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袁道人論道
彼時的青城山上。
已然洞悉有客造訪。
老君閣,首位盤坐著白袍老人,白髮盤於頭頂,戴著星冠,銀須長似瀑布垂直而下,面容紅光,精神煥發,隱隱有一絲返童的模樣,可謂應了那句「仙風道骨,鶴髮童顏」。
下方其餘幾人身穿紫袍,灰白頭髮盤於頂,束著月牙道冠,橫插八卦木簪,留有山羊鬍的面容精神飽滿,氣度勝過世間尋常老人百倍,但少了首位的那種返童神態。
年紀較輕的老人朝首位拱手:「掌門,京城還是來了,我派當如何選擇?是閉門?還是迎接?」
此人是青城派第六道人,蒲葦,內修青城丹法「無畏」,十年守山感悟「守無之虛」道法,此法分三步,第一步「守中之和」;第二步為一道化萬」,第三步「萬化歸一,一歸虛無」。
五年前他奉命去往蜀郡,半路遇匪上百,他凌空施展一劍化千,瞬間團滅上百匪人,那場面,遠觀路過的行人修士無不頭皮發麻。
他那劍氣化千正是青城丹法「無為」中的「守無致虛」道法第二步「一道化萬」,要是真到「化萬」的地步簡直細思極恐,劍氣化千都足矣在宗師境橫行,不論遇上同境界的佛家「金剛」,還是儒家「超凡」,能抗住那一劍的估計也沒幾個,或許遇到外修武境宗師吃力點,其餘內修很難匹敵。
在當時蒲葦年僅四十左右,當年武榜直接排行五十之內,也是當年唯一個出一擊而登榜的道人。如今過了五年,也沒人知道他那守無致虛道法修到了哪個程度,主要是沒登徒子武痴試劍。
另一位接話:「自然得迎接,我派遠避俗世,關門做甚?再說當今蜀地實在難以評價什麼,要不是看在上京城那位還端坐著,要不是門派清規約束,貧道早都想下山給那郡守一記還虛指。」
接話的是第五道人,崔成江,入山門近五十載未離開半步,據說以畢生之力修青城「青城決」,練「一指還虛」,他沒顯露,所以具體到了哪個境地無人知曉。
又一個搭話:「五道人說得對,避山門就意味向朝廷對立,此法萬萬不可。」隨後又補上一句「蜀郡之災上京城那位早晚會自己收拾,我派屬於避俗正派,沒到萬不得已還是盡量少參合朝局。」
他是第三道人,谷恆隆,內修青城「重陽九鼎法」外煉「火烈攝魂指」。唯一出手是在十年前,當時佛道兩家交流,他一指「火烈攝魂指」重創了佛門金剛境卓圓宗師的「二指禪」,一舉成名宗師上品境。
「都別爭啦,自從四道人下山後,就屬你們沒主見。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嘛!」
一直沒現身的袁道人從門外姍姍來遲,今日他難得換上紫袍,束上月牙道冠,插上八卦木簪,這般正經的裝扮還是少見。
首位一直沒開口的仙風道骨老人露出笑意:「第二道人,你又遲到了。」隨後疑惑問:「小師弟呢?」
袁道人找個草蒲團盤坐,擺了擺手:「修鍊太投入一時忘了時辰。小師弟這時候差不多在路上吧!」
第五道人崔成江毫不客氣的拆穿道:「小師弟又下山去了,聽說不放行還差點兒動手打人。」
首位的掌門嘴角抽了抽,暗悔不該提這事兒,尷尬的咳嗽:「小師弟終究也年輕,跟我們幾個老傢伙上山清修肯定呆不慣,偶爾下山貪戀紅塵正是他這個年齡該有的反應。」
第三道人也幫腔:「如果這朝廷要我派表態,或者派人下山協助剿.匪,要老道看就安排小師弟下山歷練歷練性子才好。」
還沒等掌門反應,袁道人先否決:「小師弟太年輕,又未經歷人世,貿然下山肯定不妥當。」
五道人反駁:「老道幾個誰人不是十來歲遊歷江湖?難不成讓小師弟在山上待一輩子?即便他最後成為了第二個李天人,一生沒經歷過俗世洗滌,最後的道又怎能頓悟?別忘了他也是老道的小師弟,只是關愛的方式不對而已,你跟掌門喜歡嬌慣,而我跟三道人喜歡嚴厲鞭策。」
這話一出,讓袁道人跟掌門語塞的陷入沉思。
