷笑道,同時伸手摸向劍柄。
「嘿嘿,其實也不貴。」老頭兒一臉憨厚,「一件金絲甲,兩顆龍眼石,三封朗家書,四處生死關。」
老頭緩緩吐出幾句讓人云里霧裡的話,轉而背手嘆氣,「中了酒中散功蠱,一年內氣機盡失,最後筋脈寸斷,暴斃而亡。」
李痴兒發現他拔不出劍了,就連他積攢的劍氣,也在逐漸消散。最致命的是,腦海中劍意也正被抹去。
「哼,一把年紀還遮遮掩掩、裝神弄鬼,真當我沒嘗過那散功蠱?」
老頭也沒有被揭穿的尷尬,只是似笑非笑,稍微透出一些氣機波動。
這尼瑪上武境起步啊!
少年心如死灰。
「算你聰明,那又如何?要麼替我辦事,要麼,立刻去死。」
李痴兒抖一機靈,「哪兒的話!我的親大爺,給你辦事可是我的榮幸!莫說四件,十件也不在話下!」他拍著胸脯信誓旦旦,又諂媚道:「只是爺爺得告訴我身上情況吧,這小的也好……」
「少動歪心思,先把事做好!」
老頭給那小子屁股蛋兒上結實地來了一腳,又一揮手,地上酒罈立即化作雲煙,他翻身上馬,儼然一副驅趕奴僕的架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那匹劣馬走得是雄赳赳氣昂昂,似乎比人更深諳這個道理。
————
青州境內,聚寶城。
今日是迎春樓結算工錢的日子,像王小這樣在樓內打雜的夥計可不少,大多逃不過被那些個膚白貌美的姐姐使喚來去的命運。
王小卻樂在其中,不是說他就是那天生的賤胚子,而是他確確實實鬼使神差地對那龍花魁著了迷。
每次不過一貫的銅錢,硬生生被他攢出了張大票子。
「王小子!快去買盒胭脂來!西街那家鋪子的最適,莫要忘了時辰!耽擱了今晚姐姐服侍貴客!」
「好嘞龍姐姐!咱辦事您放心!」
……
王小屁顛兒地就上了街。
可他今日並不止這一件要事,必須趕去東邊一月一次的溯夢閣拍賣會,替龍姐姐拍下她那眼饞許久的冰玉鐲。
和龍雅桐一親芳澤、春宵一刻,
這是他作為一個男人所存的所謂夢想的東西。
故而成敗在此一舉。
所以他拼了老命去巴結城內顯貴公子,乞求著讓他王小拍下那隻鐲子,莫要抬價得讓他只能奢望。
「我王小是只鹹魚,但也要做那開過葷的鮫鯊!」
……
王小有些欲哭無淚,當下算是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了?
對面那把自己綁來的一老一小,自顧自地喝酒吃肉,就留他坐在床上動彈不得。
他見那年輕男子動作嫻熟地幫老者剔了燒雞的骨頭,又給斟上滿滿一杯黃酒。
老者小酌一口,撫了撫鬍鬚,扔給男子一顆似糖丸的圓球。
後者趕緊塞入嘴中吞下。
大概是酒足飯飽了吧。
「我說,你就是那魚陽包打聽王小?」
王小此刻就是案板上的魚,任人宰割,哪敢輕視這男子,儘管他方才低眉順眼得像個奴僕。
「唉!小的就是!」他眼睛滴溜一轉,笑嘻嘻道:「兩位大爺是要吩咐小的做事?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若是打聽聚寶城內密事,那更是問對人了,在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單就說那張大人新納的二房,在外廝混了多少男人,我都能扳著手指名道姓數出來……」
屋內只有王小為了活命拚死告密的聲音。
可兩人越是一言不發、不為所動,他越是汗如雨下。
直至他說得口乾舌燥,那兩人對視一笑。
老者起身來到王小身邊,拍了拍他肩膀。
「不錯,確實是無所不知嘛。」他陰惻惻道。
王小內心嚇得近乎崩潰。
「所以,言歸正傳。溯夢閣的寶甲藏在哪兒呢?」
像是戳中了要害般,王小立即捂住嘴噤聲,面色蒼白。
片刻。
年輕男子拍了拍桌案,一雙筷子飛射而來。
王小隻感覺兩耳頓時漏了風。
他顧不上疼痛,苦著臉哀道:「我說……」
……
王小最終沒能如願以償,鐲子被那頭上帽子多多的張大人拍去,轉手送給了正為得寵的二房姨太。
自己耳朵上裹著兩個帶血的紗布,反而被一眾公子哥狠狠戲謔嘲弄了一番。
而這些都不怎麼重要了。
那兩位大爺是否得手?自己又是否會被溯夢閣順藤摸瓜找到,然後砍下這顆不怎麼值錢的腦袋?才是王小需要考慮的事情。
所謂世事無常多兇險,老天吝憐苦命人。
小人物的一輩子,大多得過且過,還要憂心今天的柴米油鹽,明天的小命安危。
……
走馬關。
有一老一小對峙著。
老頭兒只是眯了眯眼,便掀起一股勁風,襲向年輕男子,輕而易舉把他面龐割開了道鮮血淋漓的口子。
接著凌空一點,男子如遭重擊,吐出一灘黑血。
忍不住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記住了,莫要越俎代庖。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些花花腸子,敢當面阻我問魂術,就為救那鬼小子?不付出點代價說不過去。」
老頭兒像踢死狗一樣,又把地上人踹得老遠。
「既然金絲甲到手,算是成了一件事,就不多計較了。以後每隔三月找你一次,必要雙手奉上我說之物,不然這東西就沒有了。」
老者晃了晃手中糖丸,隨意丟在地上,飄然離去。
「呼~他娘的老王八,小爺遲早干廢你。」
男子艱難爬向那藥丸,腦中只是想著,迎春樓那小子回去看到已經放在床頭的冰玉鐲,會樂成什麼樣傻?
呵,算是點兒補償吧。
只是那張府娘們兒性子和溯夢閣一幫不知死活找蛛絲馬跡的雜碎一樣,烈得很嘛,但慫得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