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一聽這話,劉氏又怔怔地坐了回去,扭頭看向了湛兮。
乾飯幹得正開心的湛兮:「大伯母看什麼,吃呀!」
瞧瞧這沒心沒肺的模樣,劉氏都被他哽了一下,她皺著眉,眼睜睜地看著那群人為首的向他們走了過來,其他人呼啦啦地朝偏房去了,怎麼看都不像是「請」去問話的模樣。
有些惴惴不安的劉氏,躊躇著開口:「金童子,這事兒……」
「既然姐姐都親口答應他們拿人了,那就讓他們拿人唄!」湛兮滿不在乎地說,說完,還給劉氏夾了一塊渾羊歿忽,「這道菜做的不錯,大伯母,你快吃啊。」
這渾羊歿忽可是一道工序複雜的麻煩菜。簡單形容的話就是準備好糯米、複雜的調料、還有肉料,以及一隻羊和一隻鵝,羊和鵝分別處理好,然後將調好料的糯米拌肉飯塞進鵝的肚子里,再把鵝塞進羊的肚子里,然後去烤羊,等羊烤好了,再把鵝掏出來,讓鵝就著糯米拌肉飯一塊兒切塊裝盤。
湛兮當年就被自家師父安排去搗鼓過不少修真界八百八十道美食什麼的,實話實說,他自詡廚藝還不錯,對渾羊歿忽這類菜品的評價就是——毫無意義的大費周章。
這道菜好吃,那是因為調配好的糯米拌肉飯味道不錯,和隔著羊去烤鵝的關係不大,要按湛兮說,還不如直接去烤鵝或者烤羊呢。
但是不以為然歸不以為然,這是劉氏的心意,他還能怎麼著?這菜也不是天天吃,弄都弄了,吃就是了。
劉氏聽著偏房傳來明顯的慘叫聲,當真是沒滋沒味的,而且尚宮局派來的女官還杵在他們面前,板板正正地行禮。
彷彿是發現劉氏的臉色不太好看,女官眼神示意了一下,沒一會兒,偏房就沒了桂嬤嬤的叫喚聲,估摸著是讓人堵住了嘴。
劉氏的心腹小心翼翼地湊了過來,問湛兮說:「小少爺,桂嬤嬤剛剛哭著喊著非要見您一面,您是否要見她一見?」
「不見,」湛兮一口否決,「我吃飯呢,沒空。」
******
在當今天下數一數二的幾條金大腿面前都很有幾分臉面的桂嬤嬤,就這樣被拖走了。
劉氏糾結了一下,回過神后,也就不再提這人的名字了。
她嫁給曹子平后,曹子平后宅乾淨,沒什麼勾心鬥角,但劉氏不是蠢人。
桂嬤嬤這等地位,遠比一般六七品的官員都要有臉面,哪怕她作作妖,只要別太過分,誰也不能拿她怎麼樣,可今兒個是宮裡大張旗鼓來拿人,還是過了貴妃娘娘的明面的,就連桂嬤嬤奶大的金童子,都對此冷漠以對,那劉氏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桂嬤嬤定是觸犯了貴妃娘娘的底線了!
