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不得
離愁等人在喚醒安婧后,便立馬帶著人馬不停蹄地往萬毒堀趕去了。
人手並沒有很多,加上離愁自己,其他也不過四人,分別是慕傾嫣、月兒、安婧、壹。
離愁、安婧二人騎的都是快馬,馬車是留給不會騎馬的慕傾嫣主僕坐的,給她們駕車的是壹。
有馬車跟隨,無疑是會耽誤稍稍時間的,只不過慕傾嫣會玄黃之術,她的重要性是不容置疑,畢竟誰也不知道在萬毒堀里會發生什麼,所以她們主僕乘坐馬車一同前往,誰都沒有意見。
只不過,令人感到意外的是,他們幾人剛策馬飛輿出慕容府,便遇上了在慕容府門口攔路的婁嵐族少女花朝主僕,充當攔路虎不說,還硬是要求他們把她給捎上。
說到這攔路虎之一——花朝大小姐,她在聽到安樂的傳言后,心裡自然是著急的,畢竟那明媚動人的少年郎可是她心裡認定了的夫婿,聽到他犯事兒被送去萬毒堀受罰,她心裡如何捨得?
於是,她在聽到消息后,便立刻馬不停蹄地過來慕容府大門口侯著,打算求見慕容家主,欲為安樂求情。
只是她哪裡想到慕容老太太有著自己的一番計劃,並且在安樂一出門之際,便早早運作起來了。
所以此時此刻,老太太哪裡有時間去會見這花家小姑娘,別說這時沒空理會她,放著是平時,老太太也不是說能見便能見的。
花朝百般無奈,眼看著慕容府大門口許多人進進又出出,唯獨她被攔在門口不得入內,心裡說不煩悶,那是不可能的。
她守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才看到慕容府出來幾個眼熟的人,首當其衝的,便是那日在慕容府練武場內看到的白衣清冷姑娘以及那位瞅著就不太正經的年青道長。
所以她心裡一急,連忙帶著自己的侍女水兒馳馬衝過去攔路了。
「你……你們可是要去那萬毒堀?若是要去,帶我一起去可好。」眼瞅人家一臉焦色急得要死了,她還要去攔住人家的去路,花朝心裡其實也是不太好意思的,但是她心想這些人八成也是要去那萬毒堀救人的,她可不能錯過。
她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畢竟,那萬毒堀她自己又不敢去……
萬毒堀的存在,即便是在婁嵐族人眼裡,也是十分讓人忌憚的,不說那是流放罪人的地方,名聲不好聽,單是那有去無回的種種例子,就知道裡面到底有多兇險了,是絕對足夠令任何人都心生畏懼的存在。
花朝方才看到慕容府出來眼熟的人後,她這心裡一發狠,便打定了主意,要跟隨這一伙人一同前往萬毒堀。
這可把她貼身侍女水兒給嚇壞了。
我的姑奶奶哎!您不是說來找慕容家主求情的嗎?!這咋又要去做那丟命的勾當了?
可惜她苦勸無果,眼看著自家小姐奮力甩著馬鞭往人家那白衣美人方向追趕去了。
她不敢怠慢,只能跟著自家這位大小姐去當一回那攔路虎了。
看到花朝的出現,說實話,安婧很是不高興,蒼白的臉色越發的難看了。
事實上,在沒看到花朝之前,她的臉色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因為她清楚知道安樂在她房門外苦跪了一宿,甚至連眼都沒有合過一下,她心疼也無法,那時候的她頭痛欲裂,根本不願安樂看到她狼狽不堪的模樣,這才不得不把那人關在門外,獨自承受著苦痛。
如果是尋常的病痛,安婧是絕對不至於如此的,只是那時那股熟悉的無力感,不知怎麼,她一下子便想到了自己在邢府的種種遭遇,聯想到自家外祖父對不死人秘籍的志在必得……
哪怕這可能只是尋常的疼痛,此時此刻,在安婧眼中也不可能尋常了。
痛,她不怕的。
她怕的是自己這異常,是不是會對安樂造成傷害。
活了這麼多年,她不是沒有見識過某些會令人發狂的藥物,在藥力發作之時,癲狂痛苦不說,甚至會六親不認,然後把身邊的人一個個抹殺掉的。
當時的她,並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也著了此道。
她不敢賭。
所以,她那時才強忍著身體不適,匆忙把門一關,把門死死拴上了!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那扇房門一關,竟是讓她與門外之人,天各一方。
萬毒堀有多遠,她不知道。
但是生與死的距離,她再清楚不過。
那個傻子當真以為她自己是什麼大羅金仙轉世不成?
