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路漫漫惜別藏劍庄 馬匪窩初識朗慕柔
一川風月留人醉,揮袂已是臘月天。
藏劍山莊門外。
「小弟,此去多兇險,不知再見又是何年。我陸雲松這輩子是沒有機會再青衣仗劍走江湖了,藏劍山莊是我祖輩基業,是我的根所在,亦是我最後的墳墓。」陸雲松不知何時紅了眼,又微微躬身向眼前人抱拳作揖,「可你知道,山莊最後的心愿,是定要為那後世開出個太平來,師叔師伯們如此,我輩亦不能忘。若蘭經驗還淺,武藝尚未登堂入室,還不能任由她闖蕩。小弟你卻是那有勇有謀,武藝不俗的年輕人,更何況,師叔和那人都把希望寄託於你。雲松等待小弟一劍光寒十九洲那天,想必那柄讓人整日提心弔膽的懸劍,也阻擋不了小弟的鋒芒。」
任憑李痴兒平時再如何沒心沒肺,可藏劍山莊的一番經歷,他確實銘記心中,陸道馭老前輩的再造之恩,他此生更是沒齒難忘。
李痴兒向陸雲松重重點了頭,少有的鄭重道:「我本就擔有了救世之責,此番過後,更加明白身上所負的份量之重。我李痴兒此生若不能以劍破劍,那定會追隨九俠腳步,再給後世之輩謀求一段砥礪劍道的時日。」
身旁浣雄也開了口:「還有我。」
兩人對視了一眼,默契地面向山門。
然後一同跪下,連磕三頭——代蒼生,為自己,許今後。
有朵朵雪花飄落在兩人頭頂。
兩人起身,卻又駐足片刻。
「小丫頭真的不來了嗎?」李痴兒喃喃自語。
場面有些沉默。
玉寶靈在上山這些天,已經逐漸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自行請願留在萬竹林為老頭兒守墓五年。
老頭兒呢,其實就是陸雲松那個外界傳聞瘋瘋癲癲的師尊——陸南風。九俠一役,陸道馭道行最高,卻為鎮劍池沒能一同前往。而道行第二的陸南風被師兄們強行留下守家門。自九俠死訊傳來,陸南風大醉一場,將莊主位傳給了陸雲松,隻身入竹林修劍,不問世事。
可誰也不知,他並不是那經不起打擊的軟弱之輩,而是早有人算準了如今的結果,並為他指明了方向。
「九俠死,九俠歸,九俠留緣贈寶靈。劍體開,劍體成,蛟龍出海攪風雲。」
這一首難聽的歌曾迴響在腦海里無數次。直至大醉那晚,他終於明白了歌中寓意。
「我們走吧。」李痴兒臉色頹然道。
浣雄深深看了眼山門,點點頭。
兩人轉身之際,一道嬌小身影撲來。攬住兩人的腰。
「對不起,我還是沒能忍住不見你們。我怕見了,就捨不得留下,可我更怕不見,你們會再也記不起我……」小寶靈淚流不止,把頭埋進兩人之間。
「噫,臭丫頭虧你還有點良心。哎哎哎別把鼻涕擦我衣服上面了!」李痴兒委屈道。
一大一小兩人狠狠瞪了他一眼,轉而又笑了起來。
李痴兒嫌棄地攆開小女孩,轉身上馬,「滾犢子,臭丫頭,一天天凈給你李哥哥惹麻煩。」他調轉馬頭,等待後面兩人說完私話。
浣雄俯身傾聽女孩兒的話。
許久,浣雄竟然有些面紅耳赤地轉身走向另一匹山莊贈送的駿馬。
「小弟保重!浣公子保重!」
「叔叔保重!浣公子保重!」
「李哥哥、浣公子保重呀!小寶靈會想你們的!」
那馬上男子背對著大伙兒擺擺手,「青山一道同雲雨,明月何曾是兩鄉!李浮生就此別過!」
浣雄面對大家一一作別,
最後翻身上馬,與那個不願讓人看見他淚流滿面的男子,一同消失在山莊前。
這會是有些人生死的離別,也是有些人傳奇的起點。
————
二月天,漸入春。
那棲峽道上有兩位氣度不凡的公子哥騎馬而來。
「都說人靠衣裝佛靠金裝,咱這一身行頭換上,還不得迷死大片兒女俠啊。」李痴兒意氣風發道。
自從穿上這身靛藍錦袍,某些人這嘴兒就叭叭地自戀個沒完。
浣雄依舊是一襲白衣,氣質不似人間客。
「李白痴,你這些日子可是吃我的喝我的穿我的,你可算算欠下本公子多少銀兩了?要不是一路上無趣得很,覺得你這痴傻樣算是個樂子,早把你踹路邊兒當乞丐去了。」浣雄一針見血,冷漠地瞥向那弔兒郎當的傢伙。
