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收拾
揣度著莉莉安和他結束通訊的語氣和態度,坐卧不安的狐狸公爵被管家新近遞來的密報引走注意。
「亨利王子輕傷卧床,」管家手裡拿著一小摞沒拆封的信件,「佩瑞男爵正四處尋找莉莉安小姐。覺得莉莉安小姐可以借著侍奉王子的機會與亨利搭上關係,佩瑞男爵認為這是他和王子鞏固關係的好機會。」
管家把落款為佩瑞男爵的信件放到狐狸公爵面前。
「佩瑞男爵不知道莉莉安小姐的具體動向,」查德說到,「還以為她在戲劇學院讀書,這些信件全部被寄到了學院的收發室。」
至於它們怎麼會出現在諾福克莊園,那是由於監視亨利王子一行的獸人發現了佩瑞男爵的寄信行為。
按照信戳上的郵寄時間把書信排序,狐狸公爵前後翻看信封,日期越近的信件,佩瑞男爵的筆記就越潦草,直接寫在信封表面上的命令句也越來越強硬。
把信件放回桌上,大狐狸面色不虞。
佩瑞男爵這是想讓莉莉安以侍奉傷病的名義出現在亨利王子面前,狐狸公爵看透了對方的算盤。
如果亨利王子接受了男爵的討好,再順水推舟地和莉莉安發展出一段情人關係,那麼作為莉莉安的父親、佩瑞家的最高權位者,男爵就能夠輕鬆獲得實打實的利益。
如果亨利王子拒絕了男爵給他塞人的做派,那男爵一樣能扣下莉莉安,把她帶回旁波,再用他父親的身份給莉莉安安排一門她不能拒絕的婚事。
旁波的法律賦予持有「父親」和「丈夫」身份的男人們極大的權力,這恐怕不是莉莉安能憑藉個人反抗改變的東西。
不能讓佩瑞男爵有機會逮到莉莉安,特別是她孤身一人的時候——
等等,突然想到某些事,狐狸公爵危險地看向黑狐管家。
「她為什麼在治安廳做完記錄后就獨自回了斯威可公寓?」
文森特那時忙著和女王派來的官員米蘭達周旋,想要儘可能地利用刺殺案的機會給蘭斯設圈套,他和泰坦蟒應付完一波波的問詢后已經很晚。
但查德為什麼沒有安排好莉莉安?不是說非得把莉莉安帶回莊園才算是辦得挑不出錯處,而是查德不該在明知風波未平的時候放任她一人獨行。
「還有契紋,」狐狸公爵審視起黑狐管家,「聽說是你親自守在獸神宮外,直到確認她在完成第一道儀軌后和祭司一起走出獸神宮?」
妮可在回答文森特的詢問時說,小狐莉是自願催著管家帶她去獸神宮的。但狐狸公爵很是懷疑女僕口中這個「自願」的真實性。
不給管家張嘴的時間,文森特隨手翻動一本支票簿。
「提前讓僕人們在她能聽到的地方談論立契的事情,」文森特的眼神幾乎把管家刀成篩子,「又讓她『無意中看到』寫著我簽名的空白支票——查德,你都能幹到這種地步,何必接著在諾福克的莊園里做管家?」
以為自己最多不過是挨些斥責,沒想到狐狸公爵開口就流露出讓他捲鋪蓋滾蛋的意思,查德鎮定的臉色不復存在。
直到現在也不認為他的行為有錯,管家當即想要解釋幾句。但事實擺在眼前,狐狸公爵沒興趣聽他強辯。
「怎麼?」狐狸公爵懶得和他廢話,「查德,你該不會以為自己忠於諾福克,就可以用這個理由肆意對我的伴侶無禮?」
是他的錯,文森特面無表情。
他以為管家往常滴水不漏地配合他求愛就是因為清楚莉莉安之於他的分量;他以為一池靜水的莊園已經知道了另外一位主人的存在;他以為平日里明目張胆的偏愛已經足夠讓莊園中的其他人明白該用什麼樣的態度來對待莉莉安——
然而,在這次突發的意外面前,狐狸公爵以為的心照不宣不堪一擊。
管家迅速地在「諾福克公爵」和「莉莉安·佩瑞」之間劃出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昏迷的「諾福克公爵」是要用盡所有能動用的方式去保護的,而「莉莉安·佩瑞」則是那個必要時候可以被推出去犧牲的存在。
狐狸公爵非常惱火。
既在惱火自命忠心卻大辦錯事的管家,更在惱怒他自己竟然遲遲沒有看出莊園表面融洽下的涇渭分明。
儘管這一次的結局皆大歡喜,莉莉安和他從道具的控制中雙雙回返現實世界,但這種查德帶頭算計莉莉安的事情決不能發生第二次。
終於意識到自己錯誤地估計了某些事情,被大狐狸詰斥得面色蒼白,查德啞口無言地等待著狐狸公爵最後的處理結果。
「你和塞萬提暫時轉換職責,」狐狸公爵給查德留下一線希望,「西邊的事務必須謹慎處理。」
查德聽懂了狐狸公爵的意思:事情要是處理得好,他也許還能回來。但他倘若做得不如人意,那就做好暫別換永別的準備。
