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西疆之亂（四）
「副隊，惡魔真理教組織了大批的人進入了西華小區，正在小區廣場開展現場傳教活動，據估計已有超一千名教眾聚集……」
阿買提放在儀錶台上的通訊器里傳出一道焦急的男聲，過快的語速讓他的幾句話里夾著一股西疆荒漠的味道，讓人一下子就想到了西疆沙漠里被烈日烤得滾燙的沙子。
前方路口處，一輛同樣疾馳著的警車飛速駛出，阿買提手上猛地打了一把方向，一噸多重的桑塔納在寬闊的路口裡完成了一個飄逸的甩尾，車頭緊貼著警車的車尾巴飄過，老舊的輪胎「嘎」的一聲在路面上摩擦出四條漆黑的車軲轆印。
「該死！」
阿買提在完成掉頭后快速回正車身，一掌猛拍在方向盤上，兩隻眼睛斜斜地瞄著後視鏡中警車消失的街口。
「隊長怎麼說？」
「隊長說讓你來決定。」通訊器里說道，「我們科特隊要過去幫忙嗎？惡魔真理教牽涉到了不明生物，甚至可能與外星人有暗中的關聯，我們……」
「不！」阿買提果斷回答，「你們都以為自己是孫猴子轉世嗎？拔根毫毛就能吹出個分身來？」
「現在我們科特隊的任務太重了，這種事情還是交給警方吧。你們在西邊巡邏的任務也很重要，有牧民最近在西邊的山裡找到了疑似怪獸出沒的蛛絲馬跡，你們可要盯緊了！」
「好的，武警方面的烏圖克支隊長已經帶隊封鎖現場了。副隊，回頭見。」
「回見。」
阿買提斷開通訊，那隻大手再次用力拍在方向盤上，如牛般的力氣讓整個車身渾然一震，與車門貼合得並不嚴實的玻璃在這一掌下「嘎吱嘎吱」地發著刺耳的響聲。
「該死！」他再次暗罵了一聲。
「怎麼了？」陸劍早在他閃避警車的時候就已回過神來，但看他正在通話也不好打擾。
「隊里的兄弟傳來消息，惡魔真理教又搞事了。」阿買提右手熟練地在扶手箱中摸出一根皺巴巴的香煙，痞子一般叼在嘴角里，「真是的，怎麼偏偏在這個關頭……」
「嘎」的一聲，車輛突然停下。
阿買提一邊齜牙咧嘴地打著方向盤準備掉頭，一邊罵罵咧咧道:「還是到現場看看吧，萬一烏圖克那傢伙搞不定呢？」
西華小區周邊，高大的水馬被擺放在了進入這個路段的各個路口，將這條並不寬的街道圍堵得水泄不通。
兩人在接受核查后驅車緩慢地進入，大批的警車鳴著警笛停在路邊上一字排開，幾個穿著警服的警察神色焦急地嚷嚷著，邁開急匆匆的腳步往前方跑去。
一路上的所有車輛都忽閃忽閃地亮著紅藍相間的警燈，不遠處的公交站前還停著兩三輛正在待命的消防車。
再往後，他們看到了數輛車頂有著幾個黑色小喇叭的劍齒虎防暴裝甲車，一門九管催淚炮悄悄地在上方探出了九個黑得陰森的炮口，裹著面罩的十數名黑衣特警手持衝鋒槍站立在防暴車前，正在聽著前方一名特警警官的喊話。
兩人下了車，阿買提領著陸劍在一處樹蔭下找到了一個同樣穿著黑色作戰服的寸頭中年人。
陸劍與阿買提一同向中年男人敬過禮后，越過身前的阿買提看了一眼對方肩上的武警軍銜——上校，看來這次發生的事情的確是十分嚴重了。
「烏圖克支隊長，這裡面現在什麼情況？」阿買提率先開口詢問。
「惡魔真理教派人持槍控制了各個出入口的大門，甚至還有四面的圍牆，我們的人無法進入。」烏圖克示意他們兩人靠近，手指按在簡易桌面上地圖的一處，「不過我們已經控制了小區周圍，不會繼續讓邪教徒進去了。但如果我們強行進入，一定會在小區內發生交火。」
「周圍的居民都疏散了嗎？對方有熱武器的話，交火看來是難以避免的。」阿買提開口，「他們可是邪教！對付邪教的手就是要堅決和強硬！」
「我看我們的武裝力量很充足，如果強攻有沒有把握一網打盡？」他扭頭看了看停在道路上的幾輛防暴裝甲車補充道。
「阿買提副隊長，你要知道，現在的小區裡面有著超過一千名邪教徒，槍械數量保守估計也有三十把。而據初步統計，小區的樓房內還有將近一千多名無辜群眾，這其中就有一百八十二人正在被惡魔真理教的人挾持著！」