李痴兒一副委屈作態,嘀咕道:「浣狗熊咋那麼斤斤計較,好兄弟算那麼清楚幹嘛。又不是說不還你,等我成為那天下第一大劍客,保證苟富貴無相忘就是了。再說了,雖然吃你的喝你的又沒睡你的……」
浣雄翻了翻白眼,這一路上早已對這傢伙隔三差五的口花花免疫了,當然是在他挨了不知多少頓打仍然堅持不懈之後。
「噠噠噠……」遠處傳來馬蹄聲陣陣。
一夥兒氣勢洶洶的馬匪奔騰而來,李痴兒望向這群面相兇殘的魁梧大漢,不禁捏了把汗。不知道等會兒會被身邊這溫文爾雅的浣公子砍成個什麼樣,他有些擔憂。
「喲,兩個細皮嫩肉的小相公!看樣子還是富貴人家嬌生慣養出來的嘛!」為首一大漢獰笑道,一夥兒馬匪開始圍住兩位「不經世事」的公子哥。
「徐老大,能把白衣服那個留給我不,另外那個歪瓜裂棗隨大伙兒處置,你知道我就好這一口,更何況這個是個百年難得一遇的極品啊!」馬背上一抗刀大漢舔了舔嘴,有些興奮道。
那被喚作徐老大的馬匪頭子,大手一揮,咧開那口大黃牙大方一笑,算是同意了。
他奶奶的,啥玩兒意兒叫歪瓜裂棗?老子這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的一張遭天妒,被人嫉的帥臉,你們就這麼給無情洗刷了?李痴兒暗下決心,這伙兒馬匪不能輕易嫩死,便宜他們了!
於是他遞給一旁正在憋笑的浣雄一個眼神,後者還以一個不屑的表情,彷彿在說:你求我?求我我就答應你。
李痴兒眨巴眨巴眼睛,算是投降了。
「媽的,什麼時候了,哪兒來的世家子蠢成這樣,還敢眉目傳情,能不能分清楚狀況?」那徐老大斥喝一聲。
沒想到兩個小年輕人還挺上道,立即乖乖下馬。白衣男子遞給剛剛那個喜好男色的醜陋馬匪一個風情萬種的眼神,迷得他神魂顛倒的。
李痴兒也吞了吞口水,心中卻鄙夷:媽的浣雄,平時端著個架子裝清高,關鍵時刻還是你小子會演啊。
轉而又對那徐老大躬身作揖道:「在下鐘鼓城人氏,鍾武仁,旁邊是我弟弟鍾武良。」
「老子管你是從哪個地方來的蛋,在這棲峽山頭,就得聽老子徐二娃的!」那徐老大揮刀劈向李痴兒頭頂,嚇得後者趴在地上連連求饒,全然沒了剛剛想要借家世唬人的勁兒。
一伙人哈哈大笑,這世家子被嚇得尿褲子了吧?
於是乎,黃昏日下,棲峽道上,倆公子哥連人帶馬被綁回山頭。
……
「唉大哥不公平啊,憑啥我被關到這臟不拉幾的臭牢房,我弟弟就成那位爺的房中客了!我也可以啊!」被扒得只剩條褲衩兒的李痴兒叫喚著,突然被後面人一腳踹進牢里。
「就你這模樣?又瘦又黑,還想去服侍二爺?好好待在這兒伺候老鼠吧!」那小馬匪不屑道,忽而又忒了一口到牢里,「媽的,最恨你們這些油頭粉面,仗勢欺人的世家子。可惜啊,你如今是倆樣都不沾邊兒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馬匪揚長而去。
李痴兒心裡無數個……奔騰:等著,君子報仇,馬上降臨!
「噗哈哈哈哈!」待那兒馬匪走遠,角落裡一個俏姑娘忍不住笑起來。
「你說說你,也是夠悲催的,屁都不敢反駁一個!」小姑娘捧腹大笑道。
李痴兒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個一身乾淨青色襦裙,與這牢房格格不入的小姑娘,有些詫異,這又是哪兒路神仙?
小姑娘被他這麼猥瑣打看,難免不適應,「再看,再看挖了你眼珠子!本小姐可是柳城朗氏大小姐,朗慕柔!信不信隨便放個惡奴出來就能打翻你這小身板兒!」女孩張牙舞爪道。
他娘的,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什麼時候誰都可以到小爺頭上隨便拉屎了?
這真忍不了,李痴兒奸笑著走向角落裡那個小姑娘。
「喂!你幹嘛!別過來啊!喂!好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