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英雄可以存在，前提他是死的

元邵在雪地上走著，肩上和頭髮上都附著著厚厚一層白雪，風刃颳得臉頰生疼，他卻毫不在意，他已經一天一夜沒合眼了。

經歷了最初的迷茫，無助，擔憂，恐懼，絕望，逃避之後，他逐漸接受了自己所在的和之前生存的世界並不相同的情形。其實當他看到那隻鋼鐵製造的裸露著內部結構的奇異大鳥和遠處那座看不到邊界的黝黑城牆時，他就有了隱隱的猜測，只是心中的恐懼將其強行壓制住了。

熒呢？思思呢？基地呢？你們在哪？不要嚇我啊，快回答我啊，熒！！！！！你在哪！！！！

我在哪！！！！！

他強壓住心中的恐懼，完全沒有來到異世界的好奇與興奮，對熒母女的挂念死死的壓在她的心頭，他已經完全喪失了思考的能力。

他朝著一個方向走，走啊走，走啊走…………

晝夜斗轉，佔據天空四分之一的巨大月亮橫亘在眼前，他停下了腳步：這不是他的世界，藍星沒有這麼大的月亮，不願接受也得接受。

他絕望了，僵硬的手臂擺向腰間，那裡有一把匕首。

他把匕首舉到脖子邊，雙手顫抖不止，死了，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啊？

他怕呀！他怕基地周圍的野獸，他怕熒和思思被其他壞心思的倖存者發現，他更害怕熒醒來時發現：邵又離開了——他已經不敢再辜負熒了！

他也怕，這樣死去了，就是真的死去了，那樣熒和思思就完全沒有希望了。

掙扎中，他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幅畫面，那是一天前他還躲在那隻奇異的大鳥下的時候，有一個女孩向自己伸出了援助之手，她的面孔和他的女兒思思簡直一模一樣，恍惚間他忽略了眼睛顏色的差別，也沒有注意到這和自己的記憶並不相符，那段畫面，似乎只存在於幻象中。

就像臨死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手中的匕首掉到雪地里，人影已經消失，他瘋狂地沖向來時的地方，卻沒有注意到，他花了一天一夜才做完的路，此時只花了十分鐘不到就返回來。

女孩的身影已經不見了，只留下快被遮蓋住的淡淡的鞋印，一路指向遠處的城牆，彈指間，他毫不猶豫的朝著城牆的方向飛馳而去……

……

……

涼州城中

「不是她啊。」盯著李之之看了許久，那個男子緩緩吐出幾個字，帶著濃濃的失落和死氣。

從這幾個字中，已經可以讀懂很多東西，至少面前的男子對自己沒有惡意，李之之心中的恐懼感一消而散，反而泛起一絲淡淡的擔憂。

「你在找誰？」

「元思熒…………和熒。」

「抱歉，我並不認識她們。」

「嗯。」男子回復的聲音很微弱，死氣又加重了些許，李之之心中的擔憂如同病毒般擴散開來，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她會對這個男子如此在意，也許是他語氣里那股濃濃的死氣。

月光灑落，男子的臉龐顯露出來，李之之這才看清他的面孔。

那是一張二十歲左右的年輕面孔，眉如遠山，目似剛星，俊美剛毅，玉樹臨風，器宇軒昂，英氣逼人。但那對驚艷的湛藍色雙眼卻布滿了血絲，顯露出迷茫的神色。李之之的心臟狠狠地一跳。

「你來自安息國？」

「什麼是安息國？」

李之之指了指遠處的雪原。

男子沉默了片刻，回答道：「是，，，也不是。」

這是個很奇怪的回答。

「你——來自世界外？」明明有很多可能的猜想，但之之卻只有這一個想法。

或許就是靈一一常說的「女人的第六感」？李之之這樣想著。

「是！你知道些什麼嗎？」男子猛然抬起頭，眼珠子在月亮下閃著光，猛地向前幾步，嚇得之之連連後退。

「沒，沒有，我，我就是瞎猜的，我也不是，不是很清楚，要不要我們去問問我的老師，他知道的很多，說不定他會知道。」

「你老師是誰？」

「殷老頭……殷太知」

「他在哪！？」

「老師一般住在學府的旁間里，現在應該還在學府的書房裡，他很晚才會離開那裡。」

「學府在哪？」

「在上面，就是李府……那個宮殿右邊的房子。」

「走！」

李之之正以為男子要坐機械蛹上去，誰知他一把提住李之之的衣領，單腳一蹬，直接飛出上百米，落在機械蛹的鋼絲上，向著學府飛馳，在空中一顛一顛的李之之嚇得死死地閉住眼，間歇的失重感讓她的心提的老高。

終於，漫長的等待后，男子停了下來，鬆開了李之之衣領。

李之之睜開了眼，發現她已經到了學府門前的走廊里，太快了！她不由得驚駭莫名。

這個男子的肉體實力很強，這樣的行為連小白的父親都做不來。要知道，小白的父親可是涼州城的將軍，實力比起一州之主都不遑多讓。

注意到動靜的殷太知來到門口，正好看到一個身著法師袍的陌生男子鬆開李之之衣領的那一幕，眼睛一眯，立刻移上前把李之之拉到身後，原本抓在手中的書卷在面前浮空而起。學府的大門守衛這才注意到情況，也立刻圍了上來，現場劍拔弩張。

