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練威陽的小秘密
才走出小巷沒一會,王子遠就發現練威陽的情況有點不對勁。
只見練威陽越走越慢,過了一會就低垂著腦袋站立原地,一動不動。
王子遠見勢不妙,心道:「壞了,陽仔不會又『發病』了吧。」
於是趕忙上前輕輕拍了拍練威陽,急切道:「陽仔,你沒事吧……」
王子遠話還沒說話,練威陽就在他的輕拍之下,身子打了幾個趔趄,直直向後倒去。
王子遠趕忙一把撈起練威陽,他借著道路旁昏暗的路燈,仔細地打量起懷中的練威陽。
但見練威陽渾身上下被一層蒙蒙血氣所籠罩,身上穿著的蜀城高中的藍色校服也漸漸被血氣所染紅,臉色慘白,嘴角探出的一對尖牙閃爍著寒光。
原本安穩躺在練威陽皮下的血管,如今像是活了過來,瘋狂地蠕動著,好似在渴求著突破皮膚的束縛。
王子遠看著練威陽鼓盪不止的校服,感覺他的校服下就好像有億萬蟲蛇在蜿蜒爬行。
與此同時,練威陽的身體上開始緩慢憑空出現一道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嘶~
王子遠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陽仔果然『發病』了!這次怎麼這麼嚴重?不行,我得趕緊帶他回家!」
念頭一動,王子遠雙手牢牢地抱著練威陽,在寬闊的馬路上豬突狂奔。
路人見狀,紛紛躲閃。
此刻,練威陽的意識體,再一次步入了那片熟悉的滔天血海。
他行走在與天相接的血海之上。
翻滾的血浪下,無數由紅褐色的血肉構成的粗大圓形管道,極有規律地蠕動著。
扭曲的血肉管道上,粘結著一根根如同被剝了皮的猙獰長蛇。
怪蛇的頭部,則被一張長滿螺旋狀利齒的可怖巨口完全佔據。
怪蛇們張開巨口,瘋狂捕食著游弋在血海中的無辜靈魂。
一旦得手,怪蛇們便撕咬著影綽的靈魂,向著懸挂在天空中的巨大心臟蜿蜒而去。
那是一顆巨大到可以塞滿全部視野的破損心臟。心臟被一剖為二,只有半邊斜斜地懸在天邊,另一半已不知蹤影。
不時有黑色的血滴沿著半顆心臟平滑的切口邊緣,濺落血海。
同樣被一分為二的心房裡,由血肉蜿蜒而成的王座矗立於此。
血肉王座上,一道模糊身影,慵懶地斜靠其上。
祂依次品嘗著怪蛇們獻上的「美食」。
練威陽已經記不清自己是第幾次,被莫名拉入這個血腥的詭異空間。
但是不管是哪一次,他都對這裡不斷上演的捕食場面感到發自靈魂深處的深深震撼。
他知道,祂的目光始終在注視著自己。
哪怕祂從未說過一句話,光是由祂目光所凝成的無窮威壓,就足以令練威陽心神俱顫。
恍惚間,練威陽陷入了一片幻象,他感覺自己彷彿化作了血海中的一個無助遊魂。
在怪蛇無情地撕扯下,練威陽被送至了祂的餐盤之中。
祂手執刀叉,身量挺直,脖子上系著精緻的流蘇餐巾,用最合乎禮儀的姿勢,如同貴族般一刀一刀切割著練威陽的身體。祂不急不緩地叉起一塊,正準備送入自己的口中,細細品嘗。
『威陽,快醒醒!』
練威陽的意識體在這道聲音的呼喚下,方才從剛剛恐怖的幻象中退出。
目光所及,畫面已變回奔騰的血海,高懸於天際的心臟,
以及穩坐於王座之上的祂。
從祂模糊空洞的臉龐上,能夠隱約看到一抹意味難明的微笑。
『威陽,快醒來!』
又一次呼喚,只不過這次的聲音急促中夾雜了幾分顫抖。
練威陽猛地睜開了眼睛,詭異的血海世界已然消失不見。
他掙扎著想要起身,卻動彈不得。
他低頭望去,發現自己正平躺在位於地下室的一個灌滿血液的浴缸之中。殷紅的鮮血遮蔽了他的身體,但他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已經被切割得四分五裂,無盡的痛楚讓他幾盡暈厥。
他的媽媽謝若晴正跪坐在浴缸龐,用自己的雙手緊握著他的右手。
一行行淚水止不住地從謝若晴的眼眶中里流出,一襲白色長裙都被從浴缸中溢出的鮮血染得殷紅,原本用木簪子歸攏在腦後的頭髮如今也散亂地披在肩頭。
「媽,我的身體好疼……」練威陽虛弱得快要說不出話來,嚴重的傷勢令他的神志陷入崩潰的邊緣。
「兒子,謹守心神!快動用你【棄誓者】的力量,用盡全力吸收這些血液!修復你的身體!趁你徹底昏迷之前!快!」謝若晴聲嘶力竭得吼叫著,不住得拍打著練威陽的臉頰,防止他徹底陷入昏迷。
練威陽感覺自己的生命正在迎來倒計時,不斷衰弱的精神讓他一時間分不清真實與虛幻。
來自肉體的痛楚令他恍若重新置身於餐盤之上,祂還在一絲不苟得用餐刀切割著自己。
絕望,正在將他窒息。
忽然他想起了父親的話,如果沒有堅毅不拔的意志,像我們這樣的棄誓者,遲早會死在邪神的蠱惑之下,或者墮落腐化為沒有心智的行屍走肉。
「我不想死!為了我自己,也為了母親!也為了找到父親!」
