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幻境
小狐莉完全磨碎兩顆冰晶的時候,以她為波紋的中心,圓月般的獸神宮蕩漾著亮起柔和的光芒。
文森特的字跡從支票上脫離,在空中旋轉著融化成幾滴深藍色的墨水,伸出爪子上的尖尖,小狐莉自然而然地用這些墨水拼寫她和他的名字。
一點點顯露出身影,漂亮的字母們像是被她賦予了生命和靈性。停爪的瞬間,彷彿兩隻相對歌唱的鳥兒,小狐莉寫下的兩個名字盤旋著升至獸神宮的穹頂。
某種廣闊而古老的呼喚響徹在她心間,小狐莉注視著她和文森特的名字緩緩歸位於宮殿頂那浩瀚的星圖。
流閃的光輝灑落在她身上,像是被溫熱的水流洗去風塵僕僕的疲憊,飄渺的吟唱聲中,莉莉安發現自己變回人類的模樣。
「獸神經常會賜予伴侶們能夠強韌靈魂的祝福,」祭司在莉莉安身後出現,「但祂很喜歡你,解除身體上的負面存在,這是祂送給你的小禮物。」
宮殿穹頂上的星辰此起彼伏地閃爍著,像是祂正在調皮地朝她眨眼。
回應般地笑了笑,莉莉安心中的沉重感消弭大半。
*
從王城返回夢湖,莉莉安當晚就進入了【美夢之鏡】營造出的幻境。
獸神的賜福讓她的狀態回歸到最佳,再加上時間緊迫——七天內文森特必須從幻境中出來,但為了等待藥劑並進行嘗試,日曆已經毫不留情揭過了幾頁——莉莉安沒再耽擱。
找到【美夢之鏡】的鏡心,莉莉安躺在床上默念,再讓兩人自願把手貼在鏡心上,擺渡者就可以帶著沉湎的靈魂脫離。
不知道泰坦蟒找來的精神系道具能不能跟著她進入幻境,閉上雙眼,感知到【美夢之鏡】開啟時帶來的巨大牽引,莉莉安的靈魂順從地朝著【美夢之鏡】扭曲出的漩渦飄去。
海浪般的擊打聲組成一曲蠱惑的歌謠,隨著漩渦下沉,昏昏沉沉的困頓感漸漸攀上她的意識。加深的黑暗中,像是熬了幾個夜晚后終於能夠安眠,莉莉安陷落在一股溫熱的舒適感里。
*
不知過了多久,手腕上的酥癢讓莉莉安驚醒。
系在手鏈的墜子上,一根彎成拱形的灰羽正在兢兢業業地掃著她的手腕。
這是泰坦蟒找來的道具之一,它能夠讓幻境中的莉莉安和外界保持聯繫,必要時刻也會掃動羽毛向她預警。
但這根灰羽手鏈也有弊端,泰坦蟒找來的眾多道具里,它是最不穩定、能量也最弱的一件。
把灰羽握在手裡,莉莉安快速地掃過周圍。
她正躺在一間屋子裡的沙發上,穿著一條濺上紅酒漬的華麗長裙,圓舞曲的旋律和隱約的人聲交織著從門外傳來。
莉莉安大概猜測出這個幻境的背景。從衣著和更衣室的規格判斷,她應該是受邀參加舞會的客人。
莉莉安看著裙擺上無比顯眼的酒漬,但她因為不慎弄髒了衣裙而來到單獨的更衣間替換裙裝。
屋子裡只有她一人,沒有急著換上掛在旁邊的禮服,莉莉安先把身上迅速找過一遍:灰羽手鏈能夠出現在她手腕上,那麼其他的道具會不會也跟著進入了幻境?