第三道人連忙打岔:「咱們聊的啥?不是應該討論朝廷的對策嗎?」
首位的掌門會心一笑,正式說道:「躲肯定是不行,朝廷無外乎要個態度,我派如實接待就是,不卑不亢,不爭不評。」
隨後掌門又補充:「如果真是尋人下山破局,就依五道人說的,讓小師弟下山吧,雖然早了幾年,也不是太早,人生嘛,何處不是修行?小修為家安身立命,大修為國心懷天下。他的道由他自己去悟吧,省的一天在山門上躥下跳。」
……
良久之後;有了掌門明確答案,其餘四位道人心中瞭然,而後各自散去。
。
夕陽斜灑,這位不知情的小師弟在餘暉中拎著打焉兒的菌菇晃晃悠悠回山門,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漂亮的臉蛋借著夕陽側望巍峨清都殿:「山上幾個傢伙不會又在設法約束小道吧?」
進了山門他一屁股坐在門檻,讓守山門的道士將一籃子焉巴巴的松菇拿去增添一道湯菜。
可把幾個道士感動壞了,原來小師叔下山是尋找晚膳伙食去了。
「師侄代表山門上下後輩感謝小師叔。」
「小師叔,受師侄一拜。」
「小師叔每年都為晚輩們撿拾菌菇改善伙食,早晨師侄阻攔師叔有罪。」
小師叔被幾個大齡師侄輪番感謝,這才好不容易回到後山第六峰,在袁道人的道觀內他神秘兮兮從道袍取出松菇,又取出豬蹄,最後還在腰間拿出燒酒。
饞的袁道人直咽口水,松菇他拿窗口風乾,待有空了抓些山雀野雞燉煮,又是一道美食。
兩人在道觀微亮燭光下小酌起來,可今日袁道人怎麼也提不起勁,望著眼前一臉認真吃豬蹄喝燒酒的小師弟難免不舍。
畢竟他下山後誰人替自己帶豬蹄跟養生書籍上山?在後山抓了山雞野兔誰又能在掌門面前無罪?
恐怕山門上下也只有這位小師弟吧!
與其說他捨不得小師弟,倒不如說他捨不得小師弟背鍋擋箭的本事。
埋頭啃肉的趙正立自有察覺:「師兄今日怎麼狀態不佳?可有心事?」
袁道人整理了情緒,哈哈笑道:「老道能有什麼心事?狀態甚好,只是感嘆歲月無聲啊,轉眼小師弟都長成俊小子了。」
他啃著豬蹄搭茬:「可惜師弟不是俊姑娘,不然還能為師兄修行捨身相助!」
「你有這心師兄很欣慰!」
「……」
趙正立聞言一頓,想起白天在埡風村遇到的事迹,便繪聲繪色的從頭到尾講訴了番,特別是提到美人那個興奮勁,提到甲胄騎兵跟奢侈馬車那個感嘆勁,連連稱讚,連連回味。
袁道人看在眼裡,這位小師弟是該下山歷練歷練了,不然再跟幾個老傢伙待下去遲早憋壞身子不可,在什麼年紀還得做什麼事兒。
這一夜師兄倆小酌良久,袁道人問了他喜歡江湖還是喜歡廟堂?
趙正立不假思索的回答「自然是江湖,有大塊的肉,大碗的酒,還有無數的美女跟無約束的自由。」
袁道人糾正道:「越是自由的地方越容易沉淪迷戀,所以守住自心,在何處都是修行。」
趙正立首肯:「這個自然懂,道經常說,紅塵有名、利、財、色,四害,故此修行人得守住心、身、言、行、法,五正。方能橫渡紅塵。」
袁道人捋著鬍鬚點了點認可。
趙正立又問:「師兄你修的道法是不是違背了道心?畢竟酒色財氣是忌諱。」
袁道人難得正經解釋:「修道即是修心,心在,道自然在,我派有些特別,融匯了正一、全真兩派道系,正一提倡自然,全真約束自身。所以這個道要看自己怎麼理解,道法三千,世間千千萬皆可成道,正道、邪道、魔道、妖道,而師兄修的正是自然道,道法自然,隨心而動,所以算不得違背道心。」
趙正立聽得懵懂:「師兄!那我是什麼道?」
袁道人略微停頓:「你的道,為天道!」
「天道是什麼?」
「天道有常,規律無常,此為天道。」
「沒聽懂。」
「往後自然懂!」
「……」
。
「師兄,你喜歡女人嗎?」
「師兄只喜歡美好的事物,比如,美食、美酒、美景。」
「美女呢?」
「喜歡!」
「我也喜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