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西疆之亂（一）

長長的鐵路順著起伏不定的山勢蜿蜒而下，又攀著高峻的山麓凌空而起，如同一條無邊無際的鐵龍在天地間盡情地翱翔，其上的高鐵則如出鞘的利箭在鐵路上追風逐電。

陸劍意興闌珊地倚在高鐵的窗邊，往外張望著不斷後退的世界，心中不時回想起了三天前在梅城車站的那一幕。

說實話，他對自己的決定並不後悔。

既然上天已經註定讓他成為了為國獻身的那群人，那他便註定無法承載這種感情。

對他來說，放棄，也許是最好的保護。

隨著列車的前行，窗外的綠色越來越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愈發高大陡峭的山麓，但很快，山麓也越來越遠，遠到剩下的只有一望無垠的藍天與大地。

這裡，是西疆。

西疆作為華國的西端，深居內陸，距海遙遠，從沿海吹來的水汽到達這裡時早已所剩無幾，乾旱的氣候讓許多生物在這裡都難以生存。

偶爾地，窗外閃過一排排整齊劃一的人造樹林，又或是種植在一塊塊網格中的不知名綠植——這些可敬的華國人們紮根在這片荒漠上，經過數代人的努力，終於讓一片片弱小的綠色茁壯成長，成為阻擋荒漠前進侵蝕的一道道堅固防線！

人類在改造自然環境上所做的努力著實讓人驚嘆！

改造自然尚且如此，那改造人類自身呢？

陸劍不由地想到了眾神會。

是的，眾神會。

那個妄想通過科學手段改造人類自身以進化出擁有強大實力的眾神，並藉此抗衡怪獸與外星敵人的眾神會。

就在前天，江雨晴已經通過基亞洛證實了迪恩茲素的來源就是美菲拉斯。

所謂的迪恩茲素，是美菲拉斯在宇宙某個星球的怪獸體內提取的一種外星微生物，擁有激發細胞基因潛能並加速細胞變異的強大能力。

由迪恩茲素培育成長的變異體擁有極高的機體素質與適應能力，眾神會也曾因此使用它作為融合細胞的研究，但最終卻因為難以控制而放棄，後來不知道怎麼到了陳漢盛的手中。

如此一來，眾神會便與梅城的細胞怪獸災害沒有了實質性上的關聯，迪恩茲怪獸成為了外星生物入侵的典型，陳漢明也真就成了一個背鍋的人物。

「如果他還活著的話……」

這一瞬間，陸劍想到了陳漢明口中那些對肢體殘疾與器官衰竭的人們充滿希望的未來，以及因為自己而失去正常身體的父母。

陸劍腦海中的回憶一幀幀地閃過，最後定格在那枚染血的u盤上。

如陳漢明所說，u盤裡儲存的是他和他兄長畢生的所有研究成果，但除此之外，他們還在其中發現了一個特殊的文本。

那是陳漢明的日記。

十月十二日，晴

解除克隆體的休眠后，克隆體細胞的變異速度大大加快，在短短兩小時內表達了數種人類遠古爬行動物基因的性狀，甚至表現出了極大的攻擊性……我沒有辦法，只好殺了它。

十一月二日，多雲

天吶！我已經殺死兩個克隆體了，我的雙手在顫抖……哥，你為什麼要用自己的基因克隆出這些試驗體？

一月十九日，晴

哥，你留給我的難題太難了，比過去的任何一個都難……我正在著手聯繫江雨晴博士，希望她會有更好的辦法吧。

二月二十二日，雨

哥，江雨晴博士回應我了，同時我發現了一種能分解迪恩茲素的物質。如果江博士也無法解決你的問題，或許我可以幫你結束這場痛苦。

請你原諒我，原諒我的愚鈍，但我只能做到這個程度了。

日記的片段如同一卷膠片在陸劍的眼前慢慢地展開，與記憶中實驗室里的陳漢明融為一體，隨著列車的前進在群山之間漸行漸遠。

陸劍再次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將心中的惋惜與同情輕輕按下，從口袋裡拿出了正在響個不停的手機。