為什麼總是不等她,便急匆匆一個人去攀那刀山,淌那火海呢?!
她的安樂啊……
她的安樂……
想到對方如今生死未卜。
又想到那扇門背後,那人曾滿懷失望與自責地離去。
安婧眼中噙著淚,緊緊攥著心口,心痛得無法呼吸。
……
從清醒過來,到被告知安樂與雅兒的事,安婧便擔心得不得了,她的心一直是緊張高懸著的,生怕安樂會遭遇什麼不測,真恨不得自己能馬上長出一雙翅膀飛到那人邊。
可惜,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哪怕身下這馬再駿,腳程再快,在安婧看來都是慢的。
明明情況已經如此危急了,可如今竟然還有人膽敢跑出來攔她的路!
安婧忿然看過去,發現對方竟然還是讓那人誤會自己吃飛醋,然後傻乎乎在自己門外跪了一宿的婁嵐族少女——
才第一次見面,便讓那小傻子那般作賤自己。
現時這婁嵐族少女在她面前,嘴巴一張一合在說什麼?
她們此行去救人,她還要她們把她捎上?
不過是才見一面,你有何資格擔心她?
就憑你……是『慕容家少家主未過門的妻子』?
想起昨日這婁嵐族少女介紹自己的『自稱』時的神采飛揚,眉里眼裡對安樂毫不掩飾的喜愛與志在必得……
安婧死死咬著唇,目光落在那婁嵐族少女身上,眸中殺意頓起。
那修羅場,殺氣騰騰的,在她旁邊的離愁真的很難感受不到。
離愁簡直絕望死了好么,他堂堂離愁大爺,竟然還要管這些女人們的爭風吃醋,而且人家爭的還不是他的風,吃的還不是他的醋。
儘管……他是一個斷袖,也不太需要女人為自己爭風吃醋。
總之,離愁還是暗罵了安樂一聲,連忙伸手把安婧出鞘半寸的劍硬推了回去,迭聲勸道:「別別別……婧丫頭,她愛跟便跟吧,咱們別管她,還是先去找小樂天為妙,你想想她與雅兒,是一個比一個菜,在那種狼虎之地,你指望她有本事好好獃多久啊?別咱們這一耽擱,她倆就雙雙嗝屁了……」事實上,這時他腰間的生死符鈴鐺還沒有絲毫動靜,說明安樂還是安全的,所以他也不是那麼擔心。
花朝主僕:「……」怎麼肥四,她們不過是想一起上路而已啊,她們才說一句話,對方那姑娘怎麼說拔劍便拔劍,慕容家少主的這位姐姐也太凶了吧,雖然對方長得很好看,想砍人的時候也很讓人賞心悅目就是了,可是也不能一言不合就想砍她們啊,她們做錯了什麼?攔個路而已,現在攔路的風險都這麼大了嗎?
「好。」安婧神色暗了下去。
離愁所說的,她又何嘗不明白。
她冷冷瞪了花朝主僕一眼。
然後繞過她們,揚鞭策馬迅速離去了。
離愁也不咸不淡地瞥了花朝主僕一下,眼神示意她們愛跟便跟,接著也策馬奔騰跟隨安婧離去了。
花朝:「……」這些人怎麼肥四,她怎麼感覺自己就那麼不受待見呢?她好歹也是婁嵐族三大世家之一的世家花家大小姐好嗎?!她不要面子的嗎!