練威陽強忍著肉體與精神的雙重衰敗,鼓足了最後一絲力量,去調動那來自於血脈深處的殘破的神之權柄。
霎時間,溢滿浴缸的一池鮮血在無形力量的牽引下,瘋狂遊動,形成一個微型漩渦,向著練威陽的殘軀斷肢處涌去。
一股股血線如同被操弄在一位最為高明的外科醫生手中,上下翻飛,迅速修補著練威陽殘破的身軀。
在調用最後一絲力量后,練威陽就徹底陷入昏迷。滿池鮮血也在練威陽的傷勢持續恢復下,快速被消耗一空。
謝若晴不斷從身後溫度維持在4℃的保鮮櫃中,取出一袋袋含有抗凝成分和營養液的血漿,快速倒入浴缸之中。
房間的底板上都覆蓋了一層薄薄血水。
這些人體血液,是練藏空失蹤前專門經過靈能事務局批准,存放在此處,留給兒子以備不時之需的。每隔一段時間,靈能事物局就會送來新鮮血液。
一個小時后,練威陽的傷勢徹底恢復如初,躺在浴缸中沉沉睡去。
在確認了兒子的心跳平穩、呼吸正常后,內心始終無比煎熬的謝若晴流下了欣喜的眼淚。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緊張忙碌,謝若晴已經快要累的直不起腰,她拿起旁邊柜子上的一根髮帶,重新將散亂的秀髮簡單束成了一個馬尾。
然後又翻找出了一把小鏡子。鏡子里的她,雖已年過四十,卻膚質細膩,臉上沒有一絲皺紋。淡淡的妝容被淚水所模糊,脖頸處還濺落了幾滴血液。年輕時的她,必定是一位姿容絕代的大美人。
等她對著鏡子簡單擦拭一下臉頰后,又將兒子從浴缸中抱起,安置在了地下室其中一間卧室的床上,細心得為他掖好了被角。
忙完這一切,她才想起來,王子遠還被她留在客廳之中。簡單換了一套運動服之後,她趕忙起身前往一樓客廳。
她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不停在客廳中轉圈的惶急的王子遠身前,親切地握住王子遠的雙手:「子遠啊,這次真的是多虧了你,不然,我家威陽就……」
想到兒子慘烈的傷勢,她又止不住落淚。
王子遠趕忙攙扶住她,道:「謝阿姨,陽仔是我最好的朋友,您又從小看我長大,這都是我應該做的!陽仔他現在怎麼樣了?」
「總之,子遠你以後就是我們練家的救命恩人。我代威陽他謝謝你!威陽他現在傷勢已經大體恢復了,只是精神太過疲憊,睡著了。」
王子遠一臉的后怕:「阿姨,說實話,以前我也見過陽仔他『發病』,但是從沒像這次這樣嚴重。您能跟我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這個問題,困擾了王子遠很久。
從小,練威陽就是他的好朋友。
小時候,王子遠親眼見過練威陽從小書包里掏出一袋血漿,當著他的面「噸噸噸」地就喝了起來,像是在喝可樂。用練威陽的話來說,這是為了避免變成怪物,為了避免傷害他的朋友,其實血很難喝。
可是有時候就算喝了血,練威陽也會變成怪物——青筋虯結,血液暴走,上顎的兩顆虎牙會逐漸變成粗大的尖牙,耳朵變得尖利,甚至令他不自覺地產生暴虐嗜殺的衝動。
看到這一切的王子遠,在那時候不但不害怕,甚至笑嘻嘻地還去摸練威陽的尖牙,問他是不是吸血鬼。
其他的小朋友在見識過練威陽的駭人模樣后,無不嚇得面無人色。只有王子遠還願意陪他玩耍。
而後,練威陽休學了好幾年,直到在父親的教導下,逐步控制這股嗜血渴望。
休學期間,王子遠只要有空,都會來練威陽的家陪他玩耍。
所以,他倆成了最好的朋友。
謝若晴一聲嘆息,然後拉著王子遠做到了沙發上,-才緩緩開口:「子遠,你從小就是威陽的好朋友,他變身時的樣子你也見過,按道理我也不應該瞞著你。但是這裡面牽扯到很大的危險,我不想害了你。」
謝若晴思考了片刻,斟酌了一下語氣,然後才開口道:「這些問題,你應該也問過威陽,他回答你的都是不清楚對吧。這些都是他父親叮囑的。威陽的身體之所以會發生異變,其實是因為他們家族被詛咒了,被一位不能呼喚出名字的恐怖存在所詛咒了。貿然喚出祂的名諱,只能招來災厄。就算是威陽他爸爸,有時候也難以抵抗這股詛咒之力。他們這群被詛咒之人自稱自己為【棄誓者】。」
王子遠有點擔心地道:「棄誓者么,不知道陽仔以後還會不會這樣。」
謝若晴柔聲道:「別擔心,詛咒的爆發也是有周期性的,威陽挨過了這次,很長時間之內他都是安全的。」
王子遠又問道:「謝阿姨,陽仔身上的這個詛咒之力是跟靈能復甦有關嗎?」
謝若晴愣了下,仔細回想了一番才道:「靈能復甦之前,威陽他爸的確沒有受詛咒影響過。但是自從靈能復甦以後,也就是威陽出生那年起,威陽他爸才開始慢慢被詛咒所折磨。我之前根本沒想過這其中有什麼關聯。」
「你那麼好奇,不如等以後威陽他爸回來了,你慢慢問他。今天辛苦你了,子遠,抱著威陽跑了那麼遠的路。今天阿姨也沒做飯,你先趕緊回家吧,不然你爸媽要著急了。明天來阿姨家,阿姨請你吃大餐!」謝若晴帶著王子遠向門外走去。