進入西疆后，他的手機便開始向他推送了好幾條當地的新聞。

喀市西部某地疑似出現巨大怪獸，所幸未造成人員傷亡。

西疆科特隊對喀市西部開展大規模偵察，並未發現巨型生物的蹤跡，特此闢謠，請各位市民不要恐慌。

陸劍點開第一條新聞，界面的最上方是一個只有不到三十秒的短視頻。

視頻的畫面十分模糊，但似乎並非是天氣原因所導致。恰恰相反，視頻中的天氣非常晴朗，畫面上方是一片藍得深邃的天幕，籠罩著一望無際的荒原。

荒原的盡頭，高低起伏的山丘就像一堵綿延不絕的巨牆，挺拔在這天地里，無聲無息地圍堵著這片讓人絕望的荒原。

而在遠方起伏的山丘下，一頭渾身紅赭色的奇特生物正在悠然地前進。

在模糊的視頻里，只能勉強地看清怪獸似乎有著恐龍一般的巨大身軀，但上半身細長的脖子卻像鴕鳥一樣直立向上，兩條粗壯的下肢穩穩支撐著身體，身後則是一條長長的尾巴。

接著，陸劍暫停了視頻，眯著眼睛認真地看了看，不知道是不是由於放大倍數到了極限，畫面上布滿了明顯的噪點——要麼是相機問題，要麼就是上傳者故意為之。

「嗯哼？有點尼斯湖水怪的味道了。」

陸劍笑了笑，手指往下滑到了最下面的評論區。

我靠！怎麼西疆也出現怪獸了？

樓上的，出現怪獸很稀奇嗎？人家南省都出現好幾次了好吧？南省去年gdp直接下滑了將近20%！

那有什麼關係？南省有奧特曼啊！我們西疆有什麼？

對啊！怪獸都出現了，為什麼奧特曼不過來西疆消滅怪獸啊？難道西疆不是華國的了嗎？

放屁！奧特曼沒來是因為怪獸還沒破壞城市造成傷亡！

那照你這麼說的話，奧特曼每次的出現都是在城市和群眾已經遭遇不測之後，這就是亡羊補牢嗎？

同意！如果奧特曼是神的話，那麼他就應該提前預知到哪裡有危險前來拯救我們！

……

下方的評論不知為何並不討論視頻的合理性，卻在一股腦地將話題往奧特曼身上引，這讓陸劍隱隱感覺是有人故意為之。

接著他打開另一篇報道，裡面描述的其實還是同一件事:西疆科特隊在收到報案后馬上對疑似怪獸出現的區域開展了偵察，但結果卻是一無所獲。

陸劍放下手機，暗暗地嘆了一口氣:「這個世界是怎麼了？」

「這個世界？怕是已經瘋了吧！」這時，陸劍身邊傳來一道有些沙啞的聲音。

陸劍扭頭一看，坐在自己身旁的老人此刻笑吟吟地看著自己。

說是老人，其實也說不上老，只是約莫五十多歲的年紀，大致與自己的父親年齡相當，兩鬢已染上了一絲蒼白。他身上穿著一套洗得發白的藏青色外套，歲月留下的皺紋就像雕塑一般固定在他黝黑的臉上。

「怎麼說？」陸劍回以一笑，淡淡地問道。

「聽說了嗎？西疆這邊一夜之間出現了好幾個組織教派，拉攏了好些群眾聚眾鬧事哩！」老人在座椅上扭了扭身體，似乎是在尋找某種舒服的姿勢，最後往下滑了一點，翹起二郎腿半靠在椅子上。