層疊而沉重的裙子限制了莉莉安的行動,摸摸被勒細的腰身,又按了按幾乎蓬成雞毛撣子的裙身,用力吸進一口氣,莉莉安決定先把身上數十斤重的累贅脫下來。
有些費力地解著背後繫緊的綁帶,莉莉安一邊和牢固的絲帶結搏鬥,一邊回想泰坦蟒在她進入幻境前的說明。
作為屈指可數的傳說級道具,【美夢之鏡】也在一次次吞噬靈魂的過程中生成了獨特的規則。
「由於每個幻境的背景都各不相同,」泰坦蟒告訴莉莉安,「我們能確定的只有三條規則。」
【首先,順著幻境的大邏輯行事。】
就像莉莉安現在的身份是受邀前來宴會的貴族女眷,那麼她就不可以明目張胆地混跡在街頭巷尾收集信息。但她可以把自己喬裝打扮一番,再以平民的身份進入貴族們很少踏足的地段。
【其次,絕不能讓沉湎在幻境中的靈魂意識到自己身處幻境。】
除了昏迷者本人和「擺渡者」,幻境中不會存在第三個靈魂。而幻境是依託昏迷者的妄念生成,一旦昏迷者在脫離前意識到不對,幻境將會在瞬息間崩塌,鏡心和真實世界之間的通路也會被徹底斬斷。
【最後,離開幻境的方法只有一個:鏡心。】
「鏡心是幻境中最獨特的存在,」泰坦蟒說,「它的形態不是一成不變的,但鏡心絕對能讓你在看到它的瞬間就一眼分辨出來。」
「它充盈著真實的氣息。」
就像金幣堆中那顆唯一的鑽石。
……
真實的氣息。終於找到了絲帶結的頭,莉莉安使勁把它扯了出來。綁帶鬆散著從裙子的孔眼裡掉下,箍在身上的禁錮感頓時減輕不少。
喘口氣,起開束腰和裙撐之間連接的金屬鉤子,前後扭動著掙扎一番,莉莉安把柵欄似的束腰也脫下來扔到一邊。
皮革、鯨骨、還有兩片木板。像是從罐子里脫身,她甚至聽到內臟緩緩歸位的聲響。
好痛,她看著身上被硌出來的紅道子,而且這到底是個什麼地方,為什麼束衣緊緊地貼著皮膚,連層襯裙都沒有。
轉身看到穿衣鏡里自己赤.裸的上半身,莉莉安下意識往鏡子邊上挪了挪。
接下來是裙撐。嘆口氣,她認命地做起一個沒感情的脫裙子木偶。
七.八層材質各異的裙子把她的下半身堆得像塊蛋糕,直到那些漂亮的布料和褶皺在她最開始躺著的沙發上丟成小山,莉莉安才看到了裙撐的全貌。
也許「她」出現在更衣室不全是因為衣服被潑上了紅酒,穿著這些東西在外面又站又跳舞,再加上舞會前為了避免尷尬通常吃得很少,這樣一遭下來,正常人誰也撐不住。
繞著腰部的布帶子解了半天也解不開,不願在繩結上多費心思,莉莉安索性捏著金屬鉤的尖頭戳.刺,用它們把帶子劃出長長的缺口,再用力扯斷剩下的部分。
籠子般的裙撐是靠布條和金屬鉤固定在身上的,沉沉地墜在身上,把布條弄斷的瞬間,莉莉安迫不及待地從半徑快要有兩米的裙撐里離開。
但還是要在穿新衣服之前照一下鏡子。懷揣著能再找到幾個精神系道具的想法,用手肘擋住胸部,莉莉安前後左右地仔細打量自己。
很可惜,除了那支系著灰羽的手鏈,她沒在身上找到任何其他的道具。
頭上的髮針也換了個樣式,沒看到她特意戴在發間的魔法道具,莉莉安不免氣餒。
沒關係,搖了搖頭,莉莉安準備去衣櫃那裡先挑件簡單的襯裙換上。
魔法道具帶不進來這件事她早有預計,泰坦蟒反覆交代過,如果一樣都沒帶進來也不要慌亂,傳說級道具對於任何與魔法相關的物件都極為敏.感。
畢竟如果【美夢之鏡】這麼好說話,那為什麼不直接把空間系的傳送陣石嵌進幻境呢?