算了,不管了,還是跟著他們去萬毒堀找慕容家少家主比較好。
想起練武場上那個如太陽般奪目的少年,一向潑辣慣了的花家大小姐眼神也不禁柔和了下來,臉頰微微泛紅。
那還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怦然心動的感覺,她忍不住把目光頻頻放到對方身上,而且越看越是滿意,那樣精緻漂亮的少年郎,眉眼帶著笑,舉手投足之間意氣風發,彷彿身上每處都是按著她的要求長的……
在清楚自己有成為對方的妻子的機會,她如何能不喜不自勝呢?
她知道,自己這對慕容家少家主是一見鍾情了。
如今得知對方落難,她又如何捨得撒手不管。
值得一提的是,現在對於慕容家少家主被罰的流言蜚語有很多,說法也迥異。
而她比較慘,聽到的小道消息,是慕容家少家主拒絕慕容家與花家這樁聯姻,才被盛怒的慕容家主罰去萬毒堀的……
初聽,她心裡真的很難過。
好像在那一刻,她對未來的憧憬與期待全都一點點地碎掉了。
她失落,可是更多的是不舍。
就算她不能成為對方的妻子,可那也不是少年郎屍骨腐爛在萬毒堀的理由啊!
你說那慕容家主怎麼就那麼狠心呢!不是說少年郎是慕容家如今唯一的少家主么?
花朝在聽到消息時,內心難受之際,更是替心中的少年郎感到痛心和深深的不值。
所以,她不顧自家爹爹的勸阻,執意跑來替安樂求情。
只是沒想到,她根本沒有得到見慕容家老太太的機會,倒是遇到要前去援助的少年郎的姐姐與同伴。
儘管,那白衣美人和年青道長都策馬先後走了。
花朝的貼身侍女還在內心掙扎,苦口婆心想再勸自家大小姐一下。
花朝遞給她一個威脅的眼神。
水兒這才無奈閉上了嘴。
這一幕,自然也落在後面馬車的人眼裡。
行程中多一個人還是兩個人,對壹來說完全沒影響,對他來說,此時此刻他的任務只是保護慕傾嫣主僕,以及把自家公子和雅兒姐安全帶回來而已。
所以在兩個攔路虎加盟下,他又憂心忡忡地駕馬車繼續趕路。
壹正專心致志地趕路。
不料,身後忽然傳來女人婉轉悠揚的一句問話。
是馬車裡的慕姑娘。
「方才,那是何人?」
明明聲音聽起來十分柔和悅耳,卻不知怎麼的,竟讓壹覺得幾分如芒刺背。
「回稟慕姑娘,方才那位是咱婁嵐族三大世家之一的花家大小姐,身邊那位……應該是她的貼身侍女。」壹遲疑了一下,畢竟他也常年不在族內,能認得的人也不是很多。
「可別又是你家公子的爛桃花吧?」這時,馬車內又傳來月兒忿忿不平的聲音。
「……」這話直懟得壹一時語噎,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這兩日都被自家父親囚禁在家,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給自家公子通風報信,哪裡知道這花家大小姐與自家公子有什麼事。
「月兒,不可無禮。」慕傾嫣蹙眉。
「小姐,奴婢哪裡無禮了,奴婢問的不過都是實話……」月兒挨了挨訓,頓時便如扎了針的氣球般泄氣了。
只是她還有些不服氣,很是替自家小姐不值,心裡簡直把安樂罵了個千百遍,心想那安公子臉上是長了鉤子么,怎麼就那麼能到處勾引人呢?!她家小姐長得也很好看啊,她怎麼就沒見自家小姐到處招蜂引蝶呢,所以都是那安公子不對!哼!
慕傾嫣又如何看不懂月兒臉上的不忿。
她嘆氣,無奈地看了她一眼:「月兒,你若是再這般針對安公子,不知道反省,我便只能讓人送你回慕家莊了,你上回做事衝動……她都沒與你計較,你怎麼還處處與她過不去呢?」她當初答應了安婧會好好管教月兒,自然也是不能食言的。
更重要的是,她不願月兒再對安樂犯下什麼錯事了……
上次,月兒心有不忿給人葯里放荼菇。
那……下次呢?