*
加尼葉劇院。
和萊可恩並排坐在走廊等候的長椅上,看著劇院會議室的大門開開合合地送出如釋重負或如喪考妣的劇院員工,莉莉安一聲不吭地望著窗外的景色。
而萊可恩也沒什麼閑聊的興緻。雖然她正擔任著上座率爆滿的《達維小姐》的主演,但她顯然也不能確定會議室裡面的人會對她擺出什麼樣的態度。
莉莉安和萊可恩的憂慮並不是平白無故。
久聞大名的約瑟芬女士——加尼葉劇院的實際所有者、在重啟的通商會談上把旁波代表嘲笑得得唯唯諾諾的行業代表人、不久前剛和摩羅因為一個合同交鋒得火花四濺的集團掌舵者——正和新上任的高層們在會議室里犀利評估著原有員工的價值。
平等地向每個人掃射著刻薄,這位獸人帝國財富榜上鼎鼎有名的大商人是最不用在乎別人臉面和心情的成功者之一。
只有被叫到名字的員工才能單獨走進會議室接受面談,等待的間隙,竊竊私語的聲音填滿了會議室所在樓層的每個角落。
莉莉安來得比萊可恩早一些,眼瞧著第六個被開除的員工萎靡地離開加尼葉劇院,聽著剩下的人八卦著被辭退的員工,她的心也跟著七上八下地吊了起來。
一個一部評級作品都沒有的畢業生能被加尼葉劇院直接錄用,莉莉安當時的確算得上是撞了大運。
從包里掏出一大串亂七八雜的祈福牌和水晶手鏈——這些還是《達維小姐》首演當日森蚺特意帶給她的——莉莉安和萊可恩默默地握著這些不知道分屬於哪個神靈的掛件祈禱。
別的不作他想,但求等會兒被評頭論足的時候能保持個稍微體面些的樣子。
「莉莉安·佩瑞——」
也許是祈禱應驗了,不等莉莉安把手裡的一堆東西放回包里,一位從沒見過的新員工就念著她的名字打開會議室的大門。
「你是莉莉安?請進吧。」
權當是鼓勁,接過那堆信仰繁雜的掛件,萊可恩快速地握了握莉莉安的手——雖然她自己也對這次劇院新高層集體亮相的場景虛得很。
跟著開門的員工走進會議室,大門在莉莉安身後應聲關閉。屋外的討論和心慌被徹底隔絕,莉莉安聽見自己的心跳砰砰地鼓噪不停。
剛剛從戲劇學院畢業不到兩個季度,莉莉安還是第一次正經八百地經歷這種滿會議室都寫著「正經」、「專業」、「壓迫」等等詞語的面談。
表面平靜地和各位高層問好,匆匆掃過的視線只讓莉莉安看清了坐在最中心的黑衣女士。啊,黑衣女士的右手邊就是卡沙,那麼這位氣勢凜然的女士一定就是約瑟芬了。
和莉莉安的強裝淡定不同,坐在橢圓的會議桌旁,數位衣品講究的高層倒是頗有興趣地打量著新進來的小菜鳥。
好幾張塗著不同口紅色號或者只塗了潤唇膏的嘴彼此低聲交談,給莉莉安開門的人指了指與高層們相對的一個位置。
把提包在會議室進門的棱狀鉤上掛好,莉莉安回身走到椅子的位置上坐下。
座位的安排頗有講究,一排高層對著一個莉莉安,即使莉莉安也見過狐狸公爵冷臉發威的時刻,但感覺到底不同。
事關事業前途,再想想她不算無懈可擊的入職過程,莉莉安下意識地緊張起來。
「莉莉安·佩瑞。旁波人,秋季入職,加尼葉劇院最低級別的簽約劇作家。」低頭看看莉莉安的簡歷,一位看上去不太好相處的女士率先開口,「聽說你當時入職時經歷了一番曲折?」
這個問題是什麼意思?是要拿她當初不太正規的舉薦流程說事,還是單純想了解一番情況?
畢竟莉莉安也不確定高層們的簡曆本上有沒有對她進行特殊標註,看向提問的新面孔高層,莉莉安的餘光瞥到卡沙女士對她彎起一抹溫和的微笑。
那抹微笑彷彿在對莉莉安說,只是例行的詢問,別擔心。
像是喝下一支鎮定劑,胸中的緊張散去不少,初涉職場的菜鳥新人收穩情緒。
「畢業期間,」莉莉安半真半假地說,「我恰巧在觀看戲劇的時候得知,加尼葉劇院正在招聘新的簽約劇作家。
哪個戲劇學院的學生不對加尼葉抱有幻想呢?於是我向劇院投遞了簡介和作品集,大半個月的沉寂之後,我在自己都快放棄的時候收到了入職的通知。」
在敘述中隱去了萊可恩和瑪麗理事長的大部分作用,莉莉安一個詞也沒提及她和劇院正式簽合同前經歷的數次拖延、反覆以及口頭毀約。
誰叫她滿屋子人就認識一個卡沙,現在就堂而皇之地把實情全部講出來,瑪麗倒是無所謂——伊登和亞當出事後,和這兩位一系的瑪麗也跟著離職去了別的劇院,但萊可恩會不會受影響?
莉莉安覺得,她還是扮做一個不知內情的傻白甜新人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