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浮萍

又如同無數次被驚醒的夜晚，這一次還是被無休止的夢魘喚醒。平常太平常，小婉在子夜時分睜開了雙眼，雙眼虛無的定在了某處，神志一片混沌，夢中的場景仍在腦海中片段的閃現。

那雙手最終還是鬆開了，只丟下孤零零的她。

小婉長嘆了口氣，強制自己閉上雙眼，不去亂想，明天還要上班呢？必須趕緊、立刻、馬上入睡。

就這樣，大腦似乎也適應了小婉的強制性入睡指令，不知不覺，小婉又進入了夢鄉……

黑暗中，迷霧叢生，每一步都走的那麼的踉踉蹌蹌，不知道前方通往何處，白茫茫一片籠罩四周，只有一雙手拉著她，向前走，向前走……李小婉凄惶無助，一直在祈禱，「不要鬆手，不要鬆手，一定要拉緊，別丟下我！」忽然，這雙手驀然鬆開……

李小婉驀的睜開眼，滿頭大汗，夢中重複無數次的場景，那雙手，那個熾熱陽光的男孩就這樣遠離，每一次的夢境都是如此痛徹心扉，小婉忍不住蜷伏在床上，將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無助而傷感。

手機設置的鬧鈴準時響起，6點了，小婉晃了晃腦袋，丟棄掉之前的脆弱，掙扎著起床，下地刷牙、洗臉。

現實的生活要求小婉必須像個戰士一樣勇往直前，摒棄掉傷感，又要開始戰鬥啦！

快速的洗完臉刷完牙，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細長的眉毛，蒼白削瘦的臉龐。小婉咧開嘴，沖著鏡子中的自己來了一個大大的笑臉，然後孩子氣的揮揮拳頭，「加油！」

其他幾位舍友還在熟睡，小婉輕手輕腳的收拾好自己，走出房門。

小婉是從網上搜到的租房信息，這個小區屬於當地典型的老舊小區，小區里的房子都是那種六十年代的四層樓，樓梯狹窄，每家的窗戶都是小小的四方格。小區各項設施陳舊，像轉不動的機器，摸哪裡都會吱呀作響，處處透露著歲月的痕迹。可是小區租金便宜，四個女孩子合住，簡單的兩室一廳，像鞋盒子那麼大，面積總共不到40平米，一個房間兩個女孩，公平分配，彼此雖然都不太熟悉，但是也互不干擾，作息時間都很規律，平時倒也相處和睦，相安無事。

小婉選擇住在這裡主要有三大原因:第一大原因是小區距離小婉的工作單位很近；第二大原因就是租金便宜；第三大原因就是一個加分項了，同住的舍友都是本份人，大家都很老實，這樣住在一起也安全。

小區里的攤販多，此時早點攤已經有好幾家開始營業了。

小婉喜歡這樣鮮活的煙火氣息，每當她心情低迷，看到這人聲鼎沸的市井裡巷，便感覺又充滿了堅持的動力。

一塊錢的豆漿，一塊五的油條或燒餅，五角錢的雞蛋，隨意搭配免費的小鹹菜，這樣的早點小婉已覺得很滿足。

早點攤的王姐和小婉早就熟識了，邊忙邊同小婉嘮著家常。

「今天還要去做兼職嗎？」

「對呀，要去做的。」

「小姑娘家，不要這麼拚命啊，我就沒見過像你這麼努力的孩子，你看你小臉瘦的，要多補補身體才重要」

王姐邊忙碌著，邊給小婉又多盛了半碗豆漿，又拿給她一個雞蛋，「都吃了，這麼瘦看的我直心疼，多給你的不收錢。」

「哎呀，您老多給我，我怎麼好意思，這生意本來就是薄利，我給您錢。」小婉紅著臉，不好意思。

「什麼錢不錢的。「王姐豪邁的揮揮手，插著腰回應，「再說我就生氣了，都吃了，給你我樂意！」

「謝謝王姐。」小婉心裡暖暖的。

「你呀，就是心裡老藏著事，女孩子嘛，就是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談戀愛，找個好男朋友，結婚成家才重要。」

「我這條件，沒房沒錢，什麼都沒有，誰會來追我？」小婉笑著。

「我看你就挺好，模樣長得好，性子也好，窮不怕，肯定會有好小夥子追你的。」王姐非常篤定，大咧咧的嚷嚷著。

旁邊早點攤上的小姑娘好奇的打量著小婉，女子相貌清瘦，皮膚白皙中透著一些微黃，看著有些憔悴，衣服簡單樸實，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毫不講究，但就是這樣普通的著裝，依然顯的她不媚俗，有一種溫婉、沉靜的氣質，尤其一雙眼睛乍看下似乎蒙著一層灰塵，但轉動之間卻顯得清澈明亮。

小婉吃了早點，走到空曠的場地開始英語的學習，這麼多年，愛學習的習慣她一直保持，即使最低谷的時候也從未放棄，當一個個標準的音符發出，似乎時光流轉，時間停滯，又回到了曾經的歡樂時光。

8年前在大學校園裡，小婉每天晨起在操場早讀，總有一個陽光的男孩子繞著操場奔跑，每當小婉抬頭，就會與他眼神相會，兩人彼此開心的微笑，那麼燦爛。那時候的天是那麼藍，每一天都是那麼的快樂，就連夢中都會笑醒，滿滿都是幸福的味道。