這時候，阿買提的眉頭也隨之皺了起來。
他抬頭掃視了一眼不遠處的小區圍牆。
圍牆並不高，只是將近兩米半的樣子，身手不錯的戰士三兩下就能翻越過去，但在裡面有人監視著的情況下，他們很難做到悄無聲息地翻過並控制聚集在小區深處的教眾。
「我能看看小區裡面的情況嗎？」他沉思了一會，問道。
烏圖克對一旁的小伙招了招手，不多時，小伙便拿來了一台帶著兩個遙控桿的平板電腦，這個設備此時正連接著在小區上空盤旋偵察的無人機。
屏幕里，小區中央的小廣場上烏泱泱地聚集了一大群的人，他們沿著小廣場圍成一個留有幾處空白的巨大圓圈，圓圈內的那幾處空白是映照著藍天的人造池塘。
圓圈裡的人們，每一個人都跪坐在地上，將自己的頭顱深埋在胸前，就像害怕天空中照射下來的陽光一樣，但他們還是靜靜地跪坐著，任由那耀眼的陽光撒在身上。
陸劍眼尖，他一眼看到了跪坐著的人群中有不少人採取的是某種彆扭的姿態，似乎身上有著某種殘疾，再定睛一看，身上穿著病號服的人似乎也不在少數。
小伙控制著無人機將畫面逐漸拉升，他們終於在這個巨大的圓圈外找到了一圈更加巨大的人群。
人群的輪廓十分奇怪，像是一隻展開了雙翼的巨型蝙蝠，又像是一隻巨大的眼睛。
而在「眼睛」里的四個邊角上，他們看到了被反綁著雙手橫躺在地上的人質，每一處的人質邊上各有數名手臂綁著黑色絲巾的持槍歹徒。
「聯繫其他部隊了嗎？如果無人機能進入，我們也可以選擇從天空突破進去。」阿買提看著平板中無人機傳來的畫面，又仰頭看了看天色，詢問道，「太陽快要下山了，或許我們可以多等一個小時，在夜晚的掩護下索降到小區樓頂，再裡應外合發起攻擊。」
「已經呼叫增援了，直升機大隊正在趕來的路上。」烏圖克點點頭，但隨即他就發現了問題，「但你也看到，人質被分散地挾持在幾個不同的地方，直升機部隊的目標和動靜都太大了，我們很難在對方反應過來前在同一時間將他們救下。」
阿買提揉捏了一下眉心，轉而問道:「那……有沒有發現惡魔真理教的首領阿克力孜？」
「暫時還沒有，他們低著頭，無人機很難拍得到他們的臉。而且我想即使他在場也會隱藏起來吧！如果真有這麼好找就好了。」烏圖克回答。
一旁的陸劍沒有參與他們的討論，他此刻正在盯著平板上的畫面沉思，總感覺這個圖案有些似曾相識。
對了！他曾在某一次的特種任務中看到過類似的圖案，而當時任務的目標正打算用自己的鮮血將其畫出來。
毫無疑問，他們將那個目標直接擊斃了。
事後有戰友對他說，這看起來像是某種召喚惡魔的法陣，一旦放任目標完成，他們或許都要死在那裡……
「副隊長，我覺得他們像是在舉行某種神秘的儀式。」於是，陸劍開口打斷了正在商量進攻戰略的兩人。
「這是……」烏圖克有些疑惑。
「這是南省科特隊第三小隊的小隊長，陸劍。」阿買提介紹道，「上面考慮到惡魔真理教牽涉到不明人體能力的問題，特地派陸隊長過來協助我們。」
「歡迎歡迎！」烏圖克笑著向他伸出了手。
正當陸劍伸出手要與他握在一起時，小區內突然傳出一個渾厚而低沉的聲音，猶如滔天的洪水一般剎那間漫到了他們身前。
聲音越過重重綠化和圍牆后並沒有衰弱的跡象，聽起來不像是經過擴音喇叭放大后的聲音，倒是有點像西方聖詩班吟誦的經典，低沉的音調中飽含著聖潔，讓人一聽就感覺到了吟誦之人心底的虔誠。
幾人側耳細聽，終於在這片低沉的聲音中辨認出了幾乎失去了原本音調的詩文:
諸惡魔常住在世，是為度我此生；
我此生身為罪人，是為滅罪除障。
若四方真理未泯，敬回一切黑暗；
於萬劫釋盡邪祟，證我懺悔虔誠。
諸地獄惡鬼在上，知我眾生苦弱；
願惡魔不念污穢，賜我不老金身。
……
這些句子並難懂，只是在音調上單調晦澀讓人咋聽之下難以接受，但漸漸地，他們感覺到了自己身體產生了某種異樣，彷彿這個聲音有著一種低調的魔力，讓人渾身暖洋洋的難以自拔。