「你是什麼人！」殷太知死死地盯著面前的男子，他竟看不出此人的深淺，神色又凝重幾分。

「額，我……元邵。」

「你來這裡是什麼目的！」殷太知並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

「找殷太知。」

「我就是殷太知。」

「老師，老師。」李之之插了句嘴，順便把之前的經歷告訴殷太知。

「原來是這樣啊，你就是之之在雪原上看到的人？」殷太知收其架勢，但面前的書卷依舊敞開著，他還沒有完全放鬆警惕。

「是的。」

「好吧，那你進來吧。」他朝門衛吩咐了幾句，那門衛徑直朝李府跑去。

殷太知帶著元邵來到會客廳，室內的裝飾很古樸典雅，讓元邵想起了古代的宮殿，木質拋光的椅子上雕刻著繁複的忍冬紋，鋪著厚實的皮草，桌子上排放著卻放著一盞很近代的煤氣燈，裡面冒著絲絲的火光，只是燃料是一塊奇特的石頭。

元邵無暇在意，一坐下就開始發問。

「你知道怎麼讓我回到原來的世界嗎？」

殷太知認真的打量著元邵，元邵一上來就直來直去，對其他的事情都漠不關心，目的很明確，對付這樣的人不需要什麼彎彎繞，順著他的意思就沒有太大問題。當此人一身深不可測的實力卻讓他分外忌憚。

「李之之，你先出去。」

「好的。」

李之之挪出了房間，關門時還擔心的瞥了一眼房間裡面的兩人，也不只是擔心元邵還是殷太知。

片刻后，李百川推門而入，坐在元邵的旁邊，元邵毫不在意，只是盯著殷太知那上下蠕動的嘴，等著他的下一句話。

魔法？異世界？這都與他無關，他只關心怎麼回去。

魔石散發著柔和的白光，不時傳來火花炸裂的啪啪聲，聽得元邵煩躁不安。

基地外的雪應該不會怎麼快就停，目前基地那邊還是安全的，元邵如是想著。

「我是此地的總督李百……」

「殷先生，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元邵無情的打斷李將軍的介紹，李百川一愣，臉上露出一絲異樣，不過瞬間消失了，然後沒有再說話，他過來只是為了監督此人，最近的那件事情已經忙得李百川手忙腳亂，新增加的變數讓他煩心不已。

「先生，可是來自藍星？」

「是，有回去的方法嗎？」

「我不知道回去的方法，但我知道一位同樣來自那裡的人。」

「誰？」

「上一任涼州總督千行。」

殷太知看向李百川，這方面他更有發言權。

「在哪？」

「死了。」李百川插嘴道，元邵這才真正看向這位身披烏黑盔甲的高大男子。這傢伙一開口就是壞事，讓他心裡很不爽。

「你知道什麼？」

「五年前，他死在你來的地方。」李百川伸手指向遠處的雪原，繼續說道。「他來自中域，我與他共事過，了解一些他的情況。」

「……」

「提過幾次藍星，他說那裡沒有魔力，只有機械，沒有百族，也沒有鬼，只有人族，我沒法想象沒有魔力人類該怎麼活。」

「確實活不了。」元邵想起了核冬天。

李百川很奇怪，哪有這麼背刺自己的世界的？不過他也管不了，索性當做沒聽見。

「他研究過召喚法陣，想要通過召喚魔法穿越回去，那小傢伙是個天才，硬生生把造出一個七階召喚法陣，但好像因為沒法打破世界障壁而不了了之了。不過……實際上我與他共事的時間並不長，你要想更多的了解，要去中域，要去的話乘坐械鯨大概只需要一個月的時間」

「中域？一個月嗎？」看來暫時是沒有希望了，元邵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下來，聲音壓得很沉，至於那些沒用的信息里摻雜的「召喚法陣、位階」之類的名詞，他也沒興趣了解。他對這個世界的魔法的了解還停留在自己那本能的飛檐走壁、一步千里的能力上，不過這就足夠了，速度等於效率，他只是要快點回去。

「不過他倒是沒有特別在意，按他說的，他在睡覺時就能回到那個世界。」李百川補上一句廢話。

「睡覺？做夢嗎，-哧」元邵恥笑一聲，看來這位涼州城的前任總督沒什麼大本事，像是個孔乙己，愛好是自欺欺人。星月高掛，而他已經一天一夜未眠了，睡不著，也不想睡。

李百川聽到這笑聲眉頭一皺，千行是涼州城的英雄，是全人類的英雄，也是自己的戰友，這傢伙的恥笑讓他難以忍受。不過感受到那深藍色魔法袍下散發出的如同深淵般深不見底的魔力后，只得按下心思。殷太知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示意他不要衝動。

涼州城不是普通的城，裡面的殷太知也不是普通的老師，殷太知的格局很大，想的很遠。現在的人類暫時安定，但並不代表沒有危險，東西南北中五大域的四面八方的疆界都時時刻刻遭受著鬼族的入侵，烏有鬼之森的妖獸的態度也是捉摸不定。中域的那群人之間矛盾不斷，被鬼族打殘的人族已經沒有了萬靈之長的威望，早就壓不住域內百族的野心，內憂外患不斷，他完全沒有信心認為人類能挺過下一個百年。還有，鬼族最近太安靜了……

而面前的男子很強，很可能強到他難以想象，而且對人類沒有敵意，這讓他想起了千行，那小傢伙被認為是人類的希望，而在五年前，他親眼看著他死在漠北城牆之上。享年十八歲零一天。

千行不該死在那兒，那時的殷太知看著千行的身軀從城牆上摔下去，血從城牆上流到牆底，驀地想起莫伊院長對他說的話：英雄可以存在，前提他是死的。

md，千行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再出現一個！

殷太知抬起頭，看向面前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