至少她還有支灰羽手鏈,莉莉安把一件直筒式的綢緞弔帶裙穿到身上。
束腰和裙撐把她的皮膚勒得又紅又疼,把身體擺成一個碰不到傷處的姿勢,莉莉安坐回沙發上思考下一步該怎麼辦。
她的身份是前來參加舞會的客人,按照這個邏輯,等到宴會結束,客人該回到自己的家。
家——莉莉安翻找被她脫下來的長裙,可裙子上並沒綉縫著家徽的紋樣。摘下耳飾和脖子上的項鏈,平平無奇的式樣也不能幫助她獲取更多的信息。
而且她身邊並沒跟著侍女一類的人物,莉莉安逐漸察覺到違和的地方。她原來穿著的裙子材質不錯,首飾雖然樣式中規中矩,但也稱得上貴重。
那為什麼更衣室里只有她自己?作為一個有些底蘊的家族的女性成員,又是出門來參與社交,怎麼她的身邊竟然連個侍女也找不到?
圓舞曲的旋律還在外面飄蕩著,窗外的花園裡三三兩兩地走著結伴交談的貴婦,莉莉安放下窗帘,看來這場宴會一時半刻還不會散場。
她得出去走走,莉莉安知道自己必須找到幻境中的文森特。衣香鬢影的宴會是打探消息的好時機,等她在宴會結束后回到所謂的家中,再想搜集情報只會更難。
打定主意,莉莉安看向掛在沙發旁邊的禮服。這件衣服在她剛進入幻境時就放在那裡,被人打理得一絲不苟,看樣子這就是宴會主人為她準備的替換服裝。
感謝為她挑衣服的人,這條高腰的長裙化繁為簡,比起她脫下的那條宮廷裙,沒有巨大的裙擺和衣撐,它更像一個輕鬆而平衡的存在。
更衣室的門悄無聲息地打開——
「是誰?」聽到身後的腳步聲,莉莉安驟然緊繃起來。
捂住她的嘴唇和腰部,一雙毛茸茸的爪子把莉莉安禁錮在來人的懷裡。
紅……紅色的毛絨爪子?最初的驚懼過後,垂下眼、莉莉安莫名覺得這個爪子加配色的組合有點熟悉。
文森特還在退化期的時候也願意這樣和她玩鬧,在她趴在床上看書的時候故意從背後蒙住她的眼睛,等到她裝模做樣地求饒幾句,強盜狐球就會綳不住並把她放開。
偷偷瞥向穿衣鏡,想著「不會就這麼找到文森特,也太容易了」的莉莉安瞄到一條火紅色的尾巴。托穿衣鏡的福,她還能看到一顆黑色的小桃心在這條毛茸茸的狐尾里若隱若現。
破案了,找人,不,找狐就是這麼容易。
虧她還在心裡設計了好幾種打探消息的話術,莉莉安放鬆身體,誰能想到她一句都沒說,文森特就自己貼過來了。
「是我,」熟悉的聲線落到她耳邊,「小雷克夫人,您考慮好了嗎?」
小雷克夫人?!!!是誰?!是她嗎?!!
看看屋子裡僅存的兩個人影,莉莉安被文森特話里的意思震得一愣。
她所知道的、姓雷克的、只有她那個早已不知跑到哪個犄角旮旯里的前未婚夫艾倫。
不是,莉莉安茫然,為什麼幻境里會出現這個討厭的姓氏,而且聽聽文森特對她的稱呼——
「小雷克夫人。」
莉莉安真想轉過身去質問文森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算【美夢之鏡】會根據昏迷者的記憶為基礎生成幻境,就算昏迷者性格中的暗面會被放大,就算幻境中的場景比起現實會出現不同程度的扭曲——
但、但直接把她和文森特之間的關係篡改成這個樣子——
莉莉安真想敲開文森特的腦殼,這隻大狐狸的心裡究竟裝了些什麼東西,為什麼會讓她和那個晦氣前任在幻境中成為婚姻關係?!
