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地球儀

史載，正德年間，倭寇作亂，侵入內陸，福建沿海城鎮逐漸凋敝。

我和吳子謙、陳彥三人一早出發，安排呂伯延暫時負責平倭團操練事宜。

一路上我們快馬加鞭，直奔漳州府城，眼見朝廷逃遁，田地荒蕪，百姓稀少，整個沿海區域處於無政府狀態，破敗情形，令人唏噓。

我在大學期間，趁著暑假曾經去過草原遊玩，騎過幾次馬。明代馬具已經完備，和現代差不多，因此也就很快上手，雖然稱不上多麼嫻熟，但跑起來趕路還是問題不大的。

一路上我在反覆思考，昨天聽了吳子謙的描述，我越發覺得這個佛朗不簡單。他一個歐洲人，有冶鍊鑄炮和製造開花彈的技術，不遠萬里來到明朝，不求財，不當官，卻在擺弄地球儀，其中必有原因。1510年的歐洲，哥倫布剛剛發現美洲新大陸，西方對世界的認識還沉浸在教會天圓地方的地心說桎梏之中，此時哥白尼正在醞釀提出日心說，不為教會所容。這個佛朗既然在研究地球儀，想必那就是他的目的，那麼就讓我用初中地理給他來一個顛覆性的知識轟炸。

穿過斑駁損毀的城牆，來到漳州城中。倭寇破城之後，只集中力量劫掠了州衙府庫和城內的錢莊銀號、豪強富戶，並很快撤走，所以全城百姓得以大部倖存，城中建築毀壞不多。

這是我第一次進到明代城中，感覺除了城中幾條主要街道稍顯寬闊，商鋪集中以外，其他地方和有些城市擁擠的棚戶區差不多。街上百姓不少，熙熙攘攘，但好似都在打包整理，像是要搬家逃難的樣子。

我們穿大路，轉小巷，來到了一處僻靜院落，見到了這位佛朗先生。

佛朗其實叫弗朗西斯，典型的歐洲人面孔，年齡比我大一些，有將近四十歲的樣子，身材高挑纖瘦，鼻樑高聳，眼眶深陷，穿身歐式的醬紫色半長袍，看起來很有智慧的樣子。

我們看到，這位佛朗好像也在打包整理準備搬家，但因為東西實在太多，鋪滿了院子，儘是些書籍、工具和模型啥的，雜亂無章。看到我們來訪，他似乎有些詫異，又有些無奈，似乎再說；怎麼這幫人又來了呢？

因為來到中國已經有些年頭，佛朗語言已經學得差不多了，溝通交流沒有問題。

他有些不耐煩地對吳子謙說到：「你不要白費勁了，我就要搬走了，我不會跟你們去打倭寇的，另請高明吧」。

我接過話來：「聽聞佛朗先生在研究地球儀，身居斗室，胸懷天下，我等佩服。近來我對世界地理頗有心得，可否借先生地球儀一觀？」

佛朗聽我此言，不禁有些詫異，上下打量我一番，猶豫著把我們讓進屋內，自己從內室雙手捧出一個籃球大小的木球，固定在一個銀質底座上。

我仔細端詳這個所謂的地球儀。木球顯然被反覆摩挲，被盤得油光鋥亮，其中大致標註陸海形態，我能看出來的有歐洲、地中海、非洲大陸，阿拉伯半島、波斯灣、南亞次大陸，馬來半島、南海、中國大陸、還有大西洋、美洲部分地區。雖然和現代地球儀相比缺失了大量內容，大陸比例也相當幼稚，但就當時的地理知識而言，已然難能可貴。

我不禁對眼前的這位佛朗先生肅然起敬，進而說道：「先生能認知世界是個球體，而且標註了先生從歐洲一路走來的探索航跡，特別是又加上了近年來哥倫布發現的部分美洲大陸，實在令人欽佩。對於這個地球儀的未完成部分，我來補充給先生看。」

我指著地球儀已標註的圖形說道：「依先生標註，這裡是西班牙和葡萄牙，向西跨過大西洋是北美洲大陸。」

「正是！」佛朗有些激動了，看著我，期待著接下來的內容。

接著，我轉動地球儀，對著尚未標註的空白位置說：「先生請看，沿北美大陸南下一萬公里，繞過南美大陸，就可以進入太平洋，再由此向西北大約一萬八千公里，斜穿過赤道，就到達了我們這裡——漳州！地球全圖即是如此。」

只見佛朗，兩眼放光，臉色充血發紅，雙手顫抖著，逐一拂過我說的位置。他知道，這樣一來，在我談笑間，地球儀空白部分的主要內容已經完成了。

就在在吳子謙、陳彥等人看得目瞪口呆之中，我再決定給佛朗致命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