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真靈之眼
「嗬…嗬…」
劣質岩石堆砌而成的小屋內,楊昱從簡陋的木質地板上猛然坐起,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彷彿從溺水的噩夢中驚醒。
他停頓了半刻,隨後雙瞳猛地一縮。
周圍的環境聚焦於眼,是一間光線晦暗的寬敞室內。
一道稀疏的光線自木質窗戶縫隙間透射而入,四周是生滿鉛綠色霉斑的灰牆,牆皮已經生出一道道裂紋,像是一座古舊的危房。
「嘶…我這是…穿越了?」
「可也不頭痛啊…這什麼情況?」
楊昱暗自排腹著,恍惚之間站起身來,感覺到身上的不適,不自覺地拍掉背後與屁股上的灰塵。
「嗅…嗅…」
「什麼味道?」
一股惡臭至極的氣味從他手上傳來,是一小撮灰白粉末,上面散發著陣陣濃郁的屍臭味。
他心頭一震,下意識地將視線下移。
微弱的光亮之下,地板上有著密密麻麻、殘破不堪的圖案,由那種灰白粉末勾勒而成,但勉強還能看出原本的四芒星法陣模樣。
法陣上面勾勒出了許多畫風詭譎的神秘塗鴉,組合起來像是串聯的字元,精密而又帶有一種怪異的素雅感,四盞銅製高腳杯蠟燭同時擺放在四角邊上,燭火已被熄滅,法陣上掉落著一塊精美的銀質感測懷錶,看起來是被翻新過的老古董。
他腳下的地面,還流淌著烏黑的血跡,已經徹底凝固。
魔法儀式!?
一時間裡,楊昱腦海中思緒萬千。
隨後他又走到窗沿邊上,將木質窗戶拉開,想要借光照將法陣看得更清楚一些。
吱嘎——
一道溫和的陽光沐浴在楊昱臉上,有一股清澈的暖流自下而上灌注全身,生出一陣奇異的舒適感,彷彿整個人都因此升華了一般,神清氣爽。
他很自然的將頭抬起。
只見一尊金輝栩栩的參天巨樹虛影高懸於天空之上,沒有太陽,所有的光源都來自於這棵巨樹中,煥發出令人神往的金色光澤。
下方的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而每個人的瞳孔中,都寄宿著如黃金一般的光芒。
「這絕對是異世界無疑了…」
他目光有些貪戀地注視著那棵黃金巨樹,光線溫和燦爛正好合適,不會感到熾熱,也不會感到刺眼。
只感覺世界一片祥和…
漸漸地,楊昱的視野中忽然出現畸變,眼瞳底部傳來一陣清幽的冰寒觸感。
目光所及,所有一切事物轉換為淺藍成色,無數藍色光點自半空里不斷湧現,就連高空之上的黃金巨樹也隨之發生改變。
它彷彿被還原了最真實的模樣,那些樹榦異化為一條條正蠕動著的,揮發著金黃色的巨型滑膩觸手,那些原本光鮮亮麗的樹葉,扭曲成各種臃腫的金黃血肉膿包,它們毫無規則的蠕動在一團,彷彿在舉行一場詭誕的黃金盛宴。
神聖,奇異,而又不可捉摸。
緊接著,他眼中的世界再次變化,周圍的空氣中忽然出現許多不可思議的藍色魂狀體,猶如一隻只小幽靈,在空中無序紛飛,不斷生成,而後又如同灰燼般消逝在風中。
「嘶…」
楊昱眼睛一跳,心中不由得冒出一陣奇怪的念頭。
黃金觸手?克蘇魯?幽靈體?
他連忙轉移了視線,後退幾步面向倒四芒星法陣,思緒湧出各種凌亂想法,但總得來說,一半竊喜,一半彷徨,還有一分不知所措。
在原來世界的觀念里,穿越總應該不算什麼壞事,再說前世那兩點一線的上班族生活,也談不上太多留戀。
但眼前這個算什麼?詭異的舊日神話!?