不等她問個明白,把她鎖在懷裡的文森特開口了。
文森特似乎把莉莉安想要轉身的動作誤解成逃離,更用力地圈住她,這隻大狐狸的吻部貼住她的側臉。
溫熱的氣息柔情地吹拂莉莉安耳邊的髮絲,但他說出的話語卻與這些堪稱甜蜜的耳鬢廝磨大相徑庭。
「夫人,」文森特的語氣遠比他抱緊她的動作平靜,「我已經給了您足夠的時間,現在輪到您來給我回答了。」
莉莉安還沒從文森特變成獸人的新奇感中脫離——他的吻部蹭過她的側臉,他的爪子正撫摸著她的腰身和嘴唇。
這隻大狐狸第一次以獸頭人身的形態出現在她身邊,和她習慣的小山般的毛茸茸大狐狸形象或徹頭徹尾的人類模樣不同,文森特現在的樣子才符合人類王國對「獸人」一詞的初版定義。
但文森特非要在她想好好看看他的時候問些奇怪的話。
「我要回答什麼?」莉莉安試圖轉過頭看他,「我討厭謎語狐,這點你知道的。」
正在揉弄她唇瓣的爪子停下。「這就是您想出來的搪塞手段嗎?」大狐狸攏住莉莉安的小半張臉,「莫非您還想再用一次失憶做借口,我親愛的小雷克夫人,這理由未免太過牽強。」
所以文森特還是沒說她要回答什麼,莉莉安眨眼。來回兜了好幾句話的圈子,她不禁藉助以往的經驗猜測,難道要她親一親,他才肯交代前情?
文森特的爪子看似虛虛地搭在她的臉上,實際上想靠近或掙脫卻很難。
試了幾下也沒能側頭吻上大狐狸的臉,莉莉安只好退而求其次地想要親親他的爪子。
但親他的爪子也有點難。大狐狸的爪子虛籠著扣住莉莉安的臉,和她的嘴唇隔了一點點距離,這是只就算莉莉安主動撅嘴也吻不上的爪子。
親一下都這麼費勁,莉莉安不太高興,幻境里的文森特比不上現實中的狐狐可愛。抱著搞怪作弄的想法,不太高興的莉莉安伸出舌尖舔了舔文森特的爪子。
沉著臉色的大狐狸被爪心傳來的濡濕感驚到。
一觸即逝的溫熱感就像輕輕劃過的羽毛,在他的爪墊上停留又離去,文森特觸電般收回被她舔到的爪子。
「您倒是比前幾日放開不少,」回味般握住爪心,文森特語氣有些諷刺,「對著獸人也能紆尊降貴地親近,這麼看來,您現在是真的失憶了?」
莉莉安趁他態度鬆動的時候轉身。
還好還好,她左右瞧瞧文森特的樣子,乍看上去不太習慣,但一眼瞧過去就能認出來是他。漂亮柔滑的皮毛,她喜歡的、眼尾小勾子般的眼線。
就是眼神看上去有些冷,但也能理解,莉莉安點頭,幻境會放大昏迷者性格中的一些負面表現,她有心理準備。
「究竟是什麼事?」她抬手摸摸大狐狸的吻部,「你已經說了很多句了,可我照舊是一頭霧水。」
大狐狸神情莫測地打量莉莉安的臉。慢慢撫摸她的後背,他喜歡她穿的這條裙子:皮膚細膩勻停的觸感被絲綢忠實地保留下來,她身上的溫度柔柔地被他感知。。
眼前的小雷克夫人沒有像之前那樣甩他一巴掌再叫他滾,她竟然還撫了撫他的鼻尖,大狐狸的心中有些愉悅。
不管她是裝出來的還是怎樣,看在她今天沒打他的份上,大狐狸願意對她有問必答。
「您丈夫犯下了不輕的罪行,」怕把難得給他好臉的小雷克夫人激怒,大狐狸把爪子重新放回她的腰間,「叛.國、走.私,又仗著家族的地位虐.殺平民……夫人,就算為了您日後能被錦衣玉食地養著,您也得想辦法救他不是嗎?」
莉莉安聽到「雷克」這個姓氏就生理性不適。可幻境卻偏偏給她安了個「小雷克夫人」的身份。
