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承祜
「怎麼不看路呢?」
蘇辰被人搡了一下子,沒站穩往旁邊摔去。他餘光看見了自己踩到的這個人是個通身氣派的貴公子,踩人家腳上一塊泥,因此他本來能站穩也故意往地上倒。
這樣就不會叫賠或者挨打了吧。
哎,小孩子在古代生活真不容易,就跟一腳踏進處處是鋼鐵刺的荊棘叢里似的。
只是蘇辰沒有倒下去,那公子伸手把他扶住了,並不喜的看向剛才出言斥責的那家奴:「你現在脾氣倒比我還大了?」
家奴低下頭,後退一步不敢吭聲了。
公子這才蹲下來,打量了下蘇辰,道:「剛才沒推到你吧。」
蘇辰搖搖頭,又是一個好心人哎。
師父真的給他增運了吧。
噗---噗
不遠處是個雜技團,有表演噴火的,火光猛然騰起,將這一片兒都照亮了。
看著蘇辰,那貴家公子的面色忽然有些凝重起來。
蘇辰察覺異樣,小胳膊掙動,壓著氣息退出來,「多謝公子啦,我沒事兒。」
沒說完呢就小泥鰍似的,鑽進了人群了。
常海突然站起身來,震驚地看著小孩兒消失的地方,喊道:「章全,快,把那個孩子帶回來。」
章全不知道為什麼,但聽到自家爺的吩咐,立刻朝蘇辰消失的方向竄了過去。
這時一個少年晃晃悠悠的走過來,將手裡的兩根糖葫蘆分了一根給這人,看著章全突然竄了出去,笑道:「二叔,這奴才怎的了?」
常海下意識接過來糖葫蘆,但根本沒意識到這是吃的東西,指著那個方向道:「承,承祜。」
常海自小身體不好,此時說出這完整的兩個字,一下子就跟從水裡撈出來似的。
察岱臉上笑嘻嘻的神情也消失了,雙眼明亮又兇狠,「二叔,你沒有看錯嗎?」
怎麼可能看錯?
姐姐還在的時候,他和察岱經常跟著母親進宮,每隔一段時間不見,小小的承祜都會有所變化。
因此比著日日看著承祜的姐姐,他能看到的小侄子身上的特點更多。
常海說道:「那個孩子,眼睛和承祜幾乎一模一樣的,還有他們的耳朵邊,都有一顆紅痣。我看的清清楚楚、」
說著常海才反應過來,剛才那個孩子必定是承祜,一隻手裡緊緊抓著糖葫蘆就追著跑過去。
「二叔,等等我。」察岱也跟個兔子似的追上去。
蘇辰根本沒有來得及跑太遠,就被剛才那個囂張的家奴提著衣領抓了回來。
「你等著的,我家二爺有什麼好歹、」
「狗奴才」。
察岱看見這一幕,過來就一腳將章全踹到了一邊兒。
不管二叔有沒有看錯,只跟表弟幾分像的人,也不能叫這奴才欺負了。
蘇辰都愣了,咋回事兒?
察岱這才正視沒他高一個頭的小孩兒,瞬間眼眶子就紅了,猛地把小孩兒抱到懷裡,趁機扒拉著耳朵一瞧。
那耳垂後面,就是一棵紅痣,和承祜一模一樣的。
「表弟啊。」察岱喊著,眼睛里就滾出大顆大顆的淚珠。
他表弟,又活了。
常海氣喘吁吁的追過來,扯開察岱,把被憋得臉通紅的小外甥拽出來,同時目光在四周看了看,對察岱道:「別哭了,快回家。」
兩人出來玩是察岱鼓動的,不過他還算有分寸,知道二叔身體不好,是讓人準備了馬車出來的。
等在天橋這邊的車夫看見自家二爺和世子爺突然急匆匆回來,還以為有什麼事呢。
別是被其他什麼人家人多勢眾的欺負了吧。
咱們一等
公的府上,還有小太子在後面,誰家不長眼的。
擼了袖子就要上前,走近一瞧,才發現世子爺外衣開著,裡面裹著一個睜著眼睛乖乖悄悄不說話的小孩。
怎麼是搶了別人家的孩子?
「快趕車,回府。」常海安撫地拍了拍承祜的額頭。
車夫趕緊就去牽馬車,二爺和世子爺真是搶了別人家的孩子!