「冷靜,冷靜…先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
楊昱深深呼氣,心裡也正不斷安撫自己,碰上這種超越常人理解範疇的事情,怎麼想都會想歪的,倒不如心平氣和的想想如何應對當下。
比如,先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這時,隨著他的思緒延伸,腦海中驟然間被灌入一道道零碎的記憶片段,混亂而又殘缺,令他頭痛欲裂。
「果然,穿越還是要頭痛才行…」
楊昱自說自話,只不過是想藉此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以此來抵禦記憶傳輸而帶來的痛苦。
隨著疼痛漸漸平緩下來,他長舒一口氣。
旋即開始整理起腦中零碎的記憶。
古斯·席爾維特,出生於世界南大陸,雷納戈王國的餘燼海岸領地。
由於生出時被某個神棍檢測出具有魔力親和,所以這具身軀的父母,都能沒把原主抱熱乎,就被送到了子爵家族所設立的巫師營地中進修,學習世界通用的「冥想法」。
子爵塞繆爾·席爾維特曾對他說過,能夠被魔力親和的人類,都是被「黃金之母」眷顧的、天生背負使命的世界規則守護者,從此大家便是一家人。
然後便賜予了古斯,席爾維特的姓氏。
但實際上,這只是塞繆爾拉攏人心的手段而已。
因為巫師屬於極為稀有的戰略資源,能通過「冥想法」來提煉空氣中的超然能量因子,在體內生成魔力。
而魔力,則可以幫助貴族煉製「通靈魔葯」。
這是被貴族階層壟斷控制的超凡途徑,其製作所需材料極為苛刻,但只有貴族子嗣可以服用,以此來獲得超越凡人的禁忌力量。
所以自始至終,古斯等巫師群體,都不過是貴族階層手底下的,用來生產魔力的高級打工人罷了。
簡而言之,席爾維特家族就是一家赤裸裸的資本企業,他則是員工,而且是相當於簽約了終生協議的那種。
只會把他生產的每滴魔力榨乾,直至生命的盡頭。
「強盜邏輯!赤裸裸的資本家行為!」
楊昱心中嘀咕著,但同時也從原主記憶中,找到了那天穹之上黃金巨樹異變、以及室內這道神秘巫陣的根源。
徑直走向客廳中央的橡木實驗桌,桌上擺放著一張輕薄的鎏金錫紙。
上面的內容由眾多神秘秘文組成,雙手輕輕撫摸紙面,細膩柔軟,很薄很輕,但卻又十分堅硬,用手甚至無法將它捏彎半分,而內容中的字元,顯然是被魔力處理過的燙金大字。
這是世界通用語,在他融合了原主的記憶過後,很自然地就能解讀出含義來。
原身本是一名深受這個時代愚昧洗腦的「黃金之母」信仰者,一直以來都以貢獻魔力為榮,直至前幾年,他意外在郊外某山洞裡尋到了這張鎏金錫紙。
這是一張非魔力親和者看不見的紙,普通人,乃至這個世界的通靈者也看不到,十分神奇。
而現在,楊昱卻能夠通過靈魂深處的聯通,切實感應到這張鎏金錫紙的存在。
彷彿兩者之間靈魂同體,有一種冥冥之中的深切聯結,有點像前世小說中的那些器靈認主一般。
「世界誕生之初,巫師是黃金之母寵兒,壽命可達永恆…」
「整個黃金樹世界,就像是一台用謊言編織、無限運轉的精密機器,只要深入其中,便能發現那潛藏在幕後操控一切的暗影,以及那些早已所被掩蓋的真理…」
「神山與貴族階級,妄想壟斷超凡資源與統治權,假借黃金之母的名義,讓人們永世沉淪在愚昧的陷阱之中…」
楊昱潦草閱覽了一番,上面的內容大多具有欺騙性與煽動性,一些不諳世事的年輕人,深入閱讀後很容易誤入歧途。
除此以外,這張鎏金錫紙上,還記錄著一道名為「真靈之眼」的巫術。
「真靈之眼,可看清世間一切虛妄、幻象與神秘,還原其真實…」
內容所述,只要按照上面的步驟,集齊相應的煉金材料即可對眼部進行改造,就可以看見世間萬物的真實模樣。
原主在深思熟慮過後,花費了一年多時間,備齊相應煉金材料過後,便布置了室內的四芒星巫陣,並構築了這道巫術法陣。
按照原主記憶的原有邏輯推論,如果這是某個邪教組織留下的,那也應該只是為了擴充團隊成員,而自己死了的話,對方就什麼也得不到了。
「上面的內容,說不定有許多隱藏的陷阱,畢竟原身根本不了解有關於巫術的任何知識,究其根源,還是因為抑制不住心中的貪婪…」
只是楊昱一時間內還弄不清楚,原主究竟是怎麼死的。
但可以肯定的是,跟眼前這道巫術法陣脫不了關係。
緊接著,他繼續閱覽鎏金錫紙後面的內容。
「魔力覆蓋紙面全身,用真靈之眼深入凝視…」
楊昱微微一怔,他被動的「感知」到,自己體內確實存在著一股如清流般的能量源泉,似乎在本能上就可以掌握它,就像人類可以很自然地控制四肢運動一樣。
而覆蓋之後,原本一片空白的最下行,突然多出了一行醒目的字體。
這些文字極其微小,普通人用肉眼絕對看不到,只能看到黑呼呼的模糊一片,他心中估算著,這種程度,已經微小到可以用微生物來形容它。
但當他按照上面內容,再用真靈之眼深入凝視過後,所有的一切都清晰無比。
空白的紙面上,竟然有數萬個的神秘字元組合。
雖然一時間內還看不太懂,但也能看得出來,是在這個世界里被列為禁忌的「巫術」。
楊昱大致淺讀了一番,上面的內容都是與靈魂有關的巫術。
這個愚昧野蠻的中世紀區域里,巫術都已經是一種傳說中的存在,大多數人,都沒見識到過任何巫術,都是道聽途說。
關於靈魂的巫術,更是聞所未聞。
鎏金錫紙的最後部分,還留有一段文字:
「遠古紀元的真相,埋葬於北大陸的黑霜邊境,世界坐標-18.85253…,65.31182…
請攜帶真靈法典前往……」
世界真相?關我屁事?