「意生，意生。」小婉喃喃的低語。

回憶恍如隔世，小婉看了下手機，七點半了，該去準備兼職工作了。

小婉在酒店工作，但在休息日經常會做各種兼職，從沒有真正享受過一天的休假時光。

這次的兼職是做7-11便利店的店員，上班時間是早上的8點-16點，這份工作也是一個關係好的朋友推薦的，朋友就在這家店做店長，他將自己的學歷證件做抵押，同時又以個人的信譽做擔保，才幫小婉爭取到了這份兼職的名額。

這份肝膽相照的義氣讓小婉很感動，朋友在這家店工作了很多年，一直勤勤懇懇，口碑很不錯，領導也很滿意。所以小婉更加不敢大意，每次上班都要至少提前十分鐘到，早早的開始打掃衛生，其他店員也都很喜歡小婉。

這份兼職薪資相對來說比較豐厚，小婉很珍惜，每一次上班都是兢兢業業，盡職盡責。

今天上班，小婉先和上夜班的同事做交接，然後認真的打掃著衛生，接著開始核對庫存和準備接收新的商品入庫。

正在清點庫存時，門口「叮咚」的響了起來，提示她有顧客進來。

「歡迎光臨。」小婉清脆的聲音響起以示迎接。

門口進來一對男女，男的寬肩窄腰，帶著棒球帽和墨鏡，衣著不凡。女的身姿婀娜，長發披肩，穿著短款緊身短袖和修身闊腿褲，很漂亮。

兩個人很隨意的走到貨架上拿了瓶水，然後放到收銀台前。

小婉接過水瓶掃了下條碼，」五塊。」

男人看了小婉一眼，一愣，反應了幾秒，接著緊緊的盯著小婉。

小婉有些莫名其妙，不由得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著，又理了下自己的頭髮，再一次微笑，「先生，五塊。」

男人還是無動於衷，定定的看著。

小婉以為對方沒有聽清，又客氣禮貌的說:「這瓶水是五塊。」

男子彷彿石化般，依舊皺著眉頭緊緊盯著她。

小婉感覺自己的笑容快僵化了，不免有些尷尬，於是轉向旁邊的美女，說:「你好，這瓶水五塊。」

王亞茹也覺得奇怪，看到顧矜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很識趣的拉了下他的胳膊說:「哦，不好意思，我來付。」

「什麼？」顧矜彷彿剛從混沌世界清醒，茫然的把目光從小婉身上移開來。

「對不起，我來。」男人低沉而磁性的聲音響起。

收款結束，離開前王亞茹憑藉敏銳的女性第六感官不禁仔細的打量起了小婉。

女子身材纖細，容貌清秀，二十多歲，臉上總是帶著淺淺的微笑，皮膚蒼白中透著微黃，看著有些營養不良。

似乎並不太出眾，王亞茹認為自己多想了，她和顧矜兩家世交，父母雙方一直都暗中撮合，可是從小顧矜對她都很冷淡，不逾矩很禮貌，只是正常的朋友禮尚往來。

今天是她歸國，顧矜應她父母要求前去接機，一路上始終是一個熱情似火，一個清淡有餘，她也知道妾有意郎無情，感情之事強求不來，彼此以後做個知心的朋友倒也不錯。

臨走前，顧矜仍在走神，到門口又忍不住回頭望了小婉一樣，小婉早已低著頭忙著其他工作了。

下班后，小婉回到宿舍簡單的吃過晚飯,在衛生間用涼水洗了把臉，拿著從批發市場進的服裝準備去夜市擺攤。

夜幕降臨，兩個大的行李袋，一輛破舊的二八自行車，一個瘦弱的女子，夕陽西下，正在緩慢的前行。

大概一個多小時到達了夜市，此時人流還不算多，小婉坐在板凳上發著呆，看著遠處半空中懸浮的氣球。

曾經有一個人深情的對她說，「不管到哪裡，我們都要彼此相依。你要牽著我，就像氣球，牽著我的那根線必須是你。」

小婉現出苦澀的笑意，那個彼此相依的他如今在哪裡呢？

曾經年少輕狂，以為深情款款的誓言就能永恆，曾經如火的愛情，照亮了溫暖的心。可誓言過後，現實的生活會突然給我們以重擊，讓一切都那麼的猝不及防，可愛過，深愛過，那是一道永恆的亮光，即使身陷囹圄，也依舊無怨無悔。

這一天又同平時一樣，在忙碌中匆匆滑過，在小婉的心中不留下任何痕迹。

高樓大廈里，一雙修長的手握著紅酒杯，顧矜邊慢慢的搖晃著紅酒，邊漫不經心的俯瞰著窗外。

感慨萬千……

這麼多年，終於再次重逢遇見了她，她變了，似乎又什麼都沒有變。至少依舊堅強，即使看著條件艱苦但沒有被壓垮，還是那個腦海中傻傻的小兔子。

她曾是那麼的光芒耀眼，可是即便低入塵埃依舊堅挺，依舊有著淺淺的微笑。

那可愛的小兔子，曾經的光環圍繞，一別經年，自從她入獄后就渺無音訊，同所有人都斷了聯繫，不知她這麼多年中間又經歷了什麼。

滑過手機，翻開相冊，目光定格在一張隨手抓拍的照片。

年輕的女孩面向朝陽巧笑倩兮，身後一個帥氣的男孩滿臉寵溺，大手拂過女孩碎發。

那麼陽光……

顧矜凝視照片片刻，一種淡淡的苦澀湧入喉間，然後唇角勾起一抹苦笑，將紅酒一飲而盡，閉眼扶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