上了馬車,一直都裝作很鎮定的蘇辰,鎮定地問道:「你們認識我?」
車裡有琉璃燈,常海、察岱能更清楚地看清小孩兒的模樣,即便那張小臉兒上泥污塊塊的,但他們認得出來,認得清楚。
這個小孩兒,就是承祜。
察岱心裡有著懷疑,小表弟三年前就死了,那這個小表弟又是怎麼出現的?
常海卻知道的多些,姐姐的身體一直不好,不僅是小外甥早夭,還有一個原因是,小外甥愣是在皇陵里丟了。
死不見屍。
當娘的心裡怎能不痛?
但常海萬萬沒想到,小外甥還活著呀。
姐姐若是知道了,不知道該怎麼高興呢。
想著,常海抬手擦了擦眼睛,開口,嗓子啞的不行:「你連小舅舅都不認識了?」
蘇辰真不知道什麼,他先前一睜眼看見的就是師父。難道說,自己還不是胎穿,而是半路撿了別人的殼子了?
蘇辰心裡有些不舒服,有點愧疚還有點心虛。
他在面前兩人的臉上看了看,只見這兩人的眼珠都亮得跟電燈泡似的,再次虛了虛,縮著小脖子搖搖頭,「不認得了。」
常海也不傷心也不惱,說道:「三年前你還小著呢,不記得也是常事。」
看向旁邊的侄子尋求肯定。
察岱連連點頭:「對的對的。承祜,我叫察岱,是你表哥。」
承祜?
自己原來的名字叫承祜嗎?
蘇辰有些放心,不是歷史名人,不過師父說他身上有龍氣,那應該是皇家偏支的吧。
康熙年間最有名的大事就是九龍奪嫡了,天知道師父說他身上有龍氣的時候,蘇辰自己在心裡演繹了多少宮斗大戲。
好在,那些應該都和他沒關係。
赫舍里家族聚居在德勝門這邊,皇后赫舍里氏的父親,索尼的長子,一等公噶布喇府上,噶布喇剛從宮裡回來,老妻正絮絮叨叨地問小太子的事兒。
「這也不是春秋時節,怎麼就風寒了?」
噶布喇端著杯茶喝了口,道:「沒什麼大事,皇上親自在照顧呢。」
老夫人靠坐在椅子上,臉上的皺紋比前兩年密集很多,「皇上再細心,還是沒有做娘的知道冷熱。」
「別瞎說」,噶布喇斥了一句。
老夫人對皇家怨氣很深,在外面不敢表現出來,在家裡就有些憋不住,道:「當初承祜也是一場風寒、我總覺得宮裡那些女人有動手的,尤其是那個馬佳氏。」
馬佳氏是眾多嬪妃中最得皇上心的,這些年來肚皮鼓了一次又一次,可從第一個開始,那些孩子都沒養住。
當年,她和自家女兒是有齟齬的,還鬧到了皇上跟前。
原因么,是馬佳氏懷疑她的兒子一個個夭折,乃是自家女兒身為中宮,不願意看到先承祜所出的皇子之故。
到現在呢,赫舍里老夫人也懷疑,自己大外孫當初早殤,就是馬佳氏那個亂咬的女人動的手。
他們家只有保成一個外孫了,可不能再出意外。
噶布喇說道:「保成想你了,明兒你進宮去,這些話不許跟孩子胡說。」
赫舍里老夫人嗯了聲,「還用你交代。」
外面突然傳來嘈亂的聲音,老夫人心裡
咕咚咕咚的,站起來問道:「外面鬧什麼呢?」
一個丫鬟掀著帘子,向裡面道:「老太爺,老夫人,二爺和大少爺帶了個孩子回來。」
不是出去玩了嗎?
老夫人一向疼愛身體病弱的二兒子,今兒個大孫子要和他二叔去天橋看把戲,她許了的。
走前叮囑他們多帶侍衛,下人卻回說他們只帶了個章全去。
老夫人心裡一直記掛著呢。
拿了龍頭拐杖,起身沒走兩步,就看到大孫子察岱牽著的,一個五六歲左右的孩子。
老夫人愣怔地看著孩子一會兒,意識到什麼,過量的喜悅衝到腦門兒,直接後仰暈了過去。
噶布喇一面扶住老妻,一面顫巍巍伸手向蘇辰,眼睛卻是看著二兒子和大孫子,不確定問道:「承祜?」
常海趕忙吩咐下人將老母扶到床上,在一邊摻住老父親,點頭道:「爹,如果沒有什麼意外,就是承祜。」
意外,什麼意外?
