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眠夢
深夜,徐村燈光逐漸熄滅,怪異的響動也漸漸消失。
人的精神在經歷高強度刺激后往往會發困,這是身體本能的自我保護。經歷今日詭異現象衝擊的蘇傀很快抵擋不住睡意,勉強鋪好被子穿著衣服昏睡過去。
蘇傀再一次陷入了夢境。
在夢裡,蘇傀看到了路口的木質路牌,看到了木牌後面的村莊,看到了新舊參雜的房屋,還看到了房屋裡雙目緊閉的癱倒在床雙目緊閉的人影。
也是在夢裡,他擁有了「徐傀」這個名字,因為村民醒著的時候,都是這麼叫他的。
「徐傀」是外來戶,他的家人都已離世,只剩下他一個人孤苦伶仃地生活在清冷幽寂的徐村之中,但是,村民們都很熱情,情切。
他喜歡畫油畫,喜歡把看到的畫下來。不過他的畫風格都很怪異,每幅作品都充滿灰暗,晦澀與壓抑,鮮活的生命在他筆下呈現怪誕與扭曲,而且富有衝擊,濃烈顏色甚至可以引起生理的不適,如同毒蛇、猛獸一般令人恐懼窒息。
只是不管「徐傀」把自己畫的東西拿給哪位村民看,得到的都是讚美。他愈是受到鼓舞,他所做的畫便愈加離奇,挖空心思的繪畫著周圍的一切,直到某天「徐傀」感到厭倦了,不久后,他便不再把自己畫的東西給村民看,最後乾脆不畫了。
突然間,「徐傀」回到了他童年時代的那箇舊鄉村,回到了小時候。他看到了自己出生的房子,一座青磚灰瓦的傳統老宅,他之前的五代先祖都住在這裡。只是村莊看上去已破敗,村子四周就像被蠶食的桑葉一樣到處都是不規則的痕迹。
一個仲夏的夜晚,他踏著月光,跑出家門,穿過一個個房舍,走過一片片農田,途經田野旁的一棵不知名的大樹,沿著那條漫長的鄉野小徑,朝村外走去。
無人的大街上,雜草淹沒了「徐傀」的膝蓋,道路兩邊的玻璃窗要麼已經破碎,要麼耷拉著半邊在無力的開合。「徐傀」沒有磨磨蹭蹭,而是放開步子繼續趕路,就好像有著某種力量召喚著他,召喚著朝某個地方前進一樣。
如同爺娘的呼喚,關切又急促。
「徐傀」無法抗拒,他無比思念親人,害怕這召喚就是自己的一時衝動與渴望,最後卻是一場空。他不知不覺地離開大街,走進一條小巷,朝著深邃的黑暗走去,最後來到召喚聲的源頭,此行的目的地——來到了有著破舊無字路牌的徐村。
在路口,「徐傀」的精神開始向內坍塌,濃縮成了一個點,陷入了無聲無息、無窮無盡的混沌虛空之中。
黑暗似乎打開了一道裂縫,透過裂縫,他看到了山谷中的村莊,看到了村莊中的爺娘,看到了面容熟悉的卻又叫不出名字的村民們,他們笑著,他們在招手呼喚著。「徐傀」覺得這裡才是他的歸宿,他的故鄉。
「徐傀」跨過了無字路牌,邁開步子向村莊走去,漏出和村民一樣的笑容,動作逐漸僵硬,但他毫無所覺。村民的名字漸漸浮現在他的心裡。喔,原來我知道他們的名字啊,矮胖的是徐富、馬尾辮的是徐愛蘭、戴眼鏡的是徐才。。。。。。原來都是一個村的鄰居啊,只是剛剛沒起來。周圍的一切隨著「徐傀」向徐村的靠近,逐漸褪去顏色,變成了一幅黑白照片,而「徐傀」正走入照片中。
「徐傀」背後無限的混沌虛空中,一棵巨大的樹浮現,樹冠微微前傾,如同發射的炮彈般飛行著前進。它侵入了「徐傀」的夢中世界。經過的地方如被塗抹般留下不規則的黑色痕迹,四周也如同水波般劇烈搖晃起來。
很快巨樹出現在路牌外,身影明滅不定,如同黑白電視中的閃爍的畫面。黑白照片般的徐村受到影響微微顫動,開始透出不尋常的氣息,透露出一種說不出來的邪性。
黃土路上的「徐傀」感受到強烈的拉扯感從背後傳來,很快他無法繼續前行,被拖拽著後退,重新來了村外路口處。
天上掛著的月亮和的星星,在空空蕩蕩的投下暗淡的光線,「徐傀」似有絲絲清醒,他恍然覺得不對,但又說不出來,很快他又被徐村吸引住了,重新邁開步子向徐村走去。
巨樹嘩嘩響動,無匹威力將徐村的連同地面拔起,不斷的抬高,黃土路也多出一到巨大裂縫,無法見底。路牌下的青黑泥土開始散開,一幅躺著的乾枯屍體,似乎被吵醒,屍體頭顱咔咔轉動,空洞的眼眶看向了巨樹,發出尖銳的嘶嚎。
巨樹彷佛受到撞擊,樹枝不斷搖曳著開始模糊,閃動的愈發快速。最後巨樹開始坍縮起來,身形逐漸凝實成一個佝僂的身影。
那道身影看著「徐傀」依舊向徐村移動的背影,也不見有什麼動作,村莊和世界以其為中心開始緩緩凝滯,彷佛被緩緩塞入琥珀之中。乾枯屍體嘴巴大張,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但還在挺掙扎著,試圖要爬起來,要和其對抗。
兩者強大靈異在蘇傀夢境中碰撞,蘇傀的意識如同泥丸一般,拔高,捏扁,下墜,拉長。。。。。。
在極度恐怖的那一瞬間,蘇傀的意識被那一股腦兒迸發出來的黑色記憶再混沌之中反覆沖刷,一會是「徐傀」,一會是「蘇傀」,甚至模糊中他隱約窺見了佝僂身影的面容,眉目上的那一點黑痣和他如出一轍。直至最後整個夢境全都活生生地掉進了無聲無息、無窮無盡的虛空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蘇傀意識復甦了過來。
剛才做了一個恐怖又漫長的夢,蘇傀默念到。
蘇傀想動一動,然而拼出所有力氣也動彈不得,連一根手指都無法控制。他離開了恐怖的夢境,卻被困在了意識與現世的夾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