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獎券

魏前進再次睜眼時，發現天已經黑了。他此時正站在一排低矮破舊的平房前面。這個地方他再熟悉不過，就是他在工地打工時的住所。冬天四下漏風，裹著棉被還會凍得直打哆嗦。甚至，他在閉上眼，似乎還能聞到屋子裡生爐子時的煤煙味。

不過開春已經沒那麼冷了。他從窗戶里看見七年前的自己坐在床沿上，只穿了件半舊的紅毛衣。此時的他嘴裡叼著一根煙，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機，還對旁邊的工友含含糊糊說著：「你也幫我盯著點啊！要是真中了獎，我天天請你啃雞架！」

「就這點出息！都中十萬了，還啃雞架？你也不知道啥好的了！」工友笑著挖苦他。

魏前進忽然神色一凜，把煙給熄了，語氣急促道：「開始了，開始了！」

與此同時，窗外的魏前進也屏住了呼吸。他在等待著自己的歡呼聲。

可時間一點點流逝，魏前進並沒有聽到他預期中的歡呼，反而看見屋裡的自己長長嘆了口氣，又笑著搖搖頭：「唉，別說十萬了，連個末等獎都沒中。」

「你就那窮命！別做發財夢了！」工友挖苦道。

七年前的魏前進將獎券揉成一團，開門便丟了出去。

魏前進趕緊走過去，撿起了那張獎券，隨即瞪大了眼睛。

「07、16、23……不，不對！這號碼不對！這不是原來的那張！不對！不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邱今走過去，將他拉到沒人衚衕里，問道：「你是說，這張獎券的號碼跟你七年前抽的那張不一樣？會不會是你記錯了？」

「不可能！」魏前進大吼一聲，點著自己的胸口，「那幾個數字，都刻在我心裡了！我死也不會記錯！」

他皺眉思索了片刻，忽然一把抓住了邱今的衣領，大聲嚷道：「媽的，你在耍我對不對？什麼『蟲子洞』？什麼『時間旅行』？從頭到尾，都是你製造的騙局！」

邱今從容地撥開了他的手，和聲細語地說：「你不要激動。咱們來分析一下。你確定記得當時你抽到的那張獎券的號碼嗎？這中間有沒有被調換的可能？」

魏前進先堅定地點頭，然後又愣了一下，接著遲疑著搖搖頭說：「抽獎的時候，我也沒看，之後馬上就跑去救那小丫頭了。我是從醫院跑出來之後，看到電視里公布的中獎號碼，才想起有張獎券的。」

邱今一挑眉，馬上抓住了重點：「那就說明，你醒來之後看見的獎券不一定就是你之前買的那張。有可能被人調換了。」

「啊？誰會那麼好心，把中獎的獎券換給我啊？」

「一定是在你昏迷期間，又發生了什麼你不知道的事情。」邱今安撫地拍了拍魏前進的肩膀，「別著急，咱們再來一次！」

「再來一次？」

還沒等魏前進反應過來，邱今已經掏出了遙控器。接著，又是一陣天旋地轉……

「現場的觀眾朋友們，今天最大的驚喜即將送上！我們徐總，拿出了豐厚的獎金，要奉送給現場前來慶祝『晨悅科技』開業的朋友們！」

魏前進一睜眼，發現又回到了科技園附近的廣場。高高的檯子上，女主持人正拿著話筒激動地說著，而一排穿著紅色旗袍的禮儀小姐也正準備拿起獎券箱往台下走。

一切又重來了一遍。

「好了，我們又回來了。」邱今淡定地說，「這一次，你不要阻止自己去救小女孩。咱們來看看，你被送進醫院之後，

發生了什麼吧。」

「好。」

魏前進抬眸，平靜地看著七年前的自己從禮儀小姐那裡抽了一張獎券，然後又從人群里走出來，接著衝到馬路中央推開那個小女孩，最後倒在血泊中。

看著人群腳下蜿蜒而出的鮮紅，魏前進哆嗦了一下，彷彿又感受了一次七年前那猛烈的撞擊。

「悅悅！」

還是一聲聲嘶力竭的呼喊。

小女孩的父親瘋了一般衝進人群。而當他看見女兒安然無恙地坐在地上，只是嚇哭了時，長舒了一口氣，將她緊緊抱在懷裡。

不遠處的魏前進看到這一幕，也長長舒了一口氣。

邱今側過頭，沖他笑了笑：「或許，這才是你心裡真正期盼的吧？」

魏前進愣了一下，可隨即便使勁搖頭，矢口否認道：「我期盼的是錢！我的十萬塊錢！」

邱今低下頭，不說話了。

這時，救護車來了。七年前的魏前進被抬了上去。小女孩的父親抱著女兒也上了救護車。

「好了，我們跟到醫院去看個究竟吧！」

邱今伸手攔住了一輛計程車，讓司機緊跟著那輛救護車。

救護車停在了醫院門口。小女孩和她的父親先下了車，然後又幫助醫護人員一起用擔架將魏前進抬下車。就在下車的一瞬間，擔架上的魏前進的左手無力地垂了下來。手腕上那個梅花形狀的胎記，已經被鮮血模糊了。接著，一張沾滿血的獎券飄飄悠悠掉在了地上。

「爸爸，這是什麼？」小女孩撿起獎券，舉給爸爸看。

中年男子接過獎券，皺了皺眉，說：「悅悅，這是開業慶典發的獎券。應該是救你的這位叔叔剛剛抽的，還沒來得及揣起來。可惜啊，都被血浸透了，號碼都看不清了，即使中獎也兌不了。」

說完，他轉身將那張獎券扔進了垃圾箱。

不遠處的魏前進下意識伸手要去攔阻，可下一秒他便明白了——他醒來之後衣兜里的獎券並不是自己抽的那張。-他的那張已經被扔進垃圾箱了。

那麼，那張中獎的獎券又是從哪裡來的呢？

答案，馬上就揭曉了。

手術室門口的長排座椅上，父女倆焦急地等待著。

「爸爸，救我的叔叔會死嗎？」小女孩緊張地拉著爸爸的衣角，用稚嫩的童聲問道。

中年男子輕撫著女兒的頭，語氣輕柔：「不會的。叔叔救了你，他是個好人。好人一定會有好報的。而且，爸爸會負責他全部的醫藥費。」

「嗯！」小女孩用力點點頭，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緊緊盯著手術室的門，堅定地說，「叔叔一定沒事的！」

站在牆角的魏前進不由得低下頭，只覺得臉頰一陣陣發燙——原來，他的醫藥費並不需要自己來承擔。

「爸爸，那叔叔的那張獎券呢？萬一中獎了呢？」小女孩抬頭，用清澈的大眼睛望向父親。

中年男子點點頭：「嗯，對，我們應該補給叔叔一張獎券。」

魏前進聞言，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爸爸，我們再幫叔叔去抽一張吧！」小女孩兒央求道，「萬一真能換好多好多錢，可是又壞掉了，叔叔會很著急的！」

中年男子抿唇思索了一下，然後笑著站起身，抱起小女孩：「走，抽獎應該還有兩輪。我們再去幫叔叔抽一張！」

望著一大一小兩個身影上了電梯，魏前進的身子不住的顫抖——原來，中了頭獎的獎券是後來這對父女幫他抽的。而他自己的那張，根本沒中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