想通這些關竅后,劉氏便跟個沒事人似的,招呼湛兮趕緊趁熱吃別的菜,這個好吃,那個也好吃。
湛兮沒怎麼回應,不過他好養活也不挑剔,劉氏給夾什麼菜,他就吃什麼菜,來者不拒。
見少年郎毫無陰霾、一心乾飯的模樣,劉氏心中也暗暗鬆了一口氣。
雖說她這大伯母是管不到金童子身上去的,但讓她眼睜睜地看著這孩子被帶歪,她也是真的做不到,她倒是不後悔告訴宮中的貴妃金童子被帶去逛花樓的事情……
但她心裡邊到底是有些沒底氣的,實在憂心金童子會埋怨她,更怕他不肯消氣,她這輩子一眼就到頭了,也沒什麼指望,唯一的念想,便是曹氏這姐弟兩兒都好好的,撐起曹氏的門楣。
不過看湛兮這幅吃好喝好,心無齟齬的模樣,劉氏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更加欣慰了,雖說金童子這兩年脾性似乎是變了些,但他終歸是好的,對家裡人是不記仇的。
劉氏全程都沒怎麼吃,就滿心滿眼都是歡喜和欣慰地看著湛兮乾飯,還好湛兮並非常人,生生把這一桌子菜全吃下去了,一點兒都沒浪費,就是有點撐。
湛兮摸了摸自己圓滾滾的肚子,說:「大伯娘,咱家目前就咱兩一塊兒吃飯,以後就不用弄那麼多菜了。」
劉氏好笑地看著他這肚子,打趣道:「人家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我原先還不信呢,小子能吃,又能吃多少呢?沒想到今日……我看我是不得不信咯。」
她這話說的,旁邊伺候的得臉的姑姑和大丫鬟們都嘻嘻笑了起來,空氣里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湛兮也不在意她們拿他打趣,正好外邊丫鬟通傳,說是他讓洗乾淨的獅子狗已經擦乾了毛,就在外邊求見呢。
劉氏有些驚訝:「獅子狗?這似乎不是本地的品種。」
湛兮讓人把狗抱進來,然後接過乖巧溫順的狗子,往劉氏的懷裡一放,嘿嘿笑道:「這是我專門給大伯母您搶來的!以後就讓它陪您玩兒!」
劉氏把這狗抱了個滿懷,正稀罕地摸著它身上那格外飄逸柔順的毛髮呢,又被湛兮話里的意思嚇了一跳:「搶來的?!」
湛兮得意洋洋地點頭:「沒錯!這獅子狗是王意如那傢伙送給太子,我又從太子手裡搶到的!現在我把狗子送給了您,怎麼樣,您感動壞了吧?」
劉氏:「……」
我懷裡的是個什麼?是狗子嗎?
哦不,狗子怎麼會這麼燙手呢!?
這其實是個長成狗子模樣的山芋吧!?是的吧?
******
湛兮把劉氏嚇唬了一通,笑嘻嘻地留下一句「沒事,我搶到了就是我的,現在我說送給您了,那它就是您的了,您好好養著吧!」就跑路了。
劉氏抱著溫順的狗子,丟也不是,不丟也不是:「……」
又聽到在院子相隔的那道月亮門那邊,遠遠地傳來了少年郎響亮的聲音——
「哦對了大伯母,三日後我還帶它回一趟宮裡,不過您放心,這狗子說是給您的,就是您的啦,我只是進宮一趟,順便讓馭獸師過來給您說一說怎麼養好這狗子,那我回去了,您早點歇息啊!」
劉氏:「……」
狗子乖巧地窩在她懷裡,她心裡五味雜陳,複雜得很,手無知無覺地開始摸狗。
陪了她大半輩子的容嬤嬤見狀,便笑著寬慰道:「瞧這狗,長得真不是一般的神俊,小少爺專門給您送的,那就是念著您的好呢!閑暇時候您無心女紅什麼的,這狗也能陪您解解悶。」
劉氏當然知道這是金童子那孩子心裡記掛她呢,她倒是覺得寬慰欣喜,甚至感動得有些想要落淚,但是……
見劉氏臉上遲疑猶豫的神色,容嬤嬤繼續說:「雖說是來的巧了一些。但您也甭管狗是誰買的,小少爺又是怎麼弄來的狗,只記掛狗是小少爺送的就行了。」
這事兒就算是鬧到聖人面前去,結局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而且很多事情,不是劉氏這個寡婦能插得上手的,就比如這個名貴的獅子狗,國舅爺給了,她收著就是,最多便是多和貴妃娘娘通通氣罷了。
******
湛兮回到自個兒的院子的時候,剛一過院門,就見一道肥胖的黑影沖他撲了過來。