還要遵循幻境邏輯,莉莉安思索,看來她得找個理由離開雷克家族,再想辦法留在文森特身邊。
小雷克犯下罪行是個不錯的借口——讓她付出代價救小雷克?莉莉安別開臉,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她不趁亂踩上幾腳已經是看在光明神的份上。
大狐狸把莉莉安的沉默理解為默認。
「您現在有兩個選擇,」大狐狸似笑非笑,「要麼和小雷克一起入獄,再在審判后一無所有地被丟到偏遠的修道院度過餘生。」
「要麼,」文森特貼近她的臉,「小雷克夫人,做我的情婦吧,我要求什麼您都必須照做,等我對您消減掉興趣,您就可以重新體面又妥帖地當回雷克家的上流夫人。」
莉莉安被文森特擺出來的兩個選項弄得一時無語。大狐狸的腦子裡居然還裝著這些東西,莉莉安不知道該怪幻境還是該怪他。
莫名其妙地給她安上一個人.妻身份,又別有深意地表示,只要她願意給她做情婦,文森特就能看在她的面子上照拂她丈夫的家族?!!
而且聽文森特的表述,似乎在大狐狸眼裡,她和小雷克感情甚篤,以致於她為了保全丈夫甚至會同意給文森特做不能見光的情人?!!
莉莉安只覺得文森特不去當個劇作家真是屈才,這麼狗血糾纏她逃他追的劇情,寫好了觀眾們保證邊罵邊看。
但文森特展現出的態度不錯,莉莉安抿唇,哪怕是她已經人.妻也要強奪,如果能利用好這一點,沒準她能直接解綁這見鬼的「小雷克夫人」的身份,然後理直氣壯地和大狐狸待在一起。
「我不太明白,」想了想,莉莉安說,「就算我想要繼續貴婦的生活,為什麼我一定要把小雷克保下來呢?」
文森特仔細端詳她的眼睛。「您還有別的辦法?」
知道自己身處幻境,比現實少了一些難為情,莉莉安講話也變得更直白。
「難道您不會和我結婚嗎?」莉莉安的語氣里夾雜著不明顯的篤定,「難道您要眼睜睜看著我回到雷克家,再被家族裡的所有人用我做過情婦的事情羞辱?」
「危機解除后誰會記得我付出了什麼?」看出大狐狸眼裡的變化,莉莉安接著煽風點火,「雷克一家都是混蛋,您認為他們會把我穩妥地養著?」
襯裙碰到她身上被束腰勒出的血痕,皮膚上的痛意讓莉莉安立刻編出新理由——
雖然那點疼痛對她原本不算大事,但莉莉安已經被大狐狸無微不至地照顧得嬌氣許多。
「而且他們現在對我也不好,」說著說著她心裡真的泛上點委屈,「為了讓我打扮成舞會上腰最細的夫人給雷克家長臉面,他們不讓我吃飯,還特別用力地給我系束腰。剛才換衣服的時候,我看到自己的身上已經被勒出血痕來了。」
靠在這個性格扭曲度不明的文森特身上,莉莉安嘗試著和他講條件。
「你把我娶回家吧,」她自以為不明顯地揉揉大狐狸的尾巴,「結婚之前我可以暫時給你做情婦——這樣你可以天天看到我,而我也能永遠過著舒適生活。」
怎麼樣?莉莉安看向大狐狸的臉。
文森特輕輕地笑了笑。就在莉莉安以為他被說動的時候,像是回憶起了什麼,大狐狸的神情忽然變得危險起來。
把莉莉安按倒在沙發上,文森特的影子在他身後拖長成巨大的形狀。「小雷克夫人,」他陰鬱地說到,「您以為我沒給過您這個選項嗎?」
文森特的瞳孔里涌動著複雜的恨意,「我曾經那麼卑微地哀求您不要成為小雷克的妻子,拿著我的權戒求婚,我那樣哀求您再花費些時間考慮我們之間的關係。」