神他么真靈法典?明明就只有一頁啊…
而且,誰知道這會不會是一場世紀騙局?
楊昱暗自吐槽了幾句,靜靜地站在橡木桌前,沉悶之間思緒紛亂。
作為一個正常的上班族,一下子穿越過來,然後又接收到這麼多信息,實在是有種恍然隔世的縱深感。
沉寂良久過後,他感覺到有些口乾舌燥。
於是走到室內的一壇大水缸前,沖洗了一把臉部。
冷靜了一番思緒,他這才從水面上的倒影中,看清了自己這一世的面容。
水面中的少年大約十五歲左右,膚色白凈,繼承了原主一頭有些蓬鬆的金髮,立體的五官如刀刻般分明,只是此刻臉色顯得有些異常憔悴。
一雙如裴翠般瑰麗的碧瞳底部,泛出絲絲血紅,應該是改造【真靈之眼】時造成的血跡。
從整體外表上來看,稱得上是相當俊俏秀氣。
身材修長挺拔,赤裸的上半身肌肉線條優美,但唯獨有一絲缺陷的是,左小臂肌膚上,有幾道奇怪的黑色紋身,可從外面滲透至細胞層,雖然看起來有一種精密的藝術感。
楊昱總感覺有些彆扭。
「等等,這個世界的科技水平最多只有刺青烙印,不可能有這種高精密程度的紋身!」
他驟然反應過來,這一道道詭異古怪的黑色紋路線條,是在魔力覆蓋下看到的!
但不可思議的是,記憶中原身根本沒有任何紋身,而且這是在進行「真靈之眼」巫陣儀式過後,突然出現的!
「難道是詛咒之類的?這也太離奇了吧…」
下意識間,他又看了看左臂上的漆黑紋路。
沒有痛感,也沒有什麼與往常不同的奇特之處,但卻有一種冥冥之中的聯通,彷彿是一道「超凡開關」。
他嘗試用體內的魔力去感應。
晄!晄晄!
幾道輕微的光幀閃爍之下,這時,桌面上的鎏金錫紙忽然有了反應。
彷彿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影響,鎏金錫紙在瞬息間,突然被異化為一團漆黑的不可狀粘液,如同怪誕蟲般快速蠕動。
而僅僅只是在頃刻間,它就蠕動著並折躍到了到楊昱的左臂上,然後以一種極為詭異,扭曲成一條條黑色蟒紋,吸附在左臂的紋身上,最終沉寂下來。
轉眼間,楊昱的臂膀上傳來陣陣冰涼的舒適感。
整個過程,就如同潮水般來去迅速,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切就塵埃落地。
左臂上的紋路沒有任何改變,-只是隱約間透露出一絲絲詭異的邪性,其中蘊含著某種神秘強大的力量。
「這什麼鬼玩意兒?」
第一次見識到如此詭異的場景,楊昱只感覺到一陣頭皮發麻。
這一連串的怪異,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冷靜,冷靜…在這個詭異橫生的世界,已經不能再用前世的思維去理解判斷事物了…」
他不斷安撫著自身,強行抑制住來自於心底的恐懼情緒,並狀著膽子用右手摸了摸左臂上的漆黑紋路。
冰冷、僵硬、沒有絲毫活性…
「是穿越者必備的金手指?還是某種不詳的詭異詛咒?」
楊昱眉頭微蹙,鎏金錫紙上提及到過「真靈法典」,聽起來像是一本神秘書籍。
難道這張鎏金錫紙只是其中一篇殘頁?
「該死!在山洞撿到的殘頁?實在太老套了吧?」
「關鍵是根本無從查證!誰知道這會不會有危險?」
「不,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我應該先學會適應這個世界,以及自身的環境,將來才有可能搞清楚這一切的來源…」
他再度看了看水面上的「自己」,沉寂片刻后又輕嘆一息,隨後自嘲般地說道:
「嗬,這一世倒是蠻帥氣的…」
這算是唯一值得欣慰的事情了,只是臉上沒有絲毫笑容,因為與此同時,他也恍然意識到了當下的現實。
事已至此,前世的一切都將隨之而去。
楊昱這個名字,再也沒人會這麼叫他了。
「我是,古斯·席爾維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