「幹嘛呢幹嘛呢?」湛兮手疾眼快地把貓咪牌抱臉蟲抓住。
但狸花貓老虎並沒有因為被湛兮捏住了命運的後頸肉就安分下來,它反而就著湛兮的姿勢,拉長了脖子,鼻子翕動,似乎在聞他身上的味道。
湛兮被它整笑了:「咋回事啊你,你以為你在抓姦呢?」
笑過後,他也不嫌棄,把貓抱在了懷裡,隨手給它順了順毛,又去撓它的下巴,霸道小母貓被這一通精妙的手法伺候下來,就癱著露出肚皮咕嚕咕嚕了。
明眼人都能瞧出來,湛兮的心情不錯。
某些人便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時機,於是乎,一個小廝湊近了湛兮,小心翼翼地說道:「國舅爺,下午的時候,張少爺來過了,不過您那會進宮去了,就沒見著。他讓小的給您道個歉,明日的郊遊,他有事去不了了。」
張少爺,張運禮,禮部侍郎那不成器的排行為三的龜孫子,原身曹睿之的狐朋狗友之一,也是原劇情里嘲笑小母貓,害它被亂棍打死的罪魁禍首,更是這次做主帶原身去逛花樓,害得原身被曹貴妃專門叫進宮去訓斥一頓的始作俑者。
這傢伙從前所有的行事,落湛兮眼裡,只剩下三個字——攪屎棍。
至於為什麼明天約好「郊遊」他來不了嘛,很簡單,張運禮鐵釘是被家法伺候了,此刻恐怕在床上躺著哎呦哎喲呢。
這時候在湛兮的面前提起這些狐朋狗友,確定不是不懷好意?要知道,管家可都沒敢提一句呢。
看那小廝點頭哈腰地等著回應,湛兮笑眯眯地說:「你說張三啊?我都忘記了和他明天有約呢,你倒是記得挺牢的。」
末了,湛兮又笑著問:「你怎麼還在啊?」
小廝不懂湛兮在說什麼:「啊?什麼?」
這小廝還沒明白過來呢,就見湛兮瞬間冷了臉,揚了揚手,招呼其他人:「愣著做什麼,還不快把這吃裡扒外的狗東西給我拿下!」
反應極快的其他小廝火速上前,按倒了這傢伙,等候湛兮的指示,湛兮擺了擺手:「送管家那兒去,讓管家問問大伯母的意思。」
雖說他身邊的人都經過了曹貴妃的眼,但如今是將軍府的事,劉氏又是當家主母,這點小事,交給她就得了。
就在這時,不怎麼愛粘人的狸花貓老虎,趁著湛兮沒留意,一把跳開了,湛兮見懷裡空了也不在意,在貓貓跑路前對它說道:「老虎,三日後要不要我帶你進宮見見另一隻老虎啊?」
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的老虎回應了一個「喵」,身影就消失在黑暗中。
湛兮剛處置了一個小廝,其他小廝都戰戰兢兢的,他看著無趣,招手讓一個眼熟的小丫鬟過來。
小丫鬟畢恭畢敬地行禮。
「我記得你姓石,家裡人就住在附近是吧?」
京郊附近挺多村子的,湛兮從原主記憶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了一個石家村,這姑娘應該就是石家村的。
果不其然,小丫鬟細聲細語地應了一句「是」。
湛兮滿意地點點頭:「那你們村子里肯定有狗吧?明日我讓管家安排,派人送你回去一趟,你去給我挑兩隻小奶狗回來,你們村子沒有,就去問問隔壁村子。」
小丫鬟聽了這吩咐,實在是有點兒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方才國舅爺不才有一條極品獅子狗嗎?怎麼還瞧得上她們村子里的土狗?
湛兮也沒有要給她解惑的意思,就問一句:「這事兒你能做好吧?」
那哪能說不行呢?小丫鬟恭恭敬敬地應下了這件事。
湛兮滿意了,三日後的事情有交代了,也是時候洗洗睡了。
不過他是滿意去睡了,這個點卻還有人是睡不著的。
紫微城內,太極宮立政殿。
寢宮內燈火通明,揣手立於兩端的宮女太監恍若假人一般無聲無息。
桂嬤嬤狼狽地趴伏在地上,極度的恐懼讓她連求饒的話都說不出,煞白的嘴唇不斷地顫抖著。
只聽得上首,傳來一聲幽幽的嘆息——
「桂嬤嬤,從謝家到曹家,從曹家到皇宮……本宮的母親和本宮,可是一直都待你不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