對了對了,當初外孫的屍體,就是被白蓮教偷出去的,這小孩兒可能是白蓮教的人照著自家外孫找的。
想到這個可能,噶布喇一下子轉過頭來,拉過察岱牽著的小孩兒,到面前細細打量。
他見外孫的次數,不如老妻多的,但是那孩子是他頭一個外孫,自然不可能生疏。
怎麼看,這都是張大了些的承祜啊。
噶布喇也終於承受不住,咕咚往旁邊一倒。
老太爺和老夫人齊齊的暈了,府上的下人嚇一跳,常海站出來主事,一面派人去叫大哥回來,一面派人去請太醫。
蘇辰老實地站在不礙事的地方,怎麼好像自己的出現不太好呢,把人家一家折騰成這樣。
「承祜?」察岱看到站在一個柱子旁的表弟,快步過去又把他牽著,「你別怕,瑪法瑪姆是太高興了。」
蘇辰哦一聲,問道:「我真是你家的孩子?」
察岱看著表弟這一身穿著就心疼,「你不是我家的,你是那裡的。」
他的手往上指了指。
蘇辰明白這意思,是說皇宮、天家。
難道自己不是旁枝的?
察岱又道:「你餓嗎?我讓人給你準備吃的。」
「再準備些熱水,」察岱的父親常泰急匆匆的進來了,大致情況家裡的心腹在路上已經說了,常泰心口也充滿著喜悅、不敢置信,「叫大阿哥去洗個澡,再換身衣服。」
大阿哥?
蘇辰忍不住掏了下耳朵,難道自己是清穿劇中的那個背景板大阿哥胤褆?
根據他的歷史知識,胤褆的外家是納蘭家。
好像剛才進來的時候,外面看到的匾額上不是納蘭府呢。
「好,好孩子。」常泰蹲下來,再三確認面前這小孩兒,一個三十幾歲的大男人,眼眶子也紅了。
「快帶下去洗洗,換身衣服。」
至於孩子這兩年的遭遇,等安頓下來在慢慢兒問不遲。
到目前為止,蘇辰最信任的就是眼神最清澈的察岱,有人聽吩咐上前,他就用依賴的眼神看向察岱。
察岱一瞬間胸口豪氣干雲,道:「承祜別怕,表哥陪著你。」
常泰哭笑不得,不過傻兒子這樣也挺好,以後能護著承祜。
去年臘月十三,保成已經在太和殿接受冊封,成為大清國的皇太子。而臘月十三這個日子,正好是承祜的生辰。
皇上心裡還記掛著承祜這個兒子,別管承祜這兩年在外面經歷了什麼,是被什麼樣的人在教養著,他以後還是皇上最疼愛的那個孩子。
只是本該屬於他的太子之位,卻也不要想了。
常泰嘆氣,為承祜這孩子的
未來。
但不管怎麼樣,他們都得把孩子給皇上送過去。
「老爺,老太爺醒來了。」
下人過來通報,常泰趕緊去內室。
老夫人還沒醒,不過太醫已經施了針,說是一會兒就能醒。
常泰進來,讓管家送太醫出去,才和父親商議,怎麼把承祜送回去。
是進宮給皇上通個信兒讓皇上來府上見見孩子,還是直接帶著孩子進宮裡去。
噶布喇一生謹小慎微,當意識到這件天大的喜事可能會導致皇家不和時,怎麼都覺得為難。
「叫你二叔來,他如今在內閣,又深受皇上信任,應是比較了解皇上的,問問他的意見。」
這個二叔說的是索額圖,噶布喇原本有個嫡親的弟弟,小時候折了,原該老三的庶子索額圖就成了府里的二老爺。
更何況,現在的索額圖是赫舍里氏中流砥柱的人物,誰都會客氣地稱一聲二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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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額圖府上,正躺在榻上看一張單子的索額圖突然嗷了一聲,猛地坐起來,向跪在下面的大房府里管家問道:「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管家也是不可置信參雜著喜悅的,忙重複一遍道:「大少爺和二爺找到咱們大阿哥了,此刻正在府上,大老爺叫您過去,商議出個章程來。」
「你說的是誰?」索額圖那張充滿著威嚴的嚴肅面容,審視著地上的管家,「是康熙十一年,早夭的大阿哥承祜!」
管家點頭,「大老爺和老夫人都確認過了。」
索額圖噌一下站起來,拖上鞋就往外面走。
這,可不一定是個好事兒啊。
小太子的地位還沒穩固呢,承祜這個時候回來了?
誰知道回來的這個還是不是三年前的承祜?
不過從長遠來看的話,赫舍里家能有兩個皇家外孫,絕對有益無害。
從這邊府上到另一邊,索額圖已經在心裡把事兒想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