只要月兒一直心存芥蒂,於她自己,還是於安樂而言,終歸是不好的。
「別!小姐,奴婢不說就是了!您別趕奴婢回去,奴婢自小與您一起長大,離不開您的,奴婢要照顧您一輩子,奴婢不回慕家莊……」月兒一聽自家小姐要送自己回慕家莊,一下子便急眼了,眼淚說出來便出來了,兩眼淚汪汪好不可憐。
「小白已經不在了,若是小姐您再趕月兒走,小姐一個人得多孤單啊……奴婢知錯了,小姐您別趕我走,嗚嗚嗚嗚!」月兒抱著慕傾嫣哭了起來。
她是真心替自家小姐覺得難過,從前小白(自家小姐收養的白猴子)還在的時候,它還能逗逗自家小姐開心,可是小白後來被那方揚止打死了,再加上後面又發生了那麼多事,自家小姐好像一下子就沉寂了好多,說的話沒有以前多了,還常常一個人發獃。
她知道自家小姐喜歡安公子。
可是……
可是……
兩個女子又怎麼能夠在一起呢?!
月兒一邊無法接受自家小姐自毀前途去喜歡一個女子,卻又無法接受自家小姐這般作繭自縛難過的樣子。
她知道,自家芳華絕代的小姐不再快樂了。
彷彿從喜歡上那個人開始,自家小姐便失去了散發光芒萬丈的樣子。
自家小姐不知不覺走進了一個死胡同。
她愛而不得——
看著喜歡的人對著他人噓寒問暖,卻從未給過自己一個眼神。
這大概,便是這世上最難過的事情了吧。
儘管自家小姐還是對著她笑得那般明媚,可是她的笑意卻不再直達眼底了。
唯有在那安公子有事來找自家小姐時,自家小姐的眸色才會重新亮起來。
小姐啊……
我可憐的小姐……
您為何就連問起其他喜歡那安公子的女子,都如此的小心翼翼。
您是怕自己的心意會被他人察覺,會給她造成困擾么?
竟是除了奴婢,再也沒有其他人知曉您的這份心意么?
您不知道的是,您總是一個人看著她的背影,默默地站在原地等著她回頭。
在月兒眼中,您是何等的孤寂。
所以,月兒實在不捨得離開您啊!
月兒緊抱著自家小姐,哭得越發不能自已。
慕傾嫣並未察覺到月兒心底深深的擔憂,看她哭得分外傷心,只得壓下心底對那兩名婁嵐族少女的一絲在意,無奈地溫聲安撫著掛在自己身上的小丫鬟:「莫哭了……」
馬車外的壹一度尷尬,心想也沒覺得慕姑娘語氣有多重啊,這月兒姑娘怎麼還哭上了呢?
欸,真是女人心海底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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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也挺心疼慕傾嫣的,可是她終歸背負太多,沒辦法和其他人那樣瀟洒,想愛誰便愛誰。
百合無限好,只是不能生。
在她們自己看來,我說只是她們自己的看法啊。
二姐和安樂在一起,這倆人不能生,安家還有大哥四妹繼承香火;至於慕容家,安·獨苗苗·樂可能比較想讓自家舅舅生,畢竟慕容淵在她看來實在太直男了,離愁的愛了了無期。
若是慕傾嫣和安樂在一起,慕家就無後了,這是慕傾嫣的顧慮之一,就算她自己不在意,她家爺爺也不可能不在意。
她是慕家孤女,父母早逝,相依為命的爺爺又年邁體弱。
那麼大的一個家族重擔壓在她一個人身上,還得到處找線索回收當年被盜走的仙樂殘卷,不說拯救蒼生,若是有不死人亂世,身為仙樂的傳人,必須她去收拾爛攤子沒跑的了。
所以啊,她早就沒了飛蛾撲火的資格。
故而,從她喜歡上安樂的那一刻開始,她就輸了。
——求而不得,不可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