「小夥子，聽叔一句勸，如果你是來西疆旅遊的，我勸你到了站趕緊買回程的車票，從哪裡來就回哪裡去，或者去哪裡都行。」老人半躺在椅子上，用著依舊沙啞的聲音說道。

「哈，老人家您這就說笑了，您不也是去西疆的嗎？」陸劍有些好奇。

「我？我可不一樣！我是去給我兒子撐腰的！」老人半躺的上身挺了挺，湊近陸劍耳邊頗為自豪地說，「科特隊知道吧？我兒子在裡面工作哩！」

「我這次來西疆就是要加入政府組織的民間防暴隊，擋住那些鬧事的，也幫忙打打橫幅標語什麼的。」

「哦？那你兒子知道嗎？」陸劍問道。

「他？忙著哩！」老人埋怨道，「那些人一天到晚搞的什麼遊行、集會也不消停，居然還說怪獸是來拯救他們的，真是氣死個人了！」

……

數小時后，陸劍在一片喧鬧聲中下了高鐵，人生中第一次踏在這片位於祖國最西端的土地上。

「嘿，兒子！西疆的雪山可真好看，就像一個舞姿翩翩的雪中仙子。」

陸劍忽然想起了小時候母親指著電影里跟他所說的話，他至今還能回憶起當時母親眼中的艷羨。

他依稀記得，那一幕電影的色彩，是黑白的。

「哈哈哈！陸中尉，歡迎來到烏市！」

突然，一聲開朗的問候打斷了陸劍的思緒。

陸劍抬頭一看，一名身著科特隊隊服的國字臉男人迎面而來，走到距離他不到兩米時挺拔著身子向他敬了個禮。

「我叫阿買提，是西疆科特隊副隊長。陸中尉，路上辛苦了。由於隊長王萬志正在執行緊急任務，接下來將由我全程協助你完成本次任務。」

陸劍也挺身回禮:「那就謝謝阿買提副隊長了！」

「嘿嘿，自己人就不要那麼見外了。」阿買提主動走上前來和陸劍握了握手，兩眼瞥了一圈周圍，壓低聲音說道，「路上有沒有聽到什麼閑言閑語？」

「嗯。」陸劍點點頭，回答道，「主要是關於喀市怪獸和教派動亂的事情。」

阿買提同樣點點頭，伸手暗暗拍了拍他的臂膀:「路上說吧。」

兩人走出車站，在停車場里找到了那輛看起來有些老舊的大眾桑塔納。陸劍定睛一看，有些掉漆的車尾處還凹陷了一塊。

阿買提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那個～局裡的車都被開出去巡邏了，這是我自己的小破車……」

陸劍笑著擺擺手:「沒關係的，部隊里那些鐵疙瘩我也坐的慣，更別說你這還有座位的了。」

阿買提嘿嘿一笑，熟練地打著火，載著陸劍左衝右突地拐上了前面的高架。

直到這時，陸劍才有空欣賞這座城市的景色。

此時，一輪橘紅色的巨大落日懸在西方的群山之上，滾滾的氣浪將城市裡一幢幢高聳的大廈輕輕托起，整片大地都沐浴在這金紅色的暮靄之中。

夜幕正在天空的一角慢慢舒展，天邊巍峨的雪山在夕陽的映照下露出最後一抹金色的雪線。

城市的霓虹與街燈依次亮起，明黃色的燈光與黃昏中的大地交相輝映，直到夕陽墜入了黑色的大山背後。

在這燦爛的燈火中，陸劍竟隱約回想起了印象中王凝嫣帶著笑的白色俏臉。

「好看嗎？」主駕駛的阿買提側過臉來看了一眼獃滯的陸劍，伸手指了指遠處一座挺拔的高塔，「那是有名的國際大巴扎，有空我帶你過來逛逛。」

「嗯。」陸劍按下心中的思緒，看著冷清的街道有些奇怪，「怎麼感覺人這麼少的？」

「夜晚嘛，失去太陽的大地總是讓人打心底里害怕的，不然也不會裝這麼多燈了。」阿買提咧嘴一笑，「其實主要是最近發生的事情搞得人心惶惶，到了晚上大家也不敢出門了。」

「你知道為什麼不讓你坐飛機而是搭高鐵過來嗎？」

阿買提單手在扶手箱里摸出一根煙叼在嘴邊，緊接著想要從口袋裡掏出打火機，眼睛的餘光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陸劍，卻是忍住了。

「因為前天在機場發生了一起疑似物種入侵事件。機場海關在檢查一個境外落地遊客的行李時，行李箱的衣服里突然跑出了七八隻巴掌大的蜘蛛。」

「鑒於最近南省那邊有變異生物體融合成為怪獸的報告，我們也不敢忽視，直接封鎖了機場開展人工消殺。現在整個西疆都是外松內緊的狀態，幾個軍機場也是一天到晚的到處忙個不停。」

陸劍看向車窗外，明黃的街燈在眼中飛快地閃過，這個燈紅酒綠的巨大都市此刻卻是安靜至極，為數不多的路人也只是捂住了衣襟低頭小步快走，似乎是想要儘快離開這座毫無生氣的城市。

「那個——」陸劍再次放眼看向遠處沉寂在黑暗中的天山，眉頭皺了皺，問道，「那個喀市怪獸的事情進展得怎麼樣了？」

「嗨！別提了。」聽到陸劍的發問，阿買提的臉上湧上一抹愁容，「一無所獲唄！」

很快，車輛下了高架沿著市區道路一直行駛到一幢高大的建築面前，熟悉的裝潢風格讓陸劍一下子認出了那應該是西疆應急管理局的駐點大廈。

只是，在大廈門前，一排手裡握持著透明盾牌、身著黑色防暴服的特警正嚴陣以待，而在他們的對面，則是一群三三兩兩高舉著橫幅的市民。

「保護怪獸就是保護自然？怪獸是神派至人間的使者？怪獸從地獄中前來，為人類指引前往光明的道路？」

陸劍低聲念出了橫幅上的內容，心中不禁啞然。

「這是？」

「哼！一群忘恩負義的傢伙。我們走另一邊進去吧。」

阿買提用力發出「哼」的一聲，轉動方向盤拐進了旁邊的一條小道。

「不用理會他們，這幫傢伙在反對科特隊消滅怪獸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