「而您是怎麼回答的?」
「您甚至對我解釋和挽回充耳不聞!」大狐狸咬牙切齒,「就因為那該死的海蠣子在我的酒杯里放入藥丸,就因為我和查德都沒能及時察覺到對方的圖謀,就因為對方趁著我中招的時候試圖勾引我——但是我沒和那該死的海蠣子發生不該發生的事情!」
「我向您反反覆復地解釋了無數遍,我放下臉面請來無數個醫生證明我的清白,可是您做了什麼?!」
「就像是終於拿到鑰匙,能夠從此飛出籠子的漂亮夜鶯,利用這個理由,您頭也不回地奔進小雷克的懷抱!」
「您別想否認,管家早就把能查到的東西都查得清清楚楚!您因為這件事出門散心的那個晚上,那個小雷克,他花言巧語地把你騙回雷比林斯宮,他見縫插針地用那些令人作嘔的綠茶話術向我潑髒水!」
「而您問都不問就聽信了他的挑唆,您當晚就從斯威可公寓搬去了雷比林斯宮!」
「您知道小雷克是怎麼向我炫耀的嗎?!」
「他譏諷我們之間維繫幾年的感情,他得意洋洋地告訴我,您主動起來的時候簡直能讓人死在床上,他還事無巨細地告訴我,您的身體汁水豐沛又濕熱飽滿!」
「我成了獸人帝國里最大的那個笑柄,挽留不住我的伴侶,用盡所有辦法,最後也只能看著您興高采烈地和新情人在教堂里接吻起誓!」
徒留莉莉安在一邊目瞪口呆,爆發過後,理了理袖口,大狐狸很快把表情收攏回無動於衷的假象。略抬下頜,這隻狐狸望向窗外平復心情。
看著他的背影,愣了好一會兒,被丟在沙發上莉莉安仍是不知道,她該對這個黑白顛倒的幻境背景說些什麼。
但屋子裡的氣氛實在太令人窒息了,她勉強張嘴想緩和一番。「文森特,我——」
看都沒看莉莉安,背對她的大狐狸一派冷漠。
「我和您已經沒什麼可說的,」他轉身,「現在就跟我走。」
抓著還沒換上的禮服,想到等會兒要經過的人來人往的宴會廳,只穿著襯裙的莉莉安心下尷尬。
哪怕知道幻境里只有她和文森特才是真實的靈魂,莉莉安依然不太能接受自己穿著睡衣出現在社交宴會上。
而且這條弔帶襯裙把她前胸和後背的皮膚露出很多。
她扯住文森特的衣角,「我能不能——」
文森特打開她的手,「不能。」
大狐狸從來沒用過這種態度和她講話,全無之前的溫柔可愛,他現在喜怒無常又陰晴不定。
被人接連不留情面地拒絕,莉莉安好不容易因為幻境鼓起的勇氣飛速破成碎片。羞恥感讓她的臉上又紅又熱,幾乎要落淚,從沙發上站起來,莉莉安一言不發地跟著他往外走。
低著頭走到更衣室的門前,莉莉安沒注意到剛剛還憤怒指控她的大狐狸後悔得尾巴都耷拉下來。
她都主動說要和他結婚了!文森特懊惱,是他先犯的錯,他怎麼能借題發揮呢!
不不不適當借題發揮還是可以的,他暗暗盤算,適當發揮一下,莉莉安就能同意用他選的姿勢和他做激烈的事。
但現在他得道歉,不然莉莉安又小夜鶯一樣飛去和別人結婚怎麼辦。理清思路,大狐狸回身擋在門和莉莉安之間。
他看見一顆淚珠墜在她的眼睫上要落不落。
「莉莉安——」文森特頓時大驚失色,「親愛的——你不要哭,你不要哭,是我剛才鬼迷心竅,都是我的錯——」
硬氣不過十分鐘的大狐狸咚然滑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