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果籃里的水果散了一地,沈言彎腰在地上撿,邊撿邊看朱寧波的臉色。
朱寧波臉色慘白,如喪考妣,看樣子比他那個時候發現自己是趙林蘇的幻想對象時慘多了。
落在地上的蘋果磕碎了一塊,濺出許多汁水,趙林蘇把蘋果撿起扔到沈言提著的籃子里,「我進去拿拖把。」
「去吧。」沈言小聲道。
看樣子,剛才那一幕對朱寧波的打擊不小。
就是不知道是對嚴肅師長形象的幻滅,還是因為別的。
其實沈言倒還好,畢竟見多了幻想同性的男人。
說起來在他身邊幻想同性的男人當中,梁客青是唯一一個幻想和現實完全一致的人。
讓沈言也突然有了「原來他身邊真的有男同啊他的超能力終於有點可靠度」的實感。
還是有點小衝擊的。
沈言提著滿目瘡痍的果籃過去拍了下朱寧波的背,「波兒?」
朱寧波雙眼獃滯,魂從嘴裡飛了出來,被沈言一拍就軟綿綿滴溜溜地轉了一圈。
沈言:「……」哥們,有點誇張了哈。
趙林蘇拎著拖把出來,指揮道:「把人叉進去。」
沈言默默架起朱寧波的胳膊把人扶進了屋送到沙發上坐下。
朱寧波整個人脫力一樣直接躺了下去,腳還抽了一下,活像中了一槍。
沈言搖了搖頭,從果籃里拿了根香蕉。
還好,香蕉沒摔爛。
趙林蘇提著拖把進來,沈言吃完了香蕉正在削那個摔爛的蘋果。
「人還好嗎?」趙林蘇道。
「你說呢?」
沈言終於有機會把這三個字反擊回去,他的心情卻並不輕鬆。
顯而易見,梁客青是個貨真價值的男同。
還是個堂而皇之完全不掩飾的男同。
該不會趙林蘇是受了梁客青的影響吧?
視線悄然跟隨著把拖把放回陽台的背影,沈言又搖了搖頭,在他的認知里,趙林蘇不是那種隨便會受別人影響的人。
不過剛才趙林蘇的態度也太鎮定了!
就算是他,剛剛也被嚇了一大跳。
主要是那個畫面的衝擊感。
男人——摟著個男人。
那個畫面大概也就零點一秒,但它依然深深地刻在了沈言的腦海中。
其實男的和男的摟摟抱抱也很常見,籃球打嗨了下場時,沈言也會經常和人勾肩搭背相偎相依地走上好一段路。
但是完全不同。
那種黏糊的、出格的親密程度和奇特的氛圍,和普通的同性接觸有著天壤之別。
很容易讓人產生聯想。
沈言打了個激靈,狠狠啃了幾口蘋果。
聯想?聯想個屁!
趙林蘇放好拖把從陽台進來的時候,沈言正叼著蘋果猛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
「至於嗎?」趙林蘇淡淡道。
沈言嘴裡叼著蘋果說不出話,跟趙林蘇對視一眼之後,才慢慢停下了動作,拿出嘴裡的蘋果又咬了一口,「呃,還好。」
看上去很尷尬,也很勉強。
「怎麼樣,用打120嗎?」趙林蘇揚了揚下巴。
朱寧波四肢癱軟地躺在沙發上,顯然是還沒緩過神。
「算了,」沈言瞟了朱寧波一眼,「直接火化吧。」
朱寧波依舊是毫無反應。
沈言沒想到朱寧波的反應會這麼大。
不管是被男同嚇暈還是……那個啥,都不至於這樣一副快死了的樣子吧?
沈言吃完了蘋果,叫上趙林蘇去廚房說話。
「梁教經常這樣嗎?」沈言壓低聲音道。
趙林蘇手掌反扶著料理台,「怎樣?」
「就那樣啊。」
沈言頭往斜甩,眼皮也跟著亂眨,暗示拉滿。
趙林蘇笑了笑,「不懂。」
沈言:「……」故意的是吧?
廚房裡陡然安靜下來,氣氛一瞬間有些凝滯。
沈言扭頭,「你既然知道梁教的情況,來之前為什麼不跟我們說一聲?也好有個心理準備啊。」
「需要嗎?」
「無論他是不是gay,好像都不影響師生關係吧?」
趙林蘇說的當然沒錯,但是朱寧波——好吧,沈言在心中承認:他懷疑朱寧波根本就是暗戀梁客青!
主要朱寧波這個人實在太藏不住事了。
以前他是沒往那方面想。
一旦思想上了軌道,那火車立刻就嗚嗚地鳴笛了。
朱寧波只要上樑客青的課之前就會特別緊張,說他是單純地怕梁客青吧,他每次還都特地打扮一番。
每一次,每一次朱寧波都會穿一身新衣服新褲子新鞋子去上樑客青的課!