陸劍感覺自己的身體像被一個溫暖的大手輕柔地包裹著，他抬頭看向西邊尚未下山的夕陽，那輪紅日正播撒著屬於這天最後的光和熱，讓他無法分清這究竟是現實還是幻覺。
他扭頭看向身邊的其他人，所有人都沉浸在了這如春的暖意中，閉著眼靜靜地享受著。
「不行！這不對勁！」
也許是陸劍的大腦比普通人更為強大的緣故，他輕易地掙脫了聲音帶來的幻覺，而這時，他從平板電腦的屏幕中看到，那些綁著黑色絲巾的歹徒提著大號的油桶正不停地往人質身上澆著汽油，旁邊一人則舉著半個人高的火把正在等候。
「儀式開始了嗎？」
他連忙抓住阿買提的肩膀，用力地將他搖醒，接著又在阿買提的幫助下將烏圖克與剩下的一干特警喚醒。
當所有人都醒來時，他們難以置信地看向了身旁的戰友，而天色，卻早在不知不覺中黑了下來。
滴滴滴~
阿買提的通訊器突然響起，在他看完那段訊息后，整張臉已經黑得不能再黑了。
「陸中尉，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烏西國際物流園嗎？」
「當然記得，那可是我們明天的任務。」
「剛剛線人傳來訊息，阿克力孜將時間改到今晚了。」
陸劍皺了皺眉，這將意味著他們要在今天晚上倉促地開展任務，準備時間一下子就減少了大半，而作為這次任務的火力擔當——屬於他的武器平台尚未完全調試完成。
「毫無疑問，這是一次調虎離山之計！」阿買提一掌拍在簡易桌上，本就低矮的小桌子猛地往下沉了一截，「這邊的事情必須儘快結束，我們不能再等了！」
似是在回應他一般，一個更為有力的聲音忽地從小區里傳來:
諸位教眾！信惡魔者得永生！惡魔已經在地獄中聽到了你們的祈願！
今天，我替各位準備好了獻給惡魔的祭品，接下來，請舉高你們的雙手，盡情地接納惡魔賜予的力量吧！
平板電腦的屏幕里，四支將近半人高的火把被擲入澆上了汽油的人質當中，人群里驀地騰起一片明亮的火焰，人質們的衣服和肌膚都在一瞬間燃燒了起來，伴隨著撕心裂肺的尖叫，很快在小區的廣場上織就了幾張翻滾的火毯。
「該死！」烏圖克暗罵了一句，「狙擊手就位，迅速擊殺圍牆後方持械歹徒。」
「防暴車準備！方案a，破壞圍牆后快速突入，突擊隊員使用非致命的激光炫目器和電擊槍壓制反抗的教眾，防暴車允許使用催淚彈。」
「各隊收到。」通訊器里回應道。
「消防隊呢？做好滅火準備！」
「消防方面收到！」
「起火物為汽油，各單位聽我指令，所有消防車選擇上風點隨武警突擊車輛進入小區；高壓水槍協助武警驅散試圖組織突圍的嫌疑人，並為乾粉消防車撲滅火焰爭取機會！」
這一刻，小區外的整個世界彷彿都動了起來。
幾聲槍響過後，為首的一輛防暴裝甲車直接撞開了小區的大門，緊隨其後的黑衣特警們舉著防暴盾牌和武器魚貫而入。
十數發催淚彈在人們尚未反應過來前在人群中炸開，刺激的氣體剎那間瀰漫了開來，將正在高舉雙手等待惡魔賜予的教眾打了個措手不及，紛紛捂著自己的臉癱倒在地上。
接著，天邊傳來了一陣沉重的轟鳴聲，數架直升機打著刺眼的探照燈出現在小區住宅上空，其中一架小型的紅色直升機在人群頭頂的低空快速掠過，撒下一大片濃濃的白霧，人質們身上的火焰竟是漸漸熄滅了。
整個行動只持續了不到十五分鐘便宣告結束。
這一晚，特警們逮捕了將近一千兩百名惡魔真理教的教眾，擊斃歹徒四十六人，一百八十二名人質成功獲救。儘管這些人身上均有不同程度的燒傷，但總體沒有性命之虞。
現場唯一死亡的一個人，是特警們在小廣場角落的一處綠化帶里找到的屍體。
屍體通體皮膚呈紫黑色，經法醫檢定是中毒身亡，但那張長著絡腮鬍的臉卻讓陸劍覺得無比的熟悉。
「阿克力孜？死了？」
身旁的阿買提蹲下來直盯著屍體那張已經不成人樣的臉，心裡總覺得事情似乎沒有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