就連今天也是,一身新。
雖然在沈言眼裡這些裝扮都毫無區別,但的確是這樣。
而且沈言還發現每當梁客青冷言冷語地批評朱寧波時,朱寧波的表情看似羞愧,坐下之後眼中的光芒又似乎有些暗暗高興。
總之,破綻真的太多了。
如果說前幾天沈言還只是懷疑,朱寧波最近這一系列的操作簡直就是在不打自招。
沈言轉身擰開水龍頭洗手,「算了,反正都這樣了。」
沈言走出廚房去招魂。
趙林蘇仍靠在料理台上,目光投向廳內。
沈言把朱寧波拉了起來,把個大塊頭毫不避諱地摟進懷裡安慰。
朱寧波哭了。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朱寧波哭得卻是很不值錢。
沈言嘴角抽搐,「好了好了,別太難過了。」
朱寧波邊哭邊叫沈言的名字,搞得活像是沈言把他給糟蹋了。
沈言邊發毛邊拍他的肩膀,「多大點事,波兒,看開點。」
朱寧波顯然是看不開,哭了一會兒從沈言的懷裡鑽出去,抱著頭開始自助哭泣。
沈言也沒什麼太多安慰人的經驗,一時之間手忙腳亂地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肩膀上被輕拍了一下,沈言抬起頭。
「讓他一個人靜會兒。」
兩人來到了陽台。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小區里零零星星地亮起了燈,晚風同樣很清爽,沈言有點煩悶地捋了下頭髮,回頭又看了一眼客廳。
客廳里朱寧波佝僂著背,哭得不住地打顫發抖。
沈言沒見過朱寧波這樣,心中不由有些唏噓,轉過臉,視線從趙林蘇身上一掠而過,沈言心臟猛地一跳。
「在想什麼?」趙林蘇忽然道。
沈言一緊張,呼吸屏了一瞬,「你看出來沒?」
趙林蘇雙臂交疊地搭在陽台上,這回他沒故意逗沈言了,「瞎子都該看出來了。」
沈言也把手臂壓在了陽台上,「怎麼辦?」
「能怎麼辦,」趙林蘇輕描淡寫道,「朱寧波沒機會的。」
沈言驚訝道:「為什麼?」
「你剛才不是問我梁教是不是經常那樣嗎?」
趙林蘇轉過臉對沈言笑了笑,「是的。」
「而且每次帶回家的對象都不是同一個。」
沈言瞠目結舌。
「親眼看到也好,」趙林蘇的語氣依舊很淡然,「快刀斬亂麻,能死心得徹底一點。」
沈言聽了這話,心情有點複雜。
「所以你早就看出來朱寧波對梁教……」
「嗯。」
趙林蘇望著樹頂,語氣淡淡,「你以為都像你一樣,那麼遲鈍。」
「……」
沈言轉過了臉,讓晚風吹過他的發間。
不知道是不是又是他想多了,他總覺得趙林蘇這一句好像話裡有話。
足足半個小時之後,朱寧波終於緩過勁了,跟沈言和趙林蘇又是道歉又是感謝的語無倫次地說了一通。
沈言也不多說什麼了,現在說什麼都是往朱寧波傷口上撒鹽。
趙林蘇先送朱寧波去了地鐵站,隨後又送沈言回去。
車裡很安靜,沈言扶著臉,心中不知道為什麼,有點揪揪的。
「梁教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自請停職的嗎?」
「應該不是。」
趙林蘇轉動方向盤,「他的性向在學校高層不是秘密。」
「……好吧。」
又是他想多了。
沈言拉了下安全帶,視線在車裡亂轉了兩圈,試探道:「你好像對梁教這個事情接受挺良好的?」
「不然呢?」趙林蘇道,「租金押一付三,退租賠錢。」
「……」
沈言撓了下頭髮,繼續嘗試把話題往那個方向帶。
「今天朱寧波哭得挺慘的。」
「我是真沒想到他對梁教……呵呵……」
趙林蘇沒接話。
沈言餘光瞟過去,車窗外霓虹閃爍,絢爛而又快速地滑過趙林蘇的臉。
「其實我覺得性取向什麼的,真的無所謂,不管怎麼樣,波兒還是我們的好兄弟,對吧?」
長眉微微上挑,如刻眉眼不偏不倚地直視著前方,一點繚亂的寂靜后,趙林蘇作出了回答。
「嗯。」
沈言下了車,對著趙林蘇的車屁股揮手,把手放下,他又忍不住嘆了口氣。
今晚朱寧波哭得那麼撕心裂肺,搞得他心情都有點怪怪的。
他記得他那個時候失戀也沒哭成那樣啊,也就跟趙林蘇吃了頓燒烤,喝了兩杯啤酒訴訴苦,很慘的是他好像喝了兩杯就醉了,該不會醉了以後他也像朱寧波那樣發大瘋了吧?
不會的,應該不可能,如果他真那麼失態,他打賭趙林蘇一定會錄像取證然後嘲他到死。
他的情況和朱寧波不一樣。
趙林蘇的情況應該也和朱寧波不一樣吧?
跟錯落百出的朱寧波相比,趙林蘇簡直可以算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沈言拉了下包帶,轉身向小區內走去。
大概是前一天哭得太過,第二天周一朱寧波給沈言發了信息,說他要請幾天假,今天開始就先不去上課了。
【sy:好,上完課我傳課堂筆記給你。】
【定風波:謝謝。】
【定風波:沈言,謝謝你。】
兩遍謝謝的含義顯然不同,沈言又回了條微信過去。
【sy:客氣什麼,大家都是兄弟。】
餘光掃到靠近的黑色suv,沈言連忙揮了揮手,車輛停靠在他身邊,沈言拉開車門上車,「今天吃飯糰。」
「隨便。」
關上車門,把兩個人的早餐分開,沈言把其中一份放在扶手箱上,趙林蘇轉臉過來,視線交匯,沈言怔了一瞬,隨即露出了難以掩飾的驚訝表情。
「怎麼了?」趙林蘇道。
沈言把微張的嘴閉上,然後才道:「沒什麼。」
趙林蘇沒管他了,嘴裡咬著飯糰開車。
沈言拿著自己那份早飯獃獃地看著前面。
熟悉的沿路風景撲面而來,沈言扭頭又看了一眼趙林蘇。
空的。
今天趙林蘇頭上是空的。
乾乾淨